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吗?”
文楚蔓微怔,随后是止不住的笑,“我比较八卦啦。”
她心虚似的快速把盘子里那些水果蔬菜送进嘴里,腮帮子鼓起老高,上下牙齿机械咀嚼。
清甜的蔬菜汁水流进喉咙里,文楚蔓镇定地看向对面甄依然,好像没有任何异样。
“这样吗,我还以为你不是八卦的人。”
甄依然也笑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停留,那本来就只是句无关紧要打趣而已,“那如果以后有什么小道消息,我多讲给你听好了。”
甄依然的小道消息,其实就是内部消息吧。
文楚蔓打着哈哈:“好啊。”
“现在就有一个还未公布的消息可以讲给你听。”甄依然凑近文楚蔓一些,文楚蔓心绪未宁、也配合地前倾身体,“是节目组很快要拿来炒开播前热度的消息。”
“是什么?”文楚蔓没那么好奇,但也顺着问一句。
甄依然意味深长地说道:“是恋情消息。”
“嗯?”
文楚蔓略显费解,可甄依然不再多说,她也就没有多问。
直到两人都吃过午餐,各自回房午休,文楚蔓还在路上琢磨这件事。她想或许就像自己看过的那些网友讨论那样,也像费琪说过的,选手参加节目之前的恋爱故事,会被当成黑料那样攻击。
类似的八卦已经在网上传得到处都是,这个人跟某网红谈过恋爱,那个网红是某小明星的前女友。
但节目组拿这样的隐私信息来炒作热度,多少有些下作。
两周后一公开始,《瞩目计划》的噱头之一就是公演都以直播方式进行,且声称无滤镜、无修音。
就算歌声可以后期修音,舞蹈动作也是难以通过技术实现后期修改的。到时候谁出彩、谁出丑一目了然。这样的机制让所有人都惶惶不安,第一次公演就会有22人被淘汰出局,而谁都不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无形的、弥漫的焦虑阴云笼罩在所有人头顶,就算甄依然也不能不努力练习。文楚蔓只回房间休息半个小时,就起来提前去往舞房,比集合时间早一个小时。
正准备出门,就看见赵橙子和赵圆坐在房间外面沙发上。
赵橙子唇色苍白,看起来奄奄一息。
“怎么了?”文楚蔓脚步一转,和她身旁无奈的赵圆对视一眼,“又没吃午饭吗?昨天的面包也吃不下吗?”
她们昨天去酒店超市买了零食小面包给赵橙子。
赵橙子总是吃不下饭,她们不敢买那些看着就不健康的零食,就买能扛饿的小面包给她。
松松软软香喷喷的小面包,节食中的文楚蔓看着都流口水,应该能吃下的呀。
赵橙子摇摇头:“太噎了。我吃不下去。”
文楚蔓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去,看着赵橙子瘦削又没气色的侧脸,和赵圆一样只剩无奈和心疼。
赵橙子的公司对她要求极苛刻,不只是赵橙子,其她几个和赵橙子同公司的艺人也都薄薄一片。可赵橙子的情况最为严重,过分瘦弱的身材影响到健康,也影响到舞台呈现,老师说过赵橙子跳舞没力气,可人都不吃饭又怎么会有力气。
前两天初舞台时,赵橙子脸上打了很厚一层腮红才能上台。文楚蔓坐在台下看她扮演着元气十足的活泼女孩,眼前却全是她平时吃不下饭的无助模样。
她不只是吃不下饭,而是吃下去也忍不住吐出来。
“今天华总就在她们那里看呢,还问橙子,怎么这么瘦?”赵圆说道,想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说出来还是无奈的语气,“要是我在那里,我得让华总也帮忙劝劝。”
可这恐怕不是劝两句就能解决的事吧,文楚蔓想。
赵橙子到底是自己不愿意吃,还是吃不下去?
室友们都看过赵橙子在餐厅硬塞下去一点食物,然后捂住嘴巴跑去洗手间呕吐的样子。
那时文楚蔓站在她身边帮她顺气,前边就是赵橙子打颤的双腿。
让艺人节食本是为了上镜好看,可如果艺人因为节食瘦到没力气表演,这是不是本末倒置?
“橙子。”文楚蔓想了想,觉得无论如何都无法看着赵橙子日渐虚弱下去。接下来每天都要训练,越来越高的强度赵橙子会撑不住的,“你有去看过医生吗?”
她看见赵橙子身体在颤抖。
赵橙子似乎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转脸用哀求的目光看向文楚蔓,眼神示意角落里的摄像头,表示镜头下面她不能谈这件事。
文楚蔓叹一口气。
既然这样,那就是已经看过医生了。
她拿出手机,给赵橙子发信息:【医生有没有给你开药?】
【开了,我在吃】
……
文楚蔓又把视线投向坐在沙发上的女孩。
她才20岁,她还这么年轻。
她漂亮,却因为这份美丽的诅咒被磨成皮包骨头的样子,内心不知道还藏着多少痛苦。
文楚蔓在国外时,文知荟怕她想家或是受欺负,经常安排专业心理医生和她聊天。文楚蔓心态良好,就真的和医生聊天,也学到不少知识。
厌食症不只是吃不下东西,它身后是更为棘手的焦虑、抑郁等心理问题。
文楚蔓不敢武断把赵橙子的情况归因成厌食症,可大概也八九不离十。如果得不到及时有效的干预,情况还会越来越糟糕的。
她还想问问,赵橙子目前的情况有没有经过心理医生评估、是否达到能够参加节目的指标。
可是问题编辑好、发送键就在手边,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管答案“是”或“否”,赵橙子既然已经在这里,无论公司还是她自己,都不会让她轻易回去休息。
思绪千回百转,文楚蔓最后只发了一句【要照顾好自己】。
赵橙子没有再回复,和赵圆坐在沙发上沉默无言。
文楚蔓离开房间前往舞房,过了许久还是感觉心头被什么堵住,闷得她头昏脑涨。
她追逐梦想的地方,对旁人来说却是阿鼻地狱,只靠一息吊着苟延残喘。这样的认知让她喘不上气。
像是要发泄什么一般,适逢时间还早舞房没人,文楚蔓练舞时力道大得吓人,已经超出正常舞蹈需要的美感需要,而像是往空气里看不见的地方砸下去。
舞蹈本应是身体的表达,而不是消耗生命力。
如果不是主观驱动,那么表演也将变得令人讨厌……
“砰”,文楚蔓挥出去的手臂砸中了什么东西。
她这时才清醒过来,发觉自己的情绪受赵橙子影响,也开始走向极端。稍作冷静后她转身向被自己误伤的人道歉,却发现那竟是——
华芜。
“你怎么了?”
悄无声息、忽然出现的华芜站在她身后问。
她今天穿了工作时的高跟鞋西装,不是第一次见时的dior,而是文楚蔓一眼没认出来的裤装。
文楚蔓没顾上欣赏华芜的打扮,脸色白了大半,朝华芜被自己打中的腰侧伸出手。
华芜后退一步,躲开文楚蔓那只不知自己冒犯的手。
右腰被锤得生疼,小姑娘果然很有力气,皮肤一定会泛红、也许还会肿。
“你怎么了?”她再次问。
“我……在练舞,华总怎么在这里?”文楚蔓尴尬地收回手,两只眼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华芜望她还红着的脸:“我正好路过,看到只有你一个人在跳舞。”
和宋远文一起,宋远文此时还在外面等着。
远远从走廊看见舞房里有个人疯了一样乱打空气。
走近一看,竟然是文楚蔓。
就进来看看,没成想还被打了。
文楚蔓听她语气不像生气,斗胆抬眼看她的脸。华芜神色淡淡,虽还算温柔,却比那天和她一起散步时要生疏不少。
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此时误伤华芜的歉疚占据头筹,这让文楚蔓羞愧地低头道歉:
“对不起华总,伤到您了。真的是我不小心,请您打回来吧。”
在门外张望的宋远文,一听见“伤到”这个词,估摸拍马屁的时机已到,立刻奔进舞房,还不等华芜回话,就冲着文楚蔓训道:
“什么?伤到华总了?你怎么搞的?”
转头面向华芜时又是另一幅嘴脸:“华总用不用去医疗组看看?”
华芜很好脾气地对他说不用,仍然执着于最开始的问题:
“你的状态好像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远文闻言,也发觉文楚蔓一直低着脑袋,鹌鹑似的确实和平时生龙活虎的样子大相径庭。
他附和华总的话说:“你尽管说就行,华总和我在节目组里,就是解决问题的。”
文楚蔓大受鼓舞,原本宋远文莫名出现后,她就准备沉默。
她看看华芜,又看看宋远文,前者只望着她,后者还鼓励地对她点点头。
应该是可以的吧,合同里说可以向节目组提出合理诉求。
只要不说出赵橙子的名字,就可以了。
“华总,宋导。”文楚蔓捏紧拳头,鼓起勇气,“可不可以在节目组里,聘请专业的心理医生和咨询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