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的世界几乎和岸上一样荒芜。
李想观察着四周,从包里拿出防水的照明装备——这里地处深处,可视范围很小。不知道是因为偏僻还是深度的原因,这里水温偏低,生物很少。李想向前望去,除了一两株深绿色的水草,几乎看不见别的植物,更别提有鱼儿游过了。
一切都处于一种诡异的静谧之中。
头顶上,每游一段距离,便会出现一个或大或小的地穴;有时李想会浮上去,短暂地呼吸地下那本就不多的稀薄的空气。
“要来一片吗?”
李想靠在岸边,嚼着从包里拿出的绿叶。人鱼嫌弃地躲开了她递来的叶片,沉入水中。李想看了眼时间,已经游了一小时了。
人鱼谷比想象中的大,李想在心里念叨着,或者,人鱼谷的构造比想象中的复杂。
李想经过了零七的魔鬼训练,又是在游戏世界中全新的健壮□□里,她的体能不可能低,从过往的训练史来看,一个小时游个四公里不是问题,但即使是这样,仍然没有走出地穴的迹象,头顶的石壁依旧坚固,像是永远也游不到尽头。
她已经感到疲惫了。
她一直在吃的绿叶,也就是森林区的特产之一——鳃叶,能帮助食用者快速适应水下的含氧量极低的环境,并且能敏锐地捕捉到周围环境中的氧气,增强食用者的呼吸机能,造成食用者能够在水下呼吸的假象罢了。鳃叶并不能凭空造出一个鳃出。
所以,一直这么游着会出问题。
下一个地穴出现了,李想浮起身子,她探出水面,大口地呼吸着地穴中微不足道的氧气,不够,她深吸一口气。她甚至有些轻微的缺氧反应,头部隐隐作痛,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先昏倒在水下,成为一个还未出战就“英勇就义”的无名氏反贼。
李想把双臂撑在岸上,靠着水的浮力,在岸边多短暂歇息;这里氧气太过稀薄了,上岸休息不解决问题,反而可能因身体上的不适而产生抵触情绪,让二次下水变得困难。
她手腕青筋暴起,扶着额头,尽力去忽略恼人的耳鸣,在心里默默盘算着:目前可能的情况有三种——
第一,人鱼谷比资料上记载得要广阔得多。谷底半径超过四公里,以至于完全不可能开启纵向游动,只能横向挪移。
第二,人鱼谷的地下被隔开了至少一层。不是资料中所说的从水面到谷地能一览无余,再加上大大小小的地穴有隔绝了水的有氧空间,很可能她所在的位置,是人鱼谷地下的某个完全封闭层。
第三,人鱼在兜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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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还要游多久?”
李想拍了拍水面,人鱼从水中浮了起来。
“大概半小时吧。”人鱼答道。
半小时,二十分钟前他也是这么说的。
李想抬起头,她们现在伸出的地穴比之前的都要狭窄,窄到她只能勉强地探出一个头,头顶的石壁有个小缝,李想靠近了些,那里有一阵风,很小,但持久不断,带来一些珍贵的氧气,李想贪婪地吸了吸,她感觉自己的脑内正经历着一阵短暂的欣喜。
她把手伸过头顶,拍了拍石壁,那里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石壁很薄,她暗自想着。
“躲远点。”
李想从手环里扫描出一把微型破壁枪。
“你要做什么?”
人鱼警惕起来,却被李想一把按进水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头顶传来一阵巨响,脆弱的石壁悉数落水。石壁碎片砸入水中,本该剧烈的轰隆声被深潭水的广袤悉数容纳了。
人鱼向周围游去,躲避着掉落在水中的碎石,恍然间,他看见李想向岸边游去,她丝毫不躲,任由碎屑砸落在身上;而那些锋利的碎块也像长了眼似的,懂事地避开了李想。她走上岸,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
“疯子——”
石壁还在不断坍塌,人鱼游向岸边,他可不想永远地失去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徽章。他看见李想的眼镜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某物,像是陷入了陷入了封闭的世界,她无视掉自己的招呼,不顾随时被碎石砸落的风险,她径直走向前去——
真是疯了,她果然是个疯子!人鱼在心里愤愤地想着,他本只是想兜个圈子,一来不能让外人认清人鱼谷的路,二来要是有机会弄晕这个女人,再想办法拿到徽章,他就能再次离开人鱼谷,有了莫利的族徽,去哪里都很方便;至于这个人是生是死嘛,他可不在乎,毕竟觊觎人鱼谷的外乡人,有几个好东西?!
他看了眼头顶,本就脆弱的石壁此刻早已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要坠落,将这里的不速之客通通掩盖。
管不了这么多了。人鱼一个跃起,从水面浮出,他跳上岸边,试图把还在不断向前走的李想一把拉回水里;可是刚到岸边,他便被眼前的东西给惊得愣在原地,这人鱼谷地下的深穴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洞穴里藏着一个约摸五米高的塑像,那是一个女人的塑像,她慈眉善目,神色淡然,却有着不怒自威之感;她的周身被无数的珠宝勾勒,因而显得华贵无比;她一袭长衣,整个塑像显得是庄严神圣;值得注意的是,这样一个庄重的塑像,却有着一对兽耳,兽耳又尖又突兀,与塑像整体的贵气与庄严格格不入;塑像的眼眶里空荡荡的,但能看出她在注视着什么——她的掌心。旁观者会轻而易举地被她手中的那颗珠子给吸引——半颗珠子纯白无暇,连世界上最纯的珍珠也比不上它的纯透,它的光并不耀眼夺目,但却能够轻而易举地比下塑像周身绚烂的宝石。那颗珠子像是有魔力,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那里。
被塑造的女人有着年轻的面容,但神色悲伤,像是饱经风霜似的,淡淡地注视着地穴中的一切。
“那是什么——”
“轰隆——隆——”
人鱼猛地回头,地穴中,不牢固的碎块全然掉落,硕大的岩石砸了下来,严丝合缝地盖住水面,差点就砸在自己刚刚停滞的地方,他心有余悸。
一时间,地穴回归了原有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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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人鱼族的领地,怎么会有兽人的塑像?
李想向前走了几步,她摸了摸塑像的表层,表层杂乱地长满了绿藻,还积蓄着一层红褐色泥岩层,她搓了下手指,潮湿的触感。这说明,这个塑像见过光,或者说,塑像在透光层待过,绿藻便是证据之一。
而且,看的出这是个受人敬重的塑像,只是有一段时间没被打理过了——李想走上前触碰塑像的过程中,她一脚踩在了些柔软的东西上,那是不同于石壁的坚硬所带来的感受,她抬起脚一看,塑像的周围,堆满了被浸泡过的香灰;塑像的脚边,还有几束没燃尽的红烛,看得出那是用作祭祀使用的蜡烛。
这个兽女,要么是作为神被供奉,要么,是对人鱼族有重要意义而被打造塑像,从而被纪念着。
李想抬起头,隔空和塑像对望着,看着她那空荡荡的眼眶,李想忽然想到,那颗珠子摆放的位置大概不是在掌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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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要干什么!”
刚从水面死里逃生,人鱼的尾巴被划破了一个硕大的创口,还没来及愈合旧伤,新的伤口又出现了。他忍着痛一点点挪到岸边安全的位置,实在是疼痛难忍,犹豫了会,他决定开口向那人借创伤药救急,没想到一扭头,他便看到那人急匆匆地开始向塑像上方爬,就像着了魔似的,天知道那里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
他哑着嗓子叫她回来,眼前的塑像怎么看怎么诡异,那丑陋的兽耳,绝无可能出现在人鱼族的血脉里。这个五米来高的塑像竟然就这样静悄悄地待在自己一直生活着的地方,而对人鱼谷熟悉得了如指掌的自己,竟然对这塑像全然不知。他打了个寒颤,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因为觉得眼前的场景诡异。
可那人怎么也叫不回来。
人鱼焦急地停在原地,他就像一时失去了行动的能力,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疯女人爬上塑像、拿起塑像掌心里的珠子、把珠子放进塑像的眼眶里——
严丝合缝啊。
人鱼绝望地感叹着,他觉得自己也和着了魔似的,被那颗珠子吸去了全部的注意力,眼睁睁地看着那珠子越来越亮,直到照亮整个地穴、直到占据了他的视线的全部,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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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醒醒!”
李想在睡梦中摆了摆手,扰人清梦,烦人......等等,她不是在地穴吗?!
她一下子从床上腾起来。
她坐在带着帷幔和华盖的四柱床上,舒适的天鹅绒床品让她有种想陷进去的冲动,头顶是带着流苏的丝绸帷幔,单单是一瞥就知道它价格不菲。
“小姐!”
穿着黑白制服的女仆扑到床边,捧着一套巴拉克风格的礼服,女仆一下子占满了李想的视线,她喊道:
“小姐,再不准备就真的要迟到啦!你忘了上次聚会上达西少爷是怎么在公爵面前诋毁你的吗!难道这次也要迟到,眼睁睁地纵容达西少爷诋毁你吗?!”
女仆边说,边上手推着李想从床上起来。
李想从床边下来,她踩到羊毛绒地毯上,地毯铺满了整个房间,绒毛一下子包裹住李想的脚,女仆却大惊失色,捧着鞋从一旁跑来,“要是着凉了可就不好了......”
李想坐在床边,在女仆为她穿上鞋袜的同时,房间一旁的侧门敞开,涌进来一群女仆,她们有的拿着头巾,有的拿着裙撑,像是习惯了某位张扬惯了的小姐不拘一格的行事风格,开始有条不紊地为李想穿上华贵的礼服;透过为她忙碌着的女仆们,李想望向不远处硕大的镶金镜子,镜子里,女仆们的中心是一个少女,看得出她家境很好,被养得优雅华贵,她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将女仆们的服务视为理所应当;微风从侧门外传来,掀起少女的秀发,李想看到了一双兽耳——
又穿越了,她淡淡地想着,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会是个怎么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