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金灵元氏众神的忌日,沈长思早早就到了重晖殿,陪着元业接待前来祭祀的神官。
祭祀期间来来往往的神官和游仙接连不断。
“清玦君。”元业和元武安一同向沈长思从未在天宫见过的一个仙君行礼。
沈长思注意到元业将元武安轻轻护在身后,对此来人,虽是尊敬,但却充斥着疏冷之意。
“嗯,又长高了不少。”清玦朝元业伸出手,却没想到元业后退了两步。
清玦尴尬地放下手,语气之中的不满毫不掩饰:“倒是越来越像叶家的人。”
“女肖父,儿肖母,有何处不妥?”元业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哼!满口诡辩之词。”
“清玦君是打算在这里同我吵下去?”
“放肆!你敢如此同长辈说话?!”
元武安见这二人越闹越凶,立刻上前阻止:“清玦君,祭奠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劳烦尊驾移步。”
清玦瞪了元业一眼后,越过他们二人直接进了大殿。
元业抓住元武安的手腕,迟迟没有平静下来。
“无妨,大人。”元武安摇摇头
“我记得舅舅传音说已经在来重晖祭祀的路上了,你速速去把他拦下,就说此时宾客已满,晚些......”
“我去吧。”沈长思走到他身边。
“嗯。”元业难得露出笑容:“那就辛苦长思了。”
沈长思等在前去重晖的必经之路上,果不其然,见到了叶依明一家。
“哎~是长思!”叶昭雪见到她便抛下身后的爹娘,兴冲冲地奔向她的身边。
沈长思伸手接过跑来的叶昭雪:“小神拂怨殿沈长思,拜见叶依明大人,叶夫人。”
叶昭雪:“那我呢?”
沈长思莞尔一笑:“也拜见叶昭雪小仙君。”
叶昭雪:“嘿嘿。”
“哎~长思大人客气了。”叶依明说:“长思大人站在此处想必是业儿有什么事?”
“嗯,元业说现下重晖客满,大人一家此刻前去,他难以接待,心中难安。所以就拜托小神,麻烦大人与夫人同我前去小神的拂怨殿休息片刻,待到宾客离开以后,再去重晖殿与他一家人好好相聚。”
“好呀好呀,爹娘我们就先去拂怨殿坐会儿吧。”
叶依明:“那便有劳长思大人了。”
叶依明挽过夫人:“走吧。”
待到傍晚时分,叶依明与沈长思一直等着元业的到来。却没想到,来的人是满头大汗的元武安。
只听他还未冲进拂怨殿的大门便大声喊道:“舅公!长思大人!不好了,我家大人不见了!”
“什么?!”
沈长思与众人跑过去,扶稳站都站不住的元武安问道:“你别怕,快说说都发生了什么?”
元武安笃定道:“是,是清玦君!一定是清玦君带走的大人!”
“清玦来了?!武安,你留这里。”
叶依明听后立刻凝起灵力离开了拂怨殿。
众人则在拂怨殿等了良久,却也迟迟等不回半点消息,叶夫人慌乱之中抓住沈长思的手哀求道:“沈大人,我知道我不该要求你做什么,可那清玦是个疯子,我是个妇人,灵力低微,此刻只有你能信任。”
“夫人,您不开口我也不会放任元业处于危险之中。那清玦君住在何处,是何来历您可清楚?。”
“清玦君乃是一白蛇化身,早年历劫时,得救于元业的父亲,如果没猜错,他应该带着元业去了他与元业父亲的相遇之处——乾山”
“您放心,我一定会带着元业和叶大人安全回来。”沈长思拍了拍叶昭雪的手:“武安,重晖的客人就交给你和昭雪安置了,安心在天宫等我消息,如果三个时辰后联系不到我,就去请莲尘来。”
元武安:“是!”
叶昭雪:“长思~”
沈长思:“别担心,我会把他们安全带回的。”
而后便转身离开。
乾山花草树木繁盛,难以发现他们的痕迹。沈长思自成神以来,都很少使用体内的灵力,一方面是因为不愿,另一方面是灵力随着时间而渐渐流失,越来越难以聚集。
她手握碎刃,穿梭在乾山之中。
沈长思本以为在偌大的山林之间难以寻找,却发现她站在地面上,脚下的树脉便与她的感知微微相连。
似是有一股灵力隐藏于她的体内,此刻才初次显露。
她跟着这轻微的感知力发现了叶依明与清玦的打斗痕迹。
沈长思看着地面死去的大片蛊虫,心中更加不安。
天上地下的神官都知晓叶氏善用蛊毒,灵力下乘。
可这战况惨烈,清玦君定不是等闲之辈,她又该如何才能救下元业和叶依明?
只见天色愈来愈暗,若这山林间彻底黑下来,就更加地举步维艰。
不能再漫无目的地找了。
沈长思瞬间凝起她体内的灵力,来自苦岸万人的忏悔之意。
就以蛊毒尸体聚集处为中心,将灵力尽数覆盖到每一处。
山间鸟兽,地下蛇鼠皆被惊动,四处逃窜。
寂静多年的乾山再次风云异动,一如当年天雷之劫降临此处。
清玦君终于现身!
沈长思二话不说,握紧碎刃便冲了过去,下手迅速,毫不犹豫。
清玦一时处于弱势,节节败退。
沈长思:“放了他们。”
清玦抵挡:“你又是哪里来的?”
沈长思不语,继续发起攻势。
清玦纵使被她的快刃威胁至极,却还是故作轻松道:“虽是个外人,但本君依旧愿意请你陪同我一起观看元业复仇之礼,如何?”
说罢,他续上灵力一击破了沈长思的攻势,而后企图逆转局面,将她击退。
“不愿意?那本君便陪你玩一玩。”
沈长思不顾他的攻击,再次冲了过去。
即使速度在渐渐变缓,却依旧是不怕死,一副破釜沉舟的气势。
清玦面对她的攻势,越来越兴奋,竟也收起灵力与她周旋。
突然,沈长思脚下一轻,眩晕感涌上大脑。她气喘地跪在地上,而清玦抓住此刻的破绽,一脚踩到她的身上,将她踩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那年天雷追着我的时候,我也是你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清玦输出灵力又给了沈长思一击:“对,这回更像了,漂亮极了。”
沈长思逐渐要闭上双眼,难以听清他的话,身体头脑都越来越沉重。
她能感受到,体内的力量又流失了一部分。
所剩无几了。
“但我很幸运,遇到了元大哥,是他救了我,我才活下来。”清玦突然发怒,再次加大力量。
沈长思难以忍耐,喷出一口鲜血。
“可他却走了。”
清玦的双目殷红:“他是个没心肝的,他的儿子,更是个没良心的废物!连自己的仇人都不清楚是谁!连他父亲的、族人的血海深仇都可抛置于脑后!像个傻子一样沉浸在那该死可笑的亲情当中!”
“本君今日就让他清醒过来!在他父亲忌日的这一天,让他知道!他那虚伪的舅舅是何种人!让他亲手葬送他那杀父仇人!”
而后,清玦将叶依明与元业放了出来,叶依明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元业则紧闭双目,气息微弱。
沈长思见到元业时,意识终被拉回一分,她张了张嘴,轻喊一声元业,又挣扎着想要再次站起。
清玦见她有所反应,便松开脚,退到一旁看起戏来。
沈长思拖着身体使尽全力地站起来,刚迈出一步,疼痛蔓延四肢百骸,再次将她击垮。
清玦突然发疯了般,哭丧着,叫喊着,而后又安静地流着泪,看着沈长思一点一点向元业靠近。
沈长思见他发疯不备,立刻甩出碎刃扎进他的眼睛。
清玦君发怒,数条青蛇由清玦的方向向她袭来。
沈长思却已来不及闪躲,不顾青蛇,依旧发出召唤:“碎刃!”
碎刃回到她的手中,只停留一瞬,又再次被甩出。
清玦再次承受一击,而沈长思彻底脱了力气。
就在此刻,元业的安剑突然受到感召一般,以金灵之力攻击着清玦,趁其不备将他贯穿,而后停留在沈长思的上方驱逐着青蛇。
清玦血流不止,跪倒在地,挣扎着抬眼笑着看向沈长思:“本君和你一样,本君也想和你一样。”
他想和沈长思一样,如果四百年前的神魔大战,他也能有机会为他最为敬重的元大哥这般拼命,是不是就能再次同他回到这山间野林中,叹世间百态,看云卷云舒。
沈长思醒来时,已不知过了多久。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毫无力气,连睁开眼睛都要酝酿好一会儿。
“长思!”
元业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沈长思转了下头,便看见他担忧的表情,和像是哭过的眼睛。
“武安,快!快去叫医官来!”
元业握紧她的手,颤抖个不停,沈长思忍不住笑道:“别怕,我没事。”
“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轻易中了清玦的蛇毒,你也不会,不会......”元业说着说着,就哽咽道难以言语,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生怕她一松开,人就消失不见了。
沈长思努力地想要抬起另一只手,去摸一摸元业的头发,可她使不上任何力气,看着元业失落,像是跌进深渊中抬不起头的样子,她的心都碎了,而后也一同跟着跌了进去。
她只好用用力捏了下元业的手,轻声问他他:“我没事,你别怕,叶大人没事吧?”
元业摇了摇头,而后将脸颊贴在她的手背上,感受到她给出的反映,眼睛更加酸涩,他做不到不怪自己。
沈长思因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的血,他看着她的样子,心里疼的要死。
他很难想象,灵力低微的她是如何持着碎刃,拼死从清玦君的手中救下他。
她怎么能因为他而受那么严重的伤。
沈长思见他不语,再次捏了捏他的手。
“不会要哭了吧。”她调侃道
听她还有心思如此逗弄他,元业别过脸不愿让她看见,可这手却始终没有想松开的打算。
“哭包。”
沈长思看向他们二人握紧的手,视线开始模糊,不自觉地呢喃了句:“没有我你该怎么办。”
元业终于发了脾气,却哽咽得连不成句:“你说的,什么话,快呸呸呸。”
“我逗你的,别当真,我不是在这么?”
沈长思见他憋红了的眼睛,心中不忍,可无论再怎么骗他,她都清楚自己留在天宫陪伴他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元武安很快带着医官来到重晖,看过她的状况之后,便合上眼再次睡了过去。
元业轻手轻脚地将掖好被角,而后依依不舍地离开寝宫。
医官在门外等候,见他出现便迎了过去。
元业迫不及待地询问道:“既然她能醒来,是不是说明没事了?”
“大人,小仙依旧是那句话,要沈大人离开的,不是那一身伤。”
元业听到他的话,脚下虚浮,浑身无力,本就因疲惫担忧而发红的眼眶,瞬时就积满了泪水,而后顺着他的面庞滑落下来。
他不敢相信,更不想相信:“长思是偶尔有晕倒之症,可我问过其他医官,他说她只是太过劳累,只要好好休息,就不会有问题,怎么,怎么突然她就要离开了呢?”
医官:“灵力的流失,只有沈大人一人可以察觉。”
只有她一人可以察觉?
只有她一人?
所以她早就知晓自己很快就要离开了。
元业转过身,未再为难医官,而是跌跌撞撞独自去了灵石圣女殿。
短短几日,大殿就又倒塌消散了大半。
这说明,苦岸对长思有愧疚之情的万余人,即将全部结束生命,再入轮回,忘记与沈长思有关的一切。
自然使她成神的力量也由此渐渐消失。
待到苦岸再无人对她有愧,便是沈长思魂归碧落之日。
元业看着眼前的景象,无法再欺骗自己。
然后呢?
他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