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泉靠在柔软的枕头上，他人已经清醒了不少，洗漱完后就被夏云塘“安置”在这里，看着他忙碌来去，把粥、小菜还有水果一一放在上次他下单的长桌子上，没忍住出声叫住他：“夏云塘，这些够了，你过来吧。”

夏云塘脚步一顿，说：“最后一趟。”

简泉无奈一笑，拿了颗草莓塞进嘴里，歪头机械地嚼着，看着夏云塘要来的方向，期待最后登场的“嘉宾”。

“小泉。”在他准备去拿第二颗的时候，他听见夏云塘叫了他一声，回头看，江港元一手抱着只大概四十厘米的玩偶，一只手拿着投影仪朝他走过来。

“上次你走后，我总觉得少了什么，后来看见同学书包上挂着的小玩偶才想到，应该给这里准备一个大玩偶，这下你在这里看电影的时候就有东西抱了。”

这个玩偶是只卡通羊，浑身的白毛棉绒绒的，两只犄角揉起来手感也很好，看起来很可爱。简泉接过后爱不释手地捏着，他把脸埋在“羊毛”上，闷声道着谢，说他很喜欢。

他不是害羞，是那羊毛摸着实在太舒服了。他一直都很喜欢这些小玩偶，但学校的床太小，买一只大的放在床上很占位置，睡觉会不舒服，而家里的又因为他住校都被收拾了。他好久都没这么放肆地抱着棉娃娃了。

看见简泉这样，夏云塘也扬起嘴角，他说：“这只小羊还可以放在身后靠着。”

简泉蹭着不抬头，含糊地应着知道了。

夏云塘突然就在想要不要养只小猫。

算了吧，只用了一秒他就果断放弃。平常去楼下喂喂流浪猫还好，真的要养一只的话，他不敢保证对那个小家伙有多负责，想来肯定会很累。

他看了眼还是那个姿势的简泉，想，以后再说吧。

他把投影仪弄好，调出了一部泡面番，欢乐的前奏瞬间挤满了房间，夏云塘走到床边蹲下，出声叫他：“小泉，先吃饭。”

“这只小羊你怎么买的，夏云塘你是天才……”

他的眼里一下子就堆满了笑意，他说：“谢谢夸奖，但是粥要凉了，要是再不吃我就要没收小羊了。”

简泉立马就抬头和他对视，满脸写着不敢相信，“夏云塘，我刚说你是天才，你现在就威胁我？”

温柔的光打在他身上，简泉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衣，他此时脸上的小表情很可爱，夏云塘想，小泉果然还是更适合在光里。像个小天使。

他点点头，伸出长臂附在玩偶头上，嘴边噙着笑，“对。”

简泉眼睛睁得更大了。

夏云塘在他那双漂亮眼珠里清晰地看见自己，他反手拍了拍简泉的头，“当然了，我也不想跟简泉同学作对，所以如果五秒内你愿意放下小羊，吃完饭后我还是会归还给你的。”

“怎么还要没收？”简泉有些不满地撇撇嘴。

话是那么说的，但他还是乖乖放手了，夏云塘顺理成章地把它抱起放在一边的沙发上。

“快吃吧，吃完我给你拿手机。”

对了，应该有一堆消息等着他。

起床去洗漱时夏云塘就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他们像两只小企鹅，简泉是因为还没完全醒来，夏云塘是因为顾忌着他的身体状况，短短几步路他们走走停停的，夏云塘还会想到他们小时候，他在小时候就喜欢跟着简泉走路，觉得好玩。

现在长大了，也有机会这么做，真好。

简泉洗脸刷牙的时候，大概是十一点了，夏云塘趁着他能吸收信息了，就给他说了一下昨晚的情况，“昨晚你实在太醉了，我就没有带你去医院，直接回到这里。幸好的是你没有发烧，可能是昨晚喝了太多酒，再加上总是进进出出，所以受了凉。我让你同学帮你请假了，今天好好休息。”

他顿了几秒，有些无奈，“简泉，昨晚喝了多少？”

简泉不敢动。

镜子照着夏云塘好看的侧脸，他偷偷打量着夏云塘的反应，手上刷牙的动作慢了好多。

“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昨晚……我可能也是把你吓到了。”镜子里夏云塘低头了，语气里多了几分懊悔，“小泉，我告诉你我一直在，没有‘绑架’你的意思，我只是很担心你的安全，我希望能及时赶过去，哪怕没事发生。”

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抬起头，眼神和镜子里简泉的重合，“我有些焦虑。你在那种人多的地方，我总是在担心，所以想和你待在一起，这样你至少一直在我眼前。”

“但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开心，真出了你不能解决的事，还有我。你昨天那样，还有刚刚……是做噩梦了吗，还是有什么事情让你不开心？”

简泉一直觉得，夏云塘这人就跟座死火山似的。他看着沉默孤寂，但这不代表他情感浅薄。夏云塘说他觉得很多事都没有意义，所以没有必要开口，任由灰一层一层地铺实，远远看去无害静闷；可一旦有什么东西开始蠢蠢欲动，它就会爆发，顽固的保护层破裂，露出危险的本质，岩浆奔涌，所到之处万籁俱静。

他就是这样。

简泉忍着那灼热的视线，冲了下杯子，放好后和他对视，夏云塘眼里的情绪被他尽收纳在眼里。

他想像小时候那样，伸出一根手指戳在他脸上梨涡的位置，却在手将点上去前堪堪停住。

他们好像已经是大人了。这套对他，还管用吗？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指尖抵住了非常柔软的东西，那手感比小羊的还要好。

再迎面而来的不是那干燥的秋天的气息，它包裹着暖阳和清晨的舒爽——夏云塘笑着用梨涡主动挨上了自己的指尖。

他眼里的疲惫和担忧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心甘情愿的配合，夏云塘笑着，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原谅你了。”

小时候的暗号，到什么时候都可以和他用。

直到他答应“等会细讲”，夏云塘才点头离开。简泉的指尖还在隐隐发烫，那一点好像就是个开关。

他擦干了脸，不自觉看向镜子里夏云塘刚才的位置，他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心里乱乱的，又想起之前的那个发现。

夏云塘不对劲。

他捂住胸口，心在惶恐地四处撞壁。他也不怎么对劲了。

简泉吃的时候，夏云塘就坐在旁边的地毯上看动漫，简泉对动漫不怎么感兴趣，但夏云塘找的这部，凡是有笑点的人看了几乎不会有get不到的，连简泉都想给他要个番名了。

就着这轻松的剧情，他很快大口大口吞完了。

夏云塘也是第一次看得这么认真，平常打开这部是因为他觉得够吵、够热闹，今天细细一看，让他有了把前面的都好好看一遍的想法。

“哼哼。”

突然一只手在他眼前横空出现，他抬头看见简泉颇为得意的笑着，又瞟了一眼桌上的碗。

“吃光了，好棒。”他就着简泉的手站起来，很自然地说了这么一句，简泉却有些面色古怪地看着他，“夏云塘，你这几年还养过宠物吗？”

他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有些忍俊不禁：“没养过。”

夏云塘本来打算告诉他他这次吃了很多，进步很大，让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些宠物博主对自己小猫小狗的称赞，但简泉已经开始回复消息了，他的脸色严肃，夏云塘就决定不打扰他了。

洗完碗他路过光秃秃的冰箱，上面的“独秀”是拎包入住时就自带的一只小红花冰箱贴。

他当即停住脚，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朵小红花。

打开微叉，最先入眼的是工作群。

孙览发了一大串总结感言，在最后一段宣布了留任的四位干事。底下没有人接，这就是这个群里最后的一条消息了。他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发的，想来是趁着大伙都喝醉了时发的，第二天清醒了都能看到，也不用顾忌礼貌去回答什么诸如“感谢陪伴”的这种话。

从此以后大概真的就干干净净了。

孙览还是真有本事。简泉心底有些酸涩，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时间点发出对三方都好。留下的人愧疚，不敢当着他们的面说谢谢，离开的人不想表现出悲伤败了大家的兴致，他们也没办法真当“铁面无私”的“领导”，大家都在想办法体面地说再见了。

他有些郁闷，于是点进孙览头像框，想问问昨晚的事转移下注意力。

【地图百科大全：学长，你们昨晚是几点散场的？】

孙览秒回，可能他们这群提前“服从”组织的人对于铃声有着其他人没有的敏感。

【我在草原上：很晚了，最迟走的一波快两点才叫车。女孩们是十一点半走的，没课的就玩得放肆了一些。】

【我在草原上：哦对，昨晚江港元说你被人带走了，还说你包里有给他们的奖状，我塞进他们包里了，应该都认得出你字迹。】

【地图百科大全：好，谢谢学长。】

【我在草原上：他们给你发消息了没？】

简泉退出去，把带着红点的备注都扫了一遍。

【地图百科大全：目前没。】

他顿了下，补充说：【不过这是意料之中。】

他们是同龄人，再加上他性子的原因，可能确实会给他们很大的距离感，简泉一开始也没指望会收到回复，即使这种留奖状的方式已经够温和了，但到底还是有些突兀，所以他都能理解。

【我在草原上：行。】

【我在草原上：那你昨晚是被谁带走了？家长吗还是？】

简泉有些迷惑，这么大了还会被家长带走？孙览的逻辑也崩坏了？

【地图百科大全：没，是我发小。】

【我在草原上：嚯，那位啊。你们和好了？】

简泉一眯眼，什么“和好”……对了，大概是前一阵的事。

上次也在他这里睡觉了，而且睡得很香。

简泉撇撇嘴，试图“矫正”孙览的误解。

【地图百科大全：学长，请勿造谣，我们没掰过。［正经脸］】

【我在草原上：行行。［抱拳］】

【我在草原上：对了，昨晚他给我说完那事之后就又下去了，看着挺急的，他是去跟你们汇合了吗？】

简泉有点想象不到他们三个站一起会是什么样子。他先给孙览回了句没，然后点开和江港元的聊天框，确认消息还停在之前，手指停在键盘上，不知道该怎么开启对话。

这时孙览消息又弹出来。

【我在草原上：行。那你回学校记得去办公室东边的柜子里取你的包啊，钥匙就在咱桌子的第三层抽屉里。还有昨天说的新安排，上面已经整成文件了，你存你u盘里吧。】

【我在草原上：严大校团委双创本学年活动安排.zip】

他回了个ok，然后又转战江港元那边，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误触了，一个表情包已经出去了。

这下不得不说了。简泉蓦地有些紧张。

他对着外面叫夏云塘：“夏云塘，我能不能用一下你的电脑？”

洗碗这么长时间吗？怎么还没来……他把番暂停了，想着夏云塘一会回来就能接着看，他朝外望，还专门侧耳听。奇怪了，没听到水流的声响啊。

“——好。”

我不知道你电脑在哪啊，简泉有些哭笑不得了。

这时手机也响了下，他一个激灵，江港元给他发了张照片。

带着迷惑点开，放大后的图却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使劲眨了眨眼，想尽快把那画面从脑中驱赶走。

短短几秒，他的呼吸变得沉重。简泉忍着怒火，抖着指尖打字：怎么又这样？江港元，不是说好了——

这位罪魁祸首却先“卖惨”起来。

【好的：昨天给他们说把交换生那事往后推，然后让人来接我，结果回的是那个家，父亲也在，是父亲的意思。】

简泉觉得有团棉花堵在他的胸口，气上不去下不来。他眉头拧在一起，花了好半天去思考他的意思。

【地图百科大全：江港元，已经那么疼了为什么还要伤害自己？】

他一闭上眼，就又能想起江港元那条瘦长细白胳膊上的一道道血痕，新疤在旧肉上裂开，血模糊在一起，像片诡异干涸的海。

他总会在面对这些时喘不上气。

【好的：因为太痛了，阿泉。那时候我只有这一个发泄出口了，对不起，撤回不了了。】

【好的：对不起。】

简泉觉得他的脑子一团乱，他知道江港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