苏落“杀”字出口,众侍卫便极为利落的按住了这些世家出身的幕僚,防止他们逃跑,同时也堵住了他们的口舌。
“怎么?他们如此贬低你,你还想给他们求情?”谢微尘问道。
失去视觉,听觉就会变得格外灵敏,当谢微尘低沉的嗓音贴着耳廓滑入时,细密的涟漪荡的耳垂上的绒毛根根竖起。
“他们在,便没有殿下的活路,人要换,他们就必须死,殿下放开我,我出去买几个梨再回来。”她袖中还有大半袋钱币未用,花光了谢微尘才会给她下一袋。
“既然回来了,便是逛累了,孤将你的眼睛蒙上,你就当没见着这事,如何?”谢微尘商量道。
“可是眼睛看不见,血腥气依旧会钻入鼻腔中。”黑暗中,她感觉谢微尘离她愈发近了,温热的气息尽数洒在了她的侧脸上。
“孤的失误。”话落,谢微尘轻柔地将苏落带入自己怀中,“如此,你便看不见也闻不到了,孤今日特意熏了你喜欢的果香,你细细闻闻味道如何,有没有要改进的地方。”
搂好苏落,谢微尘下了一个砍杀的命令。他眉眼间的温柔尽褪,只余冷漠与嘴角勾起的邪肆笑意。
“殿下为何不将我放到别的院落?如此搂抱,别人会误会我们的关系。”她道。
或跪或趴的世家子弟们没有了先前的傲慢与嚣张,他们满目惊惧,不可置信。明明一月前见到的殿下还是温和有礼,眉目慈善,似天上落下的仙人,蚂蚁都舍不得踩,为何不过一月光景,仙人就变成了恶鬼。
“既然凑巧撞见了,便是命运最好的安排,天要让你见着孤嗜杀的一面,何况已经开始了,此刻放你,孤怕吓着你。院里没有别人,只有自己人与死人。”哪怕看不见,谢微尘幽凉诡异的语气,也惊麻了苏落半边身体。
她明白了,谢微尘大姨父晚期,这是又犯病了,刚才买梨时,她不该说家有悍妻,应该说家有病主才对。
苏落有些无奈,“殿下不记得了,你我初见时,殿下可是杀了满府的人。”虽然看不见,但混着果香的血腥气依然可以让苏落构想出此刻院中的惨状,“为求生机,殿下杀他们没错,但他们并未犯下大罪,殿下还是让他们走的顺畅些为好。”
侍卫们早已接受了苏落在谢微尘心中的特殊地位,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以眼神询问谢微尘的意思。
“孤依你。”谢微尘轻抚过苏落的后脑,状似随意一问,“假设有一天,你突然接受不了如此嗜杀的孤,会选择背叛吗?”
酥麻感从后脑泛起,沿着脊椎蔓延全身,苏落冷不丁在谢微尘怀里打了个寒颤。这是送命题,她要是答不好,谢微尘是不是也要顺道宰了她?果然伴君如伴虎。
“怎么,很难回答吗?”谢微尘语气缓慢而幽凉。
“不难,殿下能不能别再摸我的后脑勺了?有点凉飕飕的,我都担心若是答不好殿下的问题,殿下是不是要连我一起杀了。”
谢微尘动作一顿,温热的手掌贴在了苏落的后颈,带起小片战栗。“好。”他应道。“杀你,孤怎么舍得。”
得到想要的回答,苏落的胆子便又大了些。
“我以前说过,殿下为自保,杀人无错。高台皇位,天下间就只有一个,想要得到它,必定要踏过无数血海尸山。殿下生来便是太子,余生想要活的自在,便只有称帝这一条路可选。古语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苏落宁做随仙升天的鸡犬,也不做命贱如蝼蚁的平民!所以我不会选择背叛殿下。”若有一天实在受不了,可能会选择离开而已。
谢微尘目光诡谲,“孤怎么舍得你做鸡犬,把眼睛闭好,孤带你离开这里。”他还是心太软,舍不得让苏落直面他暴戾的一面,事到临头他又后悔了。这些人本不该今天杀的,但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不等苏落细思谢微尘该如何带她离开此处,她的后膝与后背便同时被一双健硕有力的臂膀托起。风扬起她头上淡紫的发带,浅紫与深紫的纱衣交融,“殿下你后背上的伤!”
苏落不敢挣扎,这么大的动作,谢微尘背上几道比较深的鞭伤肯定已经裂开了,她再挣扎就是雪上加霜。
侍卫们默默移走了主路上的各种零碎,段行霜早在刀落前就已迅速离开了。
谢微尘带着苏落避开蔓延到脚边的血水,往隔壁的桃苑走去。桃苑现在是苏落的住所,此时节桃花渐落,枝头翠绿开始肆意生长。
耳边传来咚咚的心跳声,苏落不知是自己的还是谢微尘的,亦或都有,鼻尖的血腥味被暖香的春风一缕缕吹散,她伸手试探着攀上谢微尘的后颈,彻底倚靠了上去,沉闷的嗓音在他肩头响起:“其实我小时候,特别希望有人能这么抱我,没想到小时候的愿望在殿下这里实现了。”
谢微尘将苏落往上掂了掂,深紫衣袖擦过她的腰际抱的更稳了,“要是喜欢,孤可以日日这么抱你,只要没加冠,就依然是个孩子。”
听言,苏落笑出了声,“照这么说,殿下也没加冠,也是个孩子。”
“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英年早逝了三次的谢微尘沉默片刻,最终选择了妥协,什么也没多说。
他横抱着苏落穿过洞门,踩上长阶,进入了粉绿交织的桃苑,衣摆带动地上的残花,粘上了他的鞋底。
“殿下为我熏的果香我很喜欢。”怕谢微尘不信,她闭着眼将鼻尖往他襟前埋了埋。
“喜欢便好,到了,可以睁眼了。”谢微尘低沉的嗓音里透着笑意。
后背挨上床榻,落在实处,苏落鸦羽轻颤,睁开了双眼,猝不及防正对上谢微尘含笑的眉眼,苏落难得愣怔了瞬息,她问道:“破了无解的死局,殿下心情变好了?”
“是好了一些,外面那些虽为世家边缘子弟,但主家大多来历不凡,麻烦还是有的,如今太子的府的幕僚被孤杀了个干净,只剩你一株独苗,苏卿有何主意?”
从苏落兴冲冲奔入院内的那刻起,他心间的阴云就散去了许多,就算他的父亲塞了些酒囊饭袋给他,就算他不得不又一次面对重复的人生,直面心中的伤口,但至少上天给了他数次重来的机会,又将苏落送到了他面前。
她坐起,十分熟练地欺身上前将谢微尘推倒在榻,然后开始逐一除去他的外衣,不答反问:“如果没有我,殿下打算怎么办?”
谢微尘十分配合苏落的动作,褪去上衣后似大猫般乖顺的趴伏在苏落的床榻上,衣衫滑落,白粉红三色交织的血肉在苏落面前渐渐显现,白是完好的皮肤,粉是新肉,红则是再次崩裂的伤口。
床榻上,独属于苏落的淡香在他鼻尖萦绕,谢微尘干脆侧脸埋进了她的软枕中,声音里带着餍足般的慵懒与放松:“可能再挨一顿打,或者一顿骂,运气不好些直接流放,好些的话关禁闭。”谢微尘深吸一口气,枕上浮动的暗香让他长睫快速地颤动了几下,“为何你的枕头如此香软?还是粉色的?”
苏落从床头的柜子里翻出白玉药罐,想了想又去铜盆里净了手,水珠顺着纤细的腕骨没入袖中,她丝毫不慌反而答的理直气壮:“男孩子就不能用粉色?就不能拥有香香软软的枕头?殿下要是不喜欢,我去拿个硬的给你。”
见苏落倾身来取枕,谢微尘侧身猛的擒住了她的手腕。“孤没说不喜欢。”
屋外春光暖融,但屋内还是十分寒凉的,刚沾了凉水的手腕猝不及防被谢微尘攥住,烫的苏落僵滞了瞬息。
“伤口已经裂开了,殿下最好趴着别动。”为了掩饰她的不自在,苏落瞄了几眼谢微尘的腹肌,揩了点油水回来。
谢微尘循着她的视线追去,难得感到些不自在,他松手扯了苏落的被子给自己盖上,“孤这伤养了半个多月,身材不及以前,暂时还是别看了。”
“……”
有六块腹肌和人鱼线叫身材不好?谢微尘这是在内涵她?“殿下不必妄自菲薄,我一块腹肌都没有,肚子上只有进府后养出来的肥膘。”
谢微尘虽不知腹肌是什么,但前后一联系,他秒懂,“没关系,你若想有,孤可以带着你练。”
苏落抬手将谢微尘按趴,指尖沾了厚厚的药膏就要往伤口抹去,她道:“谢殿下好意,但后天塑造的美丽都是要吃苦的,我的前半生吃的苦已经够多了,所以后半生我只想吃甜。”
谢微尘支起手肘,拉起苏落的手腕便往自己的腹肌送去,“那我们不练,以后孤的便是你的,想摸想看可以随时来找孤。”
苏落顺手摸了一把,然后无情的将谢微尘再次按回了原处,“殿下再不爱惜自己,以后我想摸相看只能去冰棺里寻殿下了。伤口反复开裂,可能会影响深层组织,运气不好,伤口溃烂不止可能会得败血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