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偃你放肆,快来人给他拿下!”老底被揭,谢靖的面容顿时扭曲得狰狞可怖,带着几分歇斯底里。
“我看谁敢!”傅偃高举紫金令牌,发出一声厉喝,“我右手上的令牌名唤紫薇令,为大周开国皇帝所造,见令如见圣祖!”
傅偃上前,将令牌亮给围上来的兵卒相看,兵卒虽未见过紫薇令,但本能已足够让他们退去。
大周紫薇令,代表帝王的绝对信任,历来传的是帝王心腹,是百官梦寐以求的荣耀,传到谢靖手上之后,已有几十年未曾现世,宫内曾一度有流言传出,说紫薇令已经丢失。
傅偃收回右手,目光落于令牌上:“这令牌还是我答应随你上京为官那天你亲自给我的,你猜那天为何我突然改口答应?”
傅偃一步步朝谢靖走去,没给谢靖说话的机会,“因为我在你下榻的地方见到了失踪已久的月归,这官位厚禄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这上京就像囚笼,最后,每一个人都会被折磨的面目全非。你犹豫,想逼阿澜吃那不干净的丹药不就是想毒垮他的身体。多年如鲠在喉,你不就是怀疑我与月归有染,阿澜是我的孩子!”
“一派胡言!”谢靖颤抖着伸出指尖,指向傅偃的鼻尖。
“我一派胡言,陛下你有证据说我是一派胡言吗?”傅偃讽笑,打开怀中的木匣,多年摩挲,木匣表面都被盘起了包浆,“我知你没有,但我有!匣中婚书我小心存放了近三十年,还有这两根雁羽是月归回赠我的,这些喜烛是我们亲手做的,阿澜若是我的孩子,我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两行清泪从傅偃眼眶中流出,他将木匣放在地上,很快周围的识字的人全都围了上去。
错开人群,傅偃与谢靖的目光交汇,“谢靖,丹在何处?我替他吃!你这生身父亲不给他生路,就让我这个养父来给。紫薇令出,就算是弑君大罪也能免除,得一生路。今天我将此令赠予我子阿澜,愿他今后得偿所愿,长命百岁!”
谢微尘想起身过来,被及时赶到的苏落按了回去,“殿下,此时你若好好的走过去,一切都白费了,那是先生与谢靖的恩怨,一口气憋在心底几十年,该出了。”
“他会杀了先生的!”谢微尘眼尾泛红,长睫上沾染了湿意。这世上大概只有他是最了解谢靖的,他眼里一贯容不得沙子,若看谁不顺眼到极致,那人定见不到日出的太阳。
“要救也是我去,殿下是我们的底牌,不到最后不能出!”苏落说完,用力按了按谢微尘的肩膀。
谢靖望向四周指指点点的百姓,窃窃私语的官员,突然仰天长笑,“三书六礼没走完就是没走完,谢澜是我的亲子又如何?月归厌恶他,所以朕也厌恶他,皇宫高墙,没有庇护的孩子卑贱如野草,朕也是这么熬过来的,老子熬得住,他便也该熬住!”
“你看,朕求了半生的仙鬼,今日终于有进展了,等朕求得长生丹,变回年轻摸样,再复活月归向她道歉,我们马上就能迎来新的孩子,这太子朕想让谁当就让谁当!”
谢靖比傅偃年轻将近十岁,平日里吃穿又精细,所以看起来比枯瘦的傅偃高大不少。
谢微尘正欲掀开苏落的手起身上前,一双修长宽大的手更加快速地按住了他。
淡淡的月季花香传入鼻腔,苏落认出了对面头戴帷帽的男人。
是他,重生那晚遇见的国师月琳琅。
“殿下好久不见。”打完招呼,月琳琅取走了放在谢微尘榻上的异石,又从袖口里取出另一块,他小声对俩人道:“这赃物我就顺便帮你们销毁了!”
苏落心中一惊,月琳琅居然与谢微尘认识,还知道她想找机会毁石头。
谢微尘一巴掌拍开月琳琅的手,嫌弃道:“你来凑什么热闹?观星台上的鸡吃完了,所以出来采买?你给苏落的披风我已差人修补好,还了回去。”
风吹起帷帽上的白纱,露出月琳琅狭长的眉眼,“是吃完了,披风也已收到。刚才我日观星像,一切重回正轨,我的使命结束了,所以帮你们擦完屁股就该走了。”
月琳琅郑重对着谢微尘行了一个奇怪的礼,“殿下的命运本不该如此坎坷,我代好友给你致歉,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望殿下好好珍惜。”
月琳琅说的模棱两可,但谢微尘听懂了,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终结循环的解脱,而是本能侧首,望向身边的苏落,“他也是你送来的?”
月琳琅淡淡一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总之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这缘分殿下可得抓紧了。”
霎时,谢微尘心中翻起惊涛骇浪,目光一瞬间变得极为恐怖,绵密的痛感从心底传入喉尖,每次呼吸都带着莫名痛意。
所以他与苏落硬生生错过了三次吗?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他与他同为男子?万般猜测如海中急浪一齐涌入谢微尘的脑海。
“你俩在打什么哑谜?”苏落站在一边,听的云里雾里。
月琳琅掀开帷帽,从怀里掏出一袋谷种丢给苏落,然后道;“①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快马加鞭去南方,好好找个地方种,不然对不起我花掉的尾巴!”
“?!”苏落怀疑自己听错了,正要细问,却见月琳琅突然凌空而起,飞到了台上,口粗忍不住爆出,“我草!”这是来了个真的?
人群发出惊呼,傅偃与谢靖的也暂时偃息旗鼓。
月琳琅手心泛起金光,两块石头瞬间化为飞灰随风散去。头上狐狸状的金冠显现,白色直裾逐渐化为黑金相间的多层纱袍。
真的永远比假的震撼。
谢靖躬身就要冲上台,“仙人……”
月琳琅凭空一甩,淡金的结界瞬间阻挡了谢靖的步伐。
月琳琅小声嘀咕,万分心痛,“真是浪费啊!用在了这种地方。”他借来的神力花一点便少一点啊!
谢靖一下下摸着结界,张着嘴仿若入痴,“神迹啊!”
“谢靖!”月琳琅喊道。
“朕……不,我在,仙人有何吩咐?”
月琳琅朝苏落站立的方向一指,毫不客气,“那是我新收的小徒弟,看上了你儿子,她要的圣旨,快快写给她。”
苏落左摇右晃确定月琳琅指的是她,“殿下,他这话我怎么挺不太懂?”
谢微尘压住情绪,努力扯了半个笑容安抚苏落,“别听狐狸精瞎扯。”
狐狸精?月琳琅是狐狸精?苏落正想细问,谢微尘及时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对苏落道:“回去说。”
苏落点头。
谢靖拿起侍中送上来的笔墨、布帛与玉玺,三两下就写好了派谢微尘去交州修河造船迎仙的圣旨。
苏落接过圣旨,将其递给谢微尘检查。
“仙人,圣旨我已写好给您的爱徒了。”谢靖道。
他能帮苏落达成目的,但有些话他不得不说。
“我爱徒之前说的没有错,世上确有神木,也有起死回生之法,但死了几十年的人早就入了轮回,陛下莫要执迷不悟。海外的确有好东西,所以这船该造,修河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亦赞成。”
谢靖丝毫不顾帝王颜面,跪倒在月琳琅面前,“仙人在上,我可以不求长生,仙人能不能带我见月归一面,就一面,我想和她道歉,是我错怪她了!”多年来,谢靖心中还是有悔意的。
月琳琅:“生死循环是天地循环的一部分,既入轮回,便已与前尘了断,我不能也无法违背规则,陛下好自为之。”
见哀求无果,谢靖擦去眼泪,站了起来,“你不行,不代表别的仙人也不行,仙界在哪里?朕亲自去拜访!”目的没达到,谢靖又换回了原来的面孔。
月琳琅并未在意谢靖前后态度的变化,“越过大周东边的茫茫沧海,再穿过一片陆地和结界便是修仙界,陛下不信我,有本事可以亲自去看看。”
话说完,月琳琅便带着傅偃一起消失了。
谢靖怔怔盯着月琳琅消失的地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落的目的已达成,她正想让后面的暗卫抬走谢微尘,远处沈迁带着羽林卫赶着猪,抬着箱回来了。
整齐的步伐与甲胄晃动的声音唤回了谢靖的思绪。他眯眼看向成堆的粮袋与木箱嘴角微微抽搐,直接下令,“来人,将宰相朱昇拿下,压入天牢!”
早在见到儿子养的爱猪时,朱昇就意识到了不对,他没有反抗而是乖乖束手就擒,自言自语道:“真有仙,人在做,天上真的有仙在看,是我错了,是我嫉妒傅偃,他当正直不屈的清官,我便当媚上附主的贪官,不是我做的不好得不到紫薇令,而是它早已有了主人。”
苏落上前,对谢靖行了一礼,“时间精贵,回府收拾好东西我便带殿下去交州,陛下保重龙体,只要活着便有机会。”
话一说完,苏落便想离开此处。
月琳琅可以无所畏惧的打击谢靖,但她不行。
“站住!”
苏落止住步伐,但并未转身,“陛下还有何事需要交代?”
“那猪为何是妖邪?除了瘦些,朕看它与平常的猪无异?”
“关在栏里饿一天,再敲晕一只羊送进去陛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