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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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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贵人哭诉,尚太妃控诉,暖玉殿宫人喊苦,翦生提案指凶,万岁不想应也得应,削胡贤嫔位份,尘素阁搬进一位新主子。

翦生私下逼胁,胡贤嫔求命贪活,配合他伪了假证,又往刘襟头上扣一口脏锅,惜薪司办事不利,衙门一起扣俸禄,包括道庭。

把“盟友”一块坑害,道庭追着翦生骂,老祖宗宠信道庭,道庭跟老祖宗哭诉,翦生又挨打。此事不了了之。

七夕当日,辛贵人复位贵妃。

琉璃瓦上阳光沿顺长窗,蔓进殿室来,辛贵妃偎在摇椅里小憩,这日头正是热的时候,菀银坐在矮凳上给她摇蒲扇。

宫女不能坐,需站在贵人身边伺候,但辛贵妃凡事信菀银,自诞下死胎后,菀银无微不至地照顾,陪抚,如今她对菀银的信赖超出常人。

四方殿室充斥着冰鉴里来的寒气,白雾氤氲,衬得殿内朦胧迷幻,叫人心里作闷,仿佛随时随地要窒息于此。

菀银见辛贵妃睡着了,给她搭上薄毯。

见菀银出来,翻莺凑到她身边,她笑得甜脆,“菀银姑姑,快来用晚膳吧,咱们给你留了饭。”

两仪殿过于大,又只有辛贵妃一人住,万岁在此为她独设小厨房,还置了间膳厅,平日贵妃不用,就是两仪殿的宫人们使用,比方煮些吃食,不用凑到宫里集中的膳厅去用饭。

“不必了,”菀银道,“你既然用过了晚膳,就守着娘娘吧。”

翻莺点头,“那您要去护城河么?”

问得很生硬,在旁人眼里这就是好奇多问一句罢了,但对于菀银来说,这是在探她底。

“我回耳房,”菀银随口答,“你今日话很多。”她轻飘飘看翻莺一眼。

一眼吓得翻莺后脊生颤,她连忙低头,“奴婢逾越。”

耳房多了一种味道,是翦生的熏香,菀银不能时常离开两仪殿,翦生就习惯过来,似乎把这里当作他的新房,放了很多熏香过来,连衣柜里都有他的寝衣。

“公公,您未免猖狂太过,”菀银指着妆镜台上的乌木簪,全是他的,散乱摆在这里。

菀银从来不用簪,戴的多是钗,绢绒花一类,簪这东西适合盘发,她绕发髻,一般用不上。

言下意,翦生把她耳房当他家了,连软枕都搬过来,他睡不习惯硬榻,在通榻上铺了厚褥,简直是按直房里的那张架子床床褥铺的。

翦生对菀银不痛不痒的嘲讽不当回事,他勾勾手,在相互注视中,菀银警觉挪步靠近,他伸手,拉她坐腿上。

“你喜欢什么颜色?”翦生忽然问。

“奴婢没有中意的颜色,”菀银道,“什么样的都可以。”

翦生哦一声,翻下她脖上立领,盯着她白皙的脖子瞧了瞧,“红的吧,我没见过你穿红的。”

菀银虽不知道他自言自语着什么,却没反驳,直到他取出一件殷红职袍,他道,“你穿,这件是我的。”

菀银疑惑,但照做,无需脱里衣,只将她自己的立领衫脱了,套上翦生的职袍便是,有些不合身,但挽一挽袖子也差不了多少。

此时才发现翦生自己穿着身朱红蟒袍,是司礼监高位者差不多的衣裳,菀银猜他是要扮作谁,又想嫁祸谁杀人放火不成?

都猜错了。

翦生没扮人,菀银才是扮人的那个,并且不是去杀人放火,而是带菀银出宫,一路让她坐肩舆,还把顶篷的帘子放下来。

“翦提督和殷秉笔出宫,记一下。”一宦人说道,从帘子底缝瞄去,里面坐着的确实是殷红绣蟒纹的职袍,那是司礼监秉笔的衣裳,错不了,“翦提督,您请。”

司礼监的秉笔太监提督东厂,做事嚣张恣睢,出宫不下轿,按他的性子来说,竟说得过去。

翦生是畜牲,逮着人就坑害。菀银自己都不知道,被他有些幼稚荒唐的行为逗出笑意,只是这笑转瞬即逝。

出宫后菀银换了外袍,翦生提前让人做了件普通姑娘会穿的短衫,没有掌事姑姑的衣裳华贵,却很清丽秀气。

头一回穿上这样的衣裳,菀银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她一路跟在翦生身侧。

市坊很热闹,到处是人,有女子乞巧,亦有男子表爱,更多的是对对佳人,走在一起,拜月,吃巧果,挂灯花。

市坊望不到头,四方都是道路,无论去往何处都是自在随心。

菀银多想了一会儿,没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停在一处摊子,猜谜取灯,翦生一直看着她,随她目光去,也发现摊子。

这摊子对翦生来说很无趣。

菀银再回神,是眼前有盏灯在晃,她看向翦生,“什么意思?”

“送你啊,”翦生塞她手上,没做解释。

她半懵着拿灯,怕他在灯里做什么手脚,偷偷检查,可是完全没问题。

菀银状态常常紧绷,没有一刻是彻底放松,翦生也察觉出来,他没说什么,只带她上酒楼用膳。

“贵人,您吃什么?”跑堂的热情堆笑。

长久的没听到后续,菀银才抬头,发现翦生和跑堂的都在等她说话,原来问的是她。

她一怔,摇头,“我都可以,问他。”

翦生颔首,对跑堂的说:“都上。”

都上,那不是笔小钱,跑堂的巴不得,他笑着答好,跑下楼去报菜。

鸿门宴。

这是菀银第一个想法,她不信人,不觉得翦生这趟带她出来就是逛一逛,吃些东西。

她已经从内廷想到外廷,把她知晓的所有事都忖过,也没想明白他要做什么。

突然两颊微痛,菀银被迫抬头,翦生掐着她脸,凑到她脸前来,“做什么一脸严肃,像我害死你全家似的。”

“公公又打趣奴婢,”菀银扯唇勾笑,“用完膳,您还有其他事么?”

“有。”

意料之中,菀银笑问:“什么事?”

“去开药,给你治脑袋上的伤。”

“奴婢没懂您意思。”

“不是你说叫我帮你么,太医院的人不能给宫人治,只有在外寻医,”翦生松开手,坐在她身边,“伤口疗愈了,再治疤。”

他说得平淡,话里没有起伏。

昨夜跟他说的全是哄骗话,真真假假,菀银自己都分不清,她反应了很久,菜都摆上来了,还没回过神。

“这个还不错。”

菀银碗里多了夹酱肉丝,她眨眼,夹起来吃下,做法讲究,味道上呈,不是宫里那派式,但别有滋味,她点头,“是不错。”

一餐用完,去看了额头伤,包扎了新药,新药触伤,是很疼的,再之额头手背都是脆弱处,但菀银全程没皱眉,肃沉一张脸,比在宫里还要严肃。

翦生一直隐隐观察菀银。

赶在宫门下钥前,他们回来了,平安无事,甚至游玩过,菀银从未这么不解,费劲巴力带她出宫,就为了这点小事?

她看翦生,翦生弯笑。

回两仪殿耳房,菀银换回自己衣裳,捧着那件短衫沉思,想了想,她把短衫压在箱底,带回来那盏灯,她塞到桌下去了。

在耳房窗外看尽她动作,翦生无声隐去,今夜是他当值,司礼监就他一个人。

乌木簪堆了一台子,乱七八糟的,菀银去收拾桌台,把簪子全放进抽屉里,她不爱戴首饰,这些年辛贵妃赏赐的全在一个盒子里,可如今抽屉多了个锦盒。

原以为是翦生送来的首饰,她蹙眉打开,没想里面不是首饰,而是一个香囊,两面绣字,“迷惑视听,窃弄威权。”

他送她的七夕香囊,竟绣这两个词儿。

一夜的忧虑忽然间消散,一种新奇诡异的感觉爬上心头,菀银没忍住,嗤声笑出来,她掂量香囊,最终把它放回锦盒,和那一堆乌木簪摆在一起,乌木簪常用,每每打开抽屉,就能再见到锦盒。

翦生是不怕死的,敢绣这些话,还不给锦盒安锁,他不怕,菀银自然不会怕,就这样敞在抽屉,有心之人只要拉开抽屉,打开锦盒,菀银必死无疑。

七夕是百姓的日子,与万岁无关,他来看望过辛贵妃就回去处理政事,辛贵妃乏累,歇在榻上。

夜里睡不着,菀银在殿院里清理枯死的荷莲,寝殿忽然传出辛贵妃的尖叫。

翻莺跑过来找菀银,“菀银姑姑,您快去瞧瞧!有个不长眼的惜薪司小宦送炭,结果跑到寝殿去了!娘娘一直在喊您。”

菀银道好,跟着翻莺入寝殿,她叫人拽住小宦,先去稳住辛贵妃。

辛贵妃躲在被子里发抖,菀银轻声细语抚她情绪。

她被小宦惊吓,谁也不肯差使,只想叫菀银,好像附植在菀银身上,离开菀银,她就会死。

直到辛贵妃镇定下来,天不早了,菀银回来时刚好下钥,现在约莫子时过半。

将辛贵妃安哄睡下,菀银出来。

小宦被宫人架着,跪在地上。

菀银上前扯过他衣领,对宫人道:“放开他,我送他去惜薪司,惜薪司的人,就让惜薪司来处理。”

宫人道是。

一路拐进小道,菀银逐渐放开了小宦,小宦乖顺跟在她身后。

确认周身无人,小宦搓手上前,“菀银姑姑,您要求的我都做了,您看……”

菀银笑着回头,“看什么?你不是要钱,我早就给了你银子,不够么?”

“要是刘掌司发现我帮了您,他可不会放过我,”小宦说得煞有其事,“所以,您再多给点吧,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刘掌司糊弄呢。”

话里话外,菀银听出威胁的意思。

她停步转身,小宦期待看着她。

不料腹中剧痛,小宦瞪大眼,他愣愣抬手去摸,摸到腹前一手热腻,整个手全是血。

菀银拔出匕首,小宦倒下,她取出帕子静静擦刃上鲜血,擦干净了,她踹了地上小宦一脚,他腿随之晃动,不过几下,停了,他死透了。

死人真的很沉。

累了大半夜,菀银没了力气,瘫在床上连沾血的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谁也不知道小宦怎么去吓唬辛贵妃的,至少在菀银看来,效果达到了,她连做梦都在呓语菀银的名字。

菀银松了口气,把头埋进枕头里,扑来满鼻熏香,她恍恍惚惚睁开眼,原来埋到翦生的枕头里去了,她懒得动,就这样闭眼睡。

做了个梦,梦见她一脚踢了幼时的翦生,翦生这回没忍,抓起剪子刺了她。

菀银乍然睁眼,翦生在掐她脸颊玩,她醒了,他就冲她弯折桃花眼,多情倜傥潜游在眸底。

“菀银姑姑,您忘了擦司礼监井口的血,”翦生吟吟笑意在唇眼,黑暗里瘆得人发寒。

被明晃晃地戳破,菀银细眯起眼,面对她的凶神多疑,翦生笑意更深。

她额上有伤,碰到很疼,他朝下挪了点,额头贴在她脸颊,对躺的姿势,暧昧旖旎。

“不可能。”菀银开口,唇擦在翦生鼻梁一侧。

“真的啊,”翦生道,“井口有一滴血迹,我给你擦了。”

菀银沉默,良久,问:“你图什么?”

“多瞧瞧我?”翦生把自己说笑了。

“奴婢每日都看着您的,”菀银说得缓慢而意深,“您有任何想做的,可以直接告诉奴婢,奴婢说过,这条命算您的。”

翦生敛收笑意,眼皮耸搭下去,抱她抱得更用力,恨不能嵌为一体似的。他重复以前的回答,“我无所求。”

菀银冷声哼笑,没搭理翦生,快睡着时,听见翦生抱怨着什么,嘀嘀咕咕的。

她彻底睡着,眉眼也没有懈怠,仍旧蹙着。

翦生自言自语又一遍,“冷情,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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