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胜淼看着黎建平远去的方向,伫立在原地,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才转身往家走。
她跨进院门,上工的人都已经回来了。卫老头抽着呛人的老烟叶子蹲在屋檐下,呼哧呼哧地响。没看到苗细花的人,倒是卫朝进的房里传来她的声音,估计在安抚她这个宝贝大孙子。
秦胜淼走到厨房门,正碰上卫大虎端着个大瓷缸子从里面往外走,秦胜淼飞速撤回自己抬起的脚,后退了一步,背靠着墙壁站着。卫大虎从杯子上抬起视线,两束鹰隼般目光从秦胜淼脸上慢慢扫过,秦胜淼低垂着头,都能感觉到那目光恨不得在她脸上挖出两个洞来。何仇何怨啊,不就是挑战了他当父亲的权威吗?没有对他言听计从,乖乖按他说的嫁那个大龄瘸子吗?
秦胜淼余光看到他走到堂屋里,撇了一下嘴,这才进了厨房。
姚招娣和卫朝兰都在厨房里,卫朝兰远远地离着灶口在看火。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热的天气,这娇小姐竟然愿意进厨房烧水,事出反常必有妖,估摸着又在姚招娣面前挑她的事非了。姚招娣默不作声地拿着锅铲搅菜糊糊,菜叶子已经煮成暗绿色,跟南瓜瓤混在一起,黄黄绿绿的一锅,让人一点食欲也没有。
秦胜淼看两人都不作声,本来想打招呼的也闭上了嘴。她拿起了脸盆,从缸里舀了几瓢水,端到了自己的屋里。一家这么多人,就这么一个7成新的搪瓷脸盆,没有办法,只能共着用。她从窗户边的一个小竹架子上扯下一条都快没毛了的毛巾,就着水把脸和脖子细细擦了一遍。上次去县城,她当时就想买上脸盆和毛巾,只是回到家这没来处的东西不好交待,没办法只能放弃。
洗好了脸,秦胜淼把水端出院子,泼在了墙边。进屋时,姚招娣已经把几个杂粮窝头端上了桌。卫朝兰端着半碗南瓜菜糊慢吞吞地往堂屋走。秦胜淼进了厨房放下脸盆,把剩下的几碗用托盘一次端进了堂屋。
吃饭时,都没人说话,只一门心思的吃喝,一人一个的窝头,想多拿一个都没有。卫朝进的脚好了快一个月了,除了前段时间刚满三个月下地走了几天,现在又缩回他的床上了。秦胜淼都纳闷,这么热的天,他是怎么在房里呆得住的?老母鸡抱窝都没有他勤快!
吃完了饭,秦胜淼主动洗了碗,她想到姚招娣面前套套话,她怎么就不信卫朝兰会这么安静。
她洗碗时,姚招娣在灶门口倒灶灰,时不时拿眼瞄一下她,秦胜淼看在眼里,就知道有事。她不动声色,收拾好锅碗,径直往自己屋里走去。
刚进屋没几分钟,姚招娣凑凑摸摸地进了屋,反手关上门。秦胜淼正在后窗口吹风,一个60厘米来宽的铁杆窗户,钉上了土黄色的粗布,从布里透过那么一丝丝凉风。外面还有天光,这屋里已经见黑。
姚招娣神情紧张地看着秦胜淼,见她只疑惑地看向自己,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嗫嚅着欲语又止,过了半响,终是忍不住说道:“朝阳,你最近在队上经常与一个男人同路吗?”
这话问得,没问题也得搅和出问题来了。
秦胜淼对这个便宜母亲算是看明白了。你说她圣母心吧,她心里只有卫朝进的利益,只把卫大虎的话当圣旨,从不管这命令一下,会有什么后果。你要说她恶毒吧,她自进了卫家门,干得是最多的,吃得也是最少的,刚生了孩子没几天就下地干活,自始到终没过上两天好日子。就是因为她一生过的悽苦,所以原主自己惨死还要惦记着这个娘,这个天天往死命里使唤她的娘。
啥都没有了,她这耳根子软的亲娘就先给你安上一个,两个的罪名!
“娘,你能盼着点儿我好吗,你又听卫朝兰胡说八道呢?我是踩了她尾巴了吗?她天天跟我过不去,她又在哪里看见我和谁谁呢?这次又是谁?”秦胜淼连珠炮一样霹雳啪啦地一大堆诘问。
秦胜淼语速又快,咬字一个钉一个钉的,问得姚招娣措手不及,她几次张嘴都没来得及出声,就被秦胜淼下一句给呛住了。等秦胜淼这一串话都说完了,她才着急地说道:“朝阳,你别急啊,她也是为了你好,你和朝兰是一家人,她肯定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的名声不好听啊……”
秦胜淼没等她说完,已经火冒三丈:“我什么名声不好听,这全天下,只有她会和你这样说,也只有你这个娘问都不来问我一下,就说我名声不好听。她到底是不是这个家的人,生怕这个家的日子过好了吗?这一天天,她卫朝兰天天呆在家里不干活,整天闲得搬弄是非,胡说八道,我要去撕了她的嘴!”她不是光嘴上说说,磨拳擦掌地要冲出房门了。
姚招娣完全呆愣住了,她第一次看到秦胜淼这样勃然大怒地模样,她双目圆瞪着,哪怕在黑乎乎的房里,也能看到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姚招娣直到秦胜淼大步地走过她身侧要去开房门时,才反应过来。她忽地转身,一把扯住了秦胜淼的胳膊:“朝阳,不是,她没说你名声不好,她是怕你名声不好,不是,不是,她就是说看到你老跟队上一个男人走得近。我放心不下,来问问你,没人说你名声不好,没人说。”她止不住地心惊肉跳,只紧紧的拉住秦胜淼的胳膊不放。
秦胜淼是一半生气一半立威,她就势停了下来,气愤地转过身来,紧紧盯着姚招娣的脸,黑暗中,她其实看不分明姚招娣的眼神。倒是感觉到姚招娣的手死死地捏着自己的胳膊。“娘,你放手,疼死我了。”
姚招娣听到这话,慌忙放开手,还后退了一步。
“娘,到底怎么回事,她究竟胡说了些什么?”秦胜淼压下火,沉沉地问道。
“朝兰她也没有说什么,她说她看到几次你和一个男人挨得很近的走在一起。”姚招娣小心翼翼地说道。
“卫朝兰有说那个男人是谁吗?”秦胜淼冷笑一声。
“那她没有说,朝兰就是说很多人看到了,这样不好,你们挨的那样近。别人看到会说闲话的。”
秦胜淼恍然大悟,明明已经看到是那个渣男主了,偏偏不说出名字来,恐怕卫朝兰就是在这个时候看上黎建平的。”娘,她要是真看到了,还说不出名字来吗?这队上哪个男的她不认得。完全是胡说八道。娘,我跟你说,你告诉卫朝兰,如果让我知道她在队上说我一句不好听的话,我一定会去撕了她的嘴,我说到做好,你问问她的身板,跑不跑的了?”
“唉,朝阳,你别这样,她是你亲妹妹,她不会害你的,娘跟你说些,也是为你好。”姚招娣急得不行,一个劲儿的试图解释。
这样的情景在之前是绝不会有,姚招娣在卫朝阳面前从来都是她说什么卫朝阳都会听从,绝不会有忤逆。现在倒像是怕上了秦胜淼,变得战战兢兢了。真是柿子尽捡软的捏,惯得她!
“娘,你别说了,卫朝兰有把我当亲大姐吗?你看谁家的妹妹会一天到晚的造自己大姐的谣。娘,你出去吧,我要去打水洗澡了。”说完话,秦胜淼也不管她娘还要说什么话,连推带拉地把她娘扯到了门外。
刚推出门,就听到对面”呯“的一声关门声,听那声方向,不用说,肯定是卫朝兰了,看来,她亲娘一进自己的屋,卫朝兰就在外面窥伺上了。秦胜淼那顿脾气高门大嗓的,隔着房门都能听得见。
姚招娣被秦胜淼推了出来,心情复杂,含着几分失望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厨房,一大家子要用的热水还要烧,她也没功夫垂头丧气。
气鼓鼓的秦胜淼没人来惹她,她摔进摔出的洗了澡还洗了衣服,卫朝兰始终没有出房门。反倒是卫朝进在入夜时跑去找了苗细花,爷孙俩不知道又嘀咕了些什么。
秦胜淼躺在光板床上。又不是好生的床,几个勉强平整地木板拼凑在一起,搁在两张长板凳上,就成了她的床,现在只铺了一张打了几处补丁的床单。
刚洗完澡带来的凉爽只维持了半个钟头的样子,汗珠又细细密密的冒了出来,秦胜淼别无他法,只能不停地扇风去暑气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突如其来的旋律,高亢的女声,把秦胜淼惊得从床上一跃而起,妈呀,真是见了鬼了,是她耳鸣了吗?
刚想到这儿,歌声嘎然而止,一个带着兴奋的声音出现在秦胜淼的脑海里“嗨,亲爱的99号,你有没有想我,我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
秦胜淼完全一副“我是谁,我究竟在哪里”的状态,直到听到16号不停地叫“喂、喂、喂”才醒过神来。“哎呀,怎么是你在捣鬼啊,还好日子,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一瞬间回到了广场舞时代。你说什么?什么好消息?”
“丁家卖出了一对竹板凳!”16号还在激动中。
“噢,这倒是值得庆贺。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不过,这个好消息不算是我的吧?跟我关系不大啊”秦胜淼内心确实为丁水仙感到高兴,只是这高兴之余,还伴随着担心,怕她们太激进了。
“值得庆贺的不是丁家卖出了板凳,而是你的随机操作,改变了丁家命运,让他们走上了一条不同于原剧情的路,公司奖励你50平米的……”
“房子吗,50平的房子!在魔都吗,100多万了,16号,我再也不说你们飞越公司小气了!哈哈哈!”秦胜淼真要笑出声来了,有房了,有房了,我也是有房一族了。话说位置在哪儿呢?
“快打住吧你,还位置在哪儿?还想着地铁口吧!能让我一口气把话说完吗?99号,跟你说话真是太费劲啊,别脑补行吗?公司奖励你一个50平米的随身空间,你终于有空间了!我真是太不容易了,你别嫌小,50平都能做2室一厅了。”16号有点恨铁不成钢。
秦胜淼再次跳起,这回幸亏在地上,不然那可怜的木板床非塌了不可。“妈呀,妈呀,真有了空间,我怎么不敢相信呢?在哪儿了,在哪儿了。”秦胜淼对魔都50平房子泡沫破灭的事丝毫不在意,对这即将到手的随身空间却垂涎三尺。
“你左耳不是有个拴马桩吗,搓揉三下。”
秦胜淼刚听完,就迫不及待地搓起自己左耳前的小小肉瘤,这个拴马桩自她生下来就有,绿豆大小,小时候还担心会越长越大,不好看,没想到一直维持着这个大小,再没有变大过,同是肉色,头发一遮,根本没人会注意。
正好搓完三下,秦胜淼猛然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进一片灰茫茫中,等头晕目眩的感觉消失后她才站定了,灰色雾气已经散去,眼前出现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目测确实差不多4、50平大小,地面也不知道是什么石材,光滑无缝。扬头一看,真跟房间似的只有3、4米高。空间里什么也没有,反倒是四面墙有三面墙都有个门,她有点迟疑,踌躇了片刻,走到一扇门前,试着扭了下门把手,扭不动,没有反应,她耸了下肩,松了口气,真怕扭开了,门后反而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空荡荡的房间也没有什么好看的,秦胜淼兴奋过后,就平静了下来,她试着再搓了下拴马桩,果不其然,她又忽的被扯出空间,正站在进去之前的位置上。
“16号,这真的是奖励给我的吗,仅仅是因为帮丁家出了一个卖板凳的主意?”秦胜淼从兴奋中回过神来,有点不可思议,之前天天盼着来个金手指,就因为多说了两句话,得来全不费功夫?
“打住,不要打小算盘,说了是因为你随机操作,无心插柳。不要专门盯在这一块,瞎改剧情,这里所有一切都是由公司来评判的,奖也好,罚也好,你无法预判,不要想着走捷径。你无法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惩罚等着你。严重警告,以你的任务为主。”16号声音越来越严肃。
“知道啦,知道啦,说话的样子像个教导主任似的。“秦胜淼撇撇嘴,不胜在意,手痒痒得直想搓耳朵。“对了,这个空间怎么用,我是说,能长效保鲜,暂停时间吗?”她急切地问道。
“自己琢磨,记清楚我的话,不要想着走捷径。”16号再无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