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半见没想到她跑了这么远要帮豆蔻,豆蔻居然还反咬她一口,气得她竟把这茬给忘了。
谁都看得出来,这童镯不过是五六岁孩子带得的尺寸,便是再大些带,八岁也带得,或者半见这样先天涝了秧的也可带到十岁,但豆蔻十三四岁的姑娘了,身子骨已经开始往圆里憋,这镯子的尺寸……如何再带得上了?
豆蔻脸色煞白的看着那镯子半天,嘴角不确定的抖了起来。
“半见,你给豆蔻送过去。”谢元英道。
半见接过那镯子递到豆蔻的面前,吓得那姑娘跌坐在地上,身子不住的往后退,又看了看自家姑娘的脸色,转而朝英小姐跪爬了过去,伏在脚下磕头道:“英姑娘,是奴婢错了,是奴婢错了,奴婢一时……”
“一时怎么了?”英小姐遂道。
啪的一声响!
还没等豆蔻辩解,芙小姐起身就是一巴掌甩在豆蔻的脸上,五根手指的印子比藕荷的那一下狠多了,没一会功夫豆蔻的脸颊便红肿了起来。
“好你,碎了镯子也就罢了,你竟然还撒谎宅脏别人,还要赖人家半见的镯子,你……”芙小姐像是发了疯一样打得豆蔻哀嚎哭喊,就连堂上休息的姑娘小子们具都探出头来。
半见愣愣的看着眼前急转直下的形式,不得不叹服英小姐的睿智和手段,她还能静静的坐在亭子里,看着芙小姐打豆蔻,一声不吭。这时候身后有人碰了她一下,半见一回头看见谢元律疑惑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古今中外,人性总是变不得的。
半见到底是前前后后活了快四十年了,上辈子在现代见过的那些个坏人,原来古代也有,当着面就栽赃给她了。还以为这古人信息慢,生活慢,周围简单,没有这种指鹿为马,损人利己,恩将仇报的。
哼!半见冷哼了一声:“英姑娘帮我打了条蛇。”
她真是吃一百个豆也不嫌腥,前世还没被人害够,这一世倒是长教训,眼看着人家是怎么摆她一道的,想假装看不明白蒙混过去,也是不能够了。
此时一声咳嗽传来,竟然是二爷。
亭子里的姑娘们,就连正在打人,气得胸脯起伏的芙小姐也停了下来,就听见二爷闷闷的一声:“都回去上课。”律少爷便拉着半见的手转身要走,却听见二爷又发话了:“半见、藕荷还有豆蔻留下。”
藕荷和豆蔻被带出去交给二奶奶处理,亭子里只留下了半见。
二爷又是披头散发的摸样,他似乎是刚刚喝了酒,脚下有些轻飘飘的。坐在亭子里回廊的石条上,把面前挡着的头发朝后一拢道:“攘外安内的话,你再给我说一遍。”
半见当下就明白了,她被留下来,不是因为那只镯子,否则也该是二奶奶来处理,轮不到被二爷教训。
小丫头俯身跪倒,磕头点地一声不吭。
“你在哪读的书?”二爷又道。
半见头更低了,仍旧一声不吭的跪着,她现在说多错多,好在二爷有些微醺,与其说些个错的,还不如啥也别说。
“好吧!你既然不想说,那就在这跪着吧!”说罢,二爷扬长而去,大步流星的听着那通通作响的脚步声,不一会就走得听不见了。
半见这才抬头直挺起身子来,此时亭子里早已经没有了旁人,书塾内传来郎朗的读书声,她知道少爷就在那里,但这一次他显然救不了她了。
这一跪直跪倒了傍晚夜色将沉,午时刚过小子姑娘们便都回了各屋了,临走时谢元律问了半见半天,她也没说二爷问了攘外安内的事。
这路子事儿,她一个婢女,少爷是越少帮忙越好,好说歹说他总算是先回了院子,只盼着二爷的酒早点醒过来,也好来放她回去。
半见感觉越来越冷了,天一擦黑,周遭刹时间冷了几度,单薄的衣衫便仿佛没穿一样。书塾里全也没个人了,仅有的那点光亮还是廊道上的烛火,幽幽的透了进来,阴冷着还有些许恐怖。
好在冻得不行的人,也顾不得什么害怕,半见的腿早都僵硬了,既然没人看得见,她站起身来,骨头也好活动活动。
“半见。”
小丫头刚起身走了几步,就听见有人叫她,赶忙又跪好了,一时没敢吭声,她看见院门口有人探头探脑的,仔细分辨那人竟是英小姐,才赶忙开口应声。
“二叔叔肯定是把罚了你的事给忘了,你起来吧!回去就行了,没事儿的。”英小姐过来拽她,可半见仍旧乖乖的跪着,使劲的摇了摇头。
如果只是那条镯子,半见别说是现在,她早就起来了,可是她犯的错便是告到官府去也是说不得理的,况且那些个话,二爷肯定是听说了的,她哪里还敢私自回去。
“姑娘,我还是跪着吧!二爷可能是喝多了,我估计一会总也会起来了,就怕他想不起我来。”半见忍着嗓子的疼,沙哑着声音道。
“那我去找二叔叔!你看你这嗓子都啥样了。”英小姐遂起身,拉着报春跑出了院子。
“嗯!”半见心说这才对嘛!再不想让人帮忙,也是得帮了,否则这个温度再跪下去,她恐怕就要死在这了。
英姐儿和报春走后,半见把自己团成了一团,躲在亭子里高大的柱子下面背着风等着,不一会,便有些昏昏欲睡的。
小丫头心说糟了,这么冷人是不会困的,但凡是困了,那就不只是困,八成是要不成了。半见挣扎着站起身来,不能猫着了,她得动一动才行,跑一圈兴许也能暖和一点,可是她怎么走路都没有力气,身上酸软无力,人也轻飘飘的。
半见手扶着栏杆步下亭子,双脚一沾泥土,一股子热浪升腾起来,心说完了,可能有点晚了,浑身一软朝旁边一头栽了过去,被人一把撑住了身子。
半见一扭头看见那人正是谢元律,他退下身上貉子皮的氅衣把她裹了个严严实实。得救了,她松下一口气来,靠着谢元律的肩膀上,心想“敢情天不绝我。”人便昏死过去。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半见只觉得口渴难耐,周围的光微微渺渺的,身下是软软暖暖的。她抬起头来,正瞧见少爷的脸大大的就在面前,轻轻上扬的嘴角坚毅饱满,他低垂的眼睑下,睫毛被影影错错的烛火拉得纤长,直没入脸颊的阴影里,生动而漂亮。
“你可醒了?”少年醒来就像是寂静的湖面上扔下一颗石子,他靠着床廊躺在炕上,半见趴在少爷裸露的胸口上,温暖柔软且结实,真有点不想起来。
她怎么在这儿?她原本应该在哪来这?
“你冻坏了,一直在抖,是要喝水吗?”半见点了点头,见少爷跳下炕去,倒了杯水来。“有点凉,行吗?”
半见又点了点头,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才道:“你怎么来了?”
“是我来晚了。”少爷放下茶杯,又躺了下来,把半见抓过来,按在胸口上。“早知道你冻这一会都不行,不该先求二婶婶的。”
二月已过,国公爷回边疆就职,家中事务全全交付二爷照看,临行时特意嘱咐了大姑奶奶和杜少爷的安排。
两兄弟在书房里商议许久,至于说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只是国公爷走后二爷对于谢元律似乎就很不一样了,半见猜一定是那日少爷去求二爷时说了什么,但谢元律决口不提,谁又能问得出来?
郡主带着英小姐和德少爷只在送国公爷出城的那天露过一面,之后便回了郡主府去再没回来过。
那日田姨奶奶又是一路的眼泪珠子,跟在国公爷身后,也不过只走到府门口,连三爷家的惠姨娘都跟着送到了府门外面,她却偏偏不能。
姜老头被安排在杜雨桓原本的院子里住着,韩山苑里,就在隔壁,带着那个言拙儒,一天到晚悄无声息,只是每每走过院子时,那老头虽昂首挺胸,言拙儒却总要朝着院里瞧瞧。
那之后谢元律去书塾便都是蔻稍陪着,半见再没去过,自然也再没见过豆蔻,只听说是被田姨奶奶发落了,打得极重,也在院子里养着。
值少爷那边也换了人服侍,倒是蓉小姐那边的甜枣,见天的从院子门前经过,时不时瞟着屋里的半见,小声的跟蓉姐嘀咕着什么。
蔻稍是个妥帖的人,话不多,胆子也小,总是怯生生的,甜枣便像自己是个小姐一样指使她做事,很过分了她也都照着做,没人的时候才会独自抹抹眼泪。
阳春三月国公府后山一片金黄,和现代的迎春花很是不同,是一种很小的只有四片花瓣的黄色小花,开在几片叶子的簇拥之下,像是蚂蚁一样,头一天看还只是星星点点,一夜的功夫便就满山遍野了。
半见这一病直病得小一个月没起得了身,吃饭解手都是小喜和蔻稍斥候着的,用胡嬷嬷的话说,感情养了个姑娘在身边呢?
破面烂袄里里外外的不透溜,偏偏占着柜子里的要紧地场,是个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