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月后,秋已至。
晨起似有白露盖在草地间,
齐宵元呼出的热气变成浅浅的雾白色的一团,他搓搓手掌,穿着单薄的里衣探头看向窗外。
齐夫人来时正看他挨着冻,连忙快走了几步,微斥道:“宵元~快进屋!一会儿伤了风寒!”
“娘亲!”他露出笑容:“您怎么来了?孩儿还想着一会儿去给您请安。”
“天凉了,请什么安?快回屋!”
齐宵元出了屋子,扶过齐夫人的手:“娘亲来这么早,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齐夫人轻打了他下,进了屋内,即让侍女关好门窗。
齐宵元给她倒了杯茶,齐夫人接过去说道:“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刚好看见齐棋,便想着来看看你,果然,这么大的人了,还不让为娘的放心。”
“让娘亲担忧了,齐棋说孙公子送来名帖,请孩儿前去她府上的迎冬宴,据说有锅子,和珍藏多年的好酒,孩儿打算去大饱口福。”
“去就去呗,还特意说给娘听?”齐夫人打趣道:“莫不是我儿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说给娘听的不是锅子,也不是酒?”
齐宵元明白娘亲的意思,可无奈,却遂不了娘亲的愿:“不是娘想的那般~”
“真的不是?”
“真的!”
齐夫人抿了口茶水:“也不急,你还小,未得功名,娶妻生子的事,娘和爹都觉得你不急在这一时。”
“嗯!”
齐夫人放下茶盏:“没什么事娘就先回了,天冷出门多穿点。”
“好,娘慢走。”
齐夫人离开后,齐宵元静站在门外望了好久的天空,可惜今晨的雾气还没有全然散去,朦胧间,天地相合,分不清远方的天,亦分不清远方的地。
“公子,今儿个出席宴会穿哪件?”
“穿那件红衣吧。”
“是!”
细雨绵绵,齐宵元撑着伞下了马车,
宴会上一袭红衣惹人注目,不同于往日里意气风发的样子,醉酒之际,齐宵元半束着头发,双颊红润,眉眼温柔,俨然换了一副模样。
“公子可是醉了?”齐棋担忧道
“还好,你在这等我,我出去透透风。”他揉了揉脑袋说道。
“公子我陪你!”
“没事,我独自待会儿。”
说罢便起身离开宴席。
他穿梭于雨雾间,每一步,每一步,都在缓缓聚集着散落于世间的那个人。
她曾说过,消散后,就化做风雨,融于万物,
拂过的风是她,飘落的雨是她,弥漫的白雾是她,花花草草皆是她…
齐宵元没由来地红了眼睛,
他抬手擦掉脸颊上的泪水,不明原因,却清楚地感受到心中的莫大的喜悦。
此时,天宫处,红绫拉着莲尘的袖子,急切道:“快!好不容易把衣服穿上了,又是独自一人,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来道天雷!”
莲尘:“……”
莲尘沉默不语,这些几个人,把她当成什么了…
红绫见莲尘没有动作,一转头便对上莲尘极其不情愿的黑脸,尴尬地笑了笑:“拜,拜托莲尘大人了…”
元武安在一旁担忧道:“动了凡人命运会遭报应吧。”
缘续:“神官的报应不都是天雷?所以才让莲尘来。”
莲尘:“……”
红绫补充道:“或者渡个劫,情劫生死劫什么的。”
元武安问道:“大人们都渡过劫么?”
缘续:“我乃堂堂缘续宫主,谁敢写我的劫?!”
红绫:“呦呦呦~净会吹牛,我生死劫倒是渡过,有时间说给你听,甚是精彩。”
元武安:“好哇好哇!那莲尘大人呢?”
莲尘:“……”
莲尘依旧沉默不语,可是眼神扫到他们三人身上时,彻骨的寒冷好似将他们三人冻结在原地。
缘续微微颤颤地小声在元武安耳边说道:“是~情~劫~”
元武安瞬间忘了自己的处境,激动到不行:“真的么?小仙还以为天宫重神除了五灵世家外皆无私情,没想到莲尘大人虽然干着最没人情味的差事,却是感情经历最丰富的!”
缘续:“是啊是啊!”
莲尘:“……”
谁没人情味?
红绫看看莲尘又红又绿的脸,牟足了劲用肩膀撞了下身边的二人,心想:“求求这两个大嘴巴赶紧闭嘴,不然今日都得陪着元业吃不着好果子。”
莲尘不愿听他们二人胡言乱语,她咬紧嘴唇,压制着心中怒火,直接甩了道天雷到凡间。
三人皆被突如其来的天雷吓到不敢言语,汗毛纷纷竖起。
莲尘留下一大大的白眼,便转身离去。
而就在她转身后的不久,凡间将要转来一声巨响!
只见,一道雷电划过天际,直奔齐宵元而来…
事发突然,齐宵元看着越来越近的雷电,大脑一片空白,双腿犹如捆上重石般难以移动…
宴会内的欢声笑语被刺眼的光亮打断,众人纷纷偏过头闭上眼睛。
随之,一声巨响…
本以为必死无疑的齐宵元并未感受到任何疼痛,他渐渐抬起头,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四面八方而来的力量在齐宵元的周身形成一道屏障,抵挡在他同雷电之间。
宴会内的人闻声随之赶来,
齐棋一边大喊公子,一边跌撞地跑去巨响的源头。
可还未找到他家公子,又一声巨响随之响起,
这一次,乌云与落雨同这雷电声响一同散去,齐棋与宴会众人一前一后赶到时,见到的正是一女子悬于半空,汇于大海百川,汇于微风细雨,身着同样的红衣,长发如瀑,被落雨打湿更显乌黑。
齐宵元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嘴巴微张,极力消化着不过短短半刻钟内发生的事。
他亲眼见落雷,见天地汇集屏障,见眼前的女子从无到有,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抬起手,心里不住的颤抖,也不知是这微雨浸湿了他的脸庞,亦或是其他什么?
齐宵元接过女子,就在她落下在他怀里的那一瞬间,整颗心,都好似被填满。
他不知因,不知果,也不知心中喜悦为何,更不知心中的悲痛是为何…只得跪倒在地,抓住她的手,又将人紧紧困于怀中,
她睁开眼看向他:“元业…”
她如此想,便也顾不得眼前的嘈杂混乱的一切,就在他的怀中睡了过去。
“姑娘!姑娘!”
齐宵元见她闭上眼睛,立即被没由来的慌乱紧张淹没了理智,不只是因她刚刚抵挡在自己的面前,还有,一定还有什么原因!
“齐棋!齐棋!快!备车回府!”
“是!公子!”
孙府的公子见状拦住齐棋说道:“宵元!府上空房郎中都有,我这就派人准备会更快些。”
齐棋不知该如何抉择,便看向不远处的公子,他抱起女子急切道:“多谢,但我得带她回去,另外今日之事,扰乱了恕和你的宴会,改日必登门致歉,见谅。”
说罢,齐宵元便转身离去。
齐家的老爷夫人见儿子不过是去了场宴会,就带回来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甚是心惊。
“宵元,这姑娘是怎么了?”齐老爷询问道
“爹,这事儿一时半会儿孩儿也说不清,麻烦娘准备间客房,替我照顾好她,孩儿有事要再出去一趟。”
“这!宵元你可是遇到什么事了?”齐夫人担心道
“孩儿无事,倒是这位姑娘因救我而昏迷。”
“行,一会儿再细说,齐棋,你去城中,找个最好的郎中来。”
“谢谢爹,齐棋,快去快回。”
齐宵元将女子安顿好后,便骑马赶去那日的相遇之地。
一路上,行人商贩皆在讨论今日之事…
从孙府离开后不过半个时辰,竟然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也不知是神是妖,是好是坏…”
“不是说是这女子救下齐府公子么?应当不是什么邪祟。”
他不由得心忧。
待行至那日得红衣之地,却与往常并没什么不同。
齐宵元辗转徘徊,始终等不来奇怪的二人…
难道真的是他想错了?难道近日发生的种种与那送来红衣的人并无关系?
他迫切地想知晓答案,却不得门路,无处可寻…
元武安在天宫望着他家大人,谨记红绫大人说的再不要插手他们二人在凡间的命途。
只好看着他兀自等待,解不了心中的疑惑,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待到夕阳落下,齐宵元这才因放下不下家中的人和事,骑着马奔向家去。
夜色浸染,齐棋一人坐在门前等待着公子回家,直到清脆的马蹄声响起,越来越清晰,他这才卸下满面的愁容,起身拍了拍屁股下的灰尘,小跑了几步迎向公子。
“公子!您回来了?”
“嗯。”齐宵元从马背翻下,将的缰绳递给他,看他穿的单薄:“怎么在外站着?天这么冷,一会去厨房煮碗暖身的姜汤喝。”
“还好,多谢公子担心。”
齐宵元进了院内,直奔客房走去:“郎中来看过怎么说?”
齐棋犹豫一瞬,而后支吾道:“信得过、医术高超的郎中都请过了,只不过,还是找不到晕倒的原因,但无需担心,看起来像是累极了。”
“爹娘都歇下了么?”
“嗯。”
齐宵元点了点头:“那就好。”他转过身对齐棋说道:“你快去休息吧,不用跟着了,喝点暖和的东西,就早点休息。”
“公子我没事!”
“听话,去吧。”
“好吧”他担忧道:“那公子你也早点休息。”
齐宵元来到她的床前,看着昏迷不醒的人,心中五味杂陈。
“你是谁?”他轻声道出心中的疑惑:“我们之前就认识么?”
他抬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呼吸匀称平稳。
也算是可以放下心来。
齐宵元奔波半日无果,回了房却始终睡不下,翻来覆去回想这段时日发生的怪事…
直至外面的天微微亮起才入眠。
次日,府中众人都知晓了昨日在孙府发生的一切,纷纷站在她的房门外,看了又看,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
愣是把人吵醒了…
“我这是…”
沈长思看着门外惊恐的人,又看了看自己。
她按住依旧昏昏涨涨的头,闭上眼睛努力回想发生的事情…
她记得,灵石神女殿已经消失在天宫之中,按理来说,她已经是死了的。
可此情此景,倒也不像是在冥界…
难道她重生了?
可她没入轮回,如何得以再生,况且,哪有生下来就是这般模样的。
沈长思长长地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门外依旧叽叽喳喳的人,
“人…她昨日,她昏倒时见到的人…”沈长思终于记起了什么,猛地站起身:“元业!”
沈长思立即冲出房门,想向门外这群人打听识不识得元业,可她一靠近,所有人都想后退三步。
“……”
她没办法,无人听她的话,无人敢同她讲话,她便不再靠近,只站在与他们相差几步的距离,大声说道:“请问昨日带我回来的人在哪?”
大家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作答。
“那可否让请他来见我一面,我只是想当面道谢。”
依旧不语…
沈长思无可奈何,她能感觉到身上已无灵力可用,不然还可以佯装离开,或者关上房门后开个隐身的结界自己独自闯一闯。
“不对,就算是个隐身的结界,也是元业开得更好。”
沈长思有些失落,她站在原处,不知该何去何从。
难道她记忆中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是她的幻想而已?
就算她去世前元业说过不怪她,她又怎能再去打扰他的生活?
可如若不是,如果她真的见过元业,那现下发生的一切,又是为什么?
她抬头看向众人,心想这府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