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尚百米之后的位置，并不会冲到最前线，他主要负责根据他们这一路战事的总指挥付翔西少校的指令指挥调度自己的兵团。

两人据称是第一次合作，但默契度高到吓人，付翔西的指令极为简短，而钟南几乎可以做到100%地准确判断意图、及时调整布阵，平日看似纪律散漫的雇佣兵团对于钟南的指令也是无条件响应和服从。

通过一段时间的作战，苏尚终于看到了一些钟南的过人之处——带领一整团蛮横凶猛雇佣兵的团长一定不能和这些兵士们一样，团长一定需要是一位冷静有头脑有判断力的人，虽然钟南平时看上去不怎么肯动脑子，但毕竟也有那么多年的作战经验。

消除了紧张感后，苏尚逐渐发现自己在作战中的参与感实在太低，钟南似乎根本不会犯任何需要自己监督和修正的错误。

于是他向付翔西请示了几次，说自己想飞到最前沿出战，并终于得到了批准。

“你不是我的人，不归我管，在战场上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出战前钟南说。

“当然。”苏尚对自己的能力十分有自信，毕竟拿到那届军校优秀毕业生的人是他。

“别添乱。”钟南补充道。

“…….”苏尚。

调整位置后的一开始还是十分顺利的，但苏尚毕竟缺乏实战经验且对自己过于自信，在一次追击敌方时误入圈套。

身后的雇佣兵团看上去并没有要主动营救他的意思，万般无奈下他只能主动向钟南请求支援。

“你先自己坚持一下。”钟南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周围有十艘以上的敌军战舰，坚持不了多久。”苏尚尽量保持着冷静的语气。

“知道了。”钟南说。

频道里的付翔西一言不发。

——妈的，终究是错付了吧——苏尚在心里骂道，早就该知道不能相信这帮人。

敌方战舰越逼越紧，而苏尚的弹药即将用尽。

“我们一时赶不过来，要么你投降吧苏上尉。”钟南说。

“滚！”苏尚咬着牙说。

——我绝不会投降，要么索性把我击毙吧，死了也比当战俘强——

敌方将领的战舰开始发射劝降的信号，而苏尚把最后一枚弹药对着那艘战舰轰了过去，然后双眼通红地直面那艘战舰。

突然，敌方将领战舰的尾翼被击中，战舰旋转着冲出了苏尚的视线，精神高度绷紧以至全身僵硬的苏尚根本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敌方的火力不再对准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的战舰在被牵引着撤退，而雷达显示屏上，牵引着自己的是钟南副手贝伶仃。

这场战役以雇佣军生擒对方主将、大获全胜告终。

舰母基地指挥室里。

苏尚低头坐着，面前巨大的显示屏上是已经返回第四星总指挥部的华行峰的高清半身影像，他已经严肃教育了苏尚一个多小时。

“您说的这些我都接受。是我大意了。以后会小心的。”苏尚低声说道。

“最近你别上阵了，呆在基地写检查，自我反省！”华行峰说。

“是，上校。”

华行峰的脸终于消失在屏幕上，而苏尚依然低着头坐着。

“今天收获真不少，让我们见识了军校优秀毕业生的水平。”钟南靠在墙上轻蔑地笑着，身边的贝伶仃也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苏尚慢慢抬起头看向钟南：“….你们是故意的吧。早知道我会中圈套，却任由我陷入包围。”

在接受华行峰训话的时候，苏尚其实在心里复盘着今天的经过，然后发现了一些经不住推敲的细节。

“是啊。”钟南大大方方地回答道，脸上依然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面目让苏尚感觉无比地可憎。

“万一我被击毙了呢。战斗中，任何作战方案都不能以牺牲我方将士为条件，这是最基本的军规。”苏尚冷冷说道。

“军校是这么教的么？”贝伶仃问。

“我哪儿知道。”徐大杰回答：“我们那儿可没人上得起军校。”

“你错了。”钟南说：“我们并没以牺牲你为条件，只是严格按照指令完成自己的作战任务罢了。错儿是你自己犯的，非要硬拉别人和你一起承担后果吗？这也是在军校学的吗？”

苏尚咬着牙不说话。

“你根本不会打仗，心理素质也远不够格。”钟南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小小教训罢了苏上尉。以后可别再自命不凡了。”一旁的贝伶仃说：“军校8年真没什么了不得的。呵呵。”

顾不得这些冷嘲热讽，苏尚满脑子都是针对钟南的怒气。

钟南今天的做法在苏尚的逻辑中完全说不通——有什么不满意的直说好了，何必在战场上玩儿阴的。不管今天是自己还是别人、不管出于什么最终目的，置己方人员的安危不顾是苏尚的三观所无法接受的。万一呢？万一队友被生擒、甚至丢了性命呢？你们雇佣兵是视别人的生命如草芥么？

而自己居然开始相信他…..

苏尚推门而出。

“钟南！”他快步追上钟南，在钟南转身看向自己时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

“你tm是畜生吗？”苏尚低声骂道。

钟南看着苏尚，不说话。

周围的雇佣兵们纷纷围上来看热闹。

“敢不敢单挑？”苏尚说。

“单挑？”

“现在是休息时间，切磋一下应该没问题吧。”

“你要这样跟我单挑吗？”钟南垂目看向苏尚揪着自己领口的拳头。

苏尚狠狠松开手，后退了半步，瞪着钟南。

围观的雇佣兵们面露喜色地等着看热闹。

“和我单挑，你还不配。”钟南轻佻地笑着说，随后转身继续向前走。

苏尚想要追，但被雇佣兵们围在身前，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道：

“想找钟老大单挑？”

“老大没时间呀今天。”

“要么先和我练练手如何？”

“不能欺负人呀老三，看苏上尉这小身板，哪儿禁得起折腾…..”

“……”

回到兵营，苏尚斟酌再三后请求和华上校通话，他对钟南的可信度和专业度提出了极大的质疑，并列举了一系列隐患。

“钟团长是可靠的，你再和他相处一段时间，再品品。”

“他根本不会把我当成伙伴，不仅是我，这个职位换了谁都会被同样粗暴对待。”苏尚说。

“苏尚，雇佣兵团的任务是协助我们赢得胜利，并把损失控制在可控范围内，就今天的结果来说，灰豹并什么可供我们挑剔的地方。看来之前我说的那些话你还是没听进去。今天的错在你，你真的会吸取教训吗？”

“我承认自己是鲁莽了，但是……”

“好好反省，等着你的报告。”

“……是。”

熟悉的孤独感再次袭来——父亲出事后，曾经亲密的家人、朋友、军校的同学变得越来越陌生，苏尚一直都在努力证明着自己的价值和存在感，但却越来越孤独。

华行峰是父亲的旧识，也是苏尚很信任的长辈，苏尚一直觉得华行峰是赏识自己的，但现在看来，自己或许只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比起自己，华行峰似乎更愿意相信钟南….

接下来的一周苏尚都没上战场，职责由张路代为执行，但每日战后的兵团复盘会议他都会被要求参与。

他尽量不去看钟南可憎的嘴脸，但钟南却时不时地cue他，仿佛一点儿都看不到他脸上写满的厌恶。

其实苏尚早就觉得兵团的内部复盘非常没营养——他们不会提到任何战略性或前瞻性的东西，只是讨论执行方面的细节。

“钟团长你觉得这样的复盘有用么？”终于，苏尚当着所有雇佣兵分队长的面质问道。

“哦，你有什么见解么苏上尉？”钟南微微扬起下颌看向苏尚。

“这些执行细节你们私下讨论就行了何必每次浪费所有人的时间开会呢。或者你也可以想想如何能提高自己指令的准确性，自我提升一下，节省所有人的时间？”

“以你的见解什么才是有价值的会议内容呢？”钟南饶有兴致地问道。

“比如，战役的背景、敌我优劣、战略，未来的作战方案这些。”

“我们为什么要关心这些？”钟南反问。

“…….你该不会连这次战争的起因都不知道吧。”

“我确实不知道。”钟南语气平和地说：“每年有那么多仗要打，我脑子里没地方装这些没用的东西。”

“呵呵…难道你们想当一辈子雇佣兵吗？就不能找些有意义的目标吗？”

“雇佣兵有什么不好？至少大家是自由的、不隶属于任何政权，想帮谁就帮谁。有意义的事情我当然会关心啊，比如，战役结束后的尾款入账时间，希望你们能及时支付，毕竟是第一次合作。”

又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苏尚内心对钟南的厌恶到达了峰值。

——是呀，我为什么要和这些人置气，他们一辈子也只能当雇佣军吧，这便是他们的人生价值了——苏尚压下心中的怒气不再说话。

晚上回到兵营，苏尚突然想起自己的检查报告还在钟南那里——此前报告复件也发给了钟南，因为华上校也想听听钟南的意见，而今晚苏尚需要拿到钟南的反馈，明天一早将反馈交给华上校，经上校批准后方可再次上阵。

虽然极不情愿，苏尚还是给钟南发了个消息。

“报告反馈今晚可以给我吗。”

“可以。”

“你发过来吧。”

“我是写在纸上的。”

“那我怎样能拿到。”

“太晚了不想出门，你过来取吧。”

“你在哪儿？”

“在兵营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