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小时后，朱槿落地雾凇市。
提前查了温度，朱槿还是没能适应这零下十几度的天气，她上了出租车，感受着车内的空调，才觉得活了过来。
出租车司机说一看她就知道是南方过来的娃，不耐冻，朱槿笑笑也没说话。
的确，她觉得自己要冻碎了！
为了行动方便些，她给自己制定攻略的时候选了景区附近的民宿，将行李放好，她就直奔预定的滑雪场地。虽是为了那幅画来的，但其实她毫无头绪，纯粹的，也就是来旅游。
刚到滑雪场外，朱槿口袋里的电话声音就不断，她戴着手套艰难拿出手机，看着上头的名字，就知道来势汹汹没好事。
新年第二天，第一个电话是她领导沈馨的，她还没来得及接起来，就挂断了。
朱槿摘了手套，准备回拨过去，第二个钉钉电话就又打过来了，是华东业务经理王军。
“喂，王总。”朱槿吸溜着鼻涕，鼻头冻得通红，手举着电话都冻僵了。
“小朱，你知道嘛，你找的那个新助理崔晓晓，她刚跟我说她怀孕了，节后就准备休产假了，那我华东那边驻场的人怎么搞？谁来接替她的活儿？”新年第二天，王军说话毫不客气。
朱槿皱眉，崔晓晓还没入职几个月，怎么就休产假了，而且她入职的时候体检报告她也看了的。
“王总，您先别急，我了解下情况。”朱槿冷静说着，又安抚了几句挂了电话。
朱槿给崔晓晓去了电话，崔晓晓说过年期间不小心摔了跤，可能要住院保胎，所以大过年的她就给王军发了个信息，说了这个情况，她以为大家早就知道她怀孕了。
业务经理王军基本半月一出差到华东，崔晓晓肚子其实已经挺大了，她想着总部这边是默认知晓了她的事，哪会想到王军这个直男，单纯以为她长胖了，根本没往怀孕那儿想。而且，一个刚入职，还在试用期的新人，大学刚毕业，也想不到会这么快怀孕。
“你怎么不先跟我们说一声呢？”朱槿语气倒是冷静。
“我……”崔晓晓那边哽咽，“朱姐，我实话跟你说，我未婚先孕，觉得丢人，而且我怕说了，工作就没了，后面的产假和生育金也没了……”
朱槿垂眸，脚下踩着雪，当做是解压了，“我知道了，你先好好休息。”
崔晓晓那边是千恩万谢挂了电话，朱槿只能硬着头皮给沈馨回了电话。
沈馨语气肯定不好，大过年的，谁也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情，尤其还是那个难伺候的业务经理王军那儿，朱槿简单讲了下情况，沈馨最终只是说了句她去处理，不用朱槿和王军再去对接了。
收了手机，朱槿重新戴上手套，跑到了一边，将自己释放般倒在雪地里。
雪厚厚一层，倒下去一点不痛，把刚才那些个沉默的坏情绪慢慢从自己的脑海中清除。
“接了几个电话就要死不活了？”龙井脑袋出现在她视野里，他站在她脑袋后面，弯着腰看她。
朱槿笑了，说：“师父，我觉得这份工作，我干不长了。”
“要被开除了？”
“不是，有点累了，自己不想干了。”
龙井发觉她的心情也没那么差，比起先前将家里大扫除好几遍的焦虑来讲，他感受到她的平静和无奈。
“师父，你知道如果女生备孕的话，三个月内是最好不做放射性检查的。”
“我同事怀孕前做了，她跟我说是意外怀孕，是入职一个月左右的事情，现在马上要过试用期了，孩子五个多月，她有流产的迹象，要住院保胎了。”
“我不知道是她体检报告造假，她根本没做放射性的检查……”
“还是说她无所谓这项检查会不会对孩子造成影响，所以选择继续留下这个孩子……”
“不管是哪种情况，我都无法理解。”
龙井认真盯着她，听她说着，“因为你不会成为这样的人，所以你无法理解，这很正常。”
朱槿又笑了：“不管哪个才是真相，其实都不重要，只是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了，公司就会对未婚未育女性的选择更加慎重……”
龙井抓了把雪，洒在了朱槿脸上，“少想些这样的事，年纪轻轻，别一天到晚忧国忧民。”
“呸呸呸！师父！”朱槿微恼拂去脸上的雪，翻身起来，抓着雪就往他身上砸。
龙井随意躲两下，也没让着她，捏了雪团子又正中她脑袋。
朱槿从地上扒拉着雪，边捏边问：“师父，你记得跨年时候那个意外身亡的外卖员吗？他那么努力生活，但是死于了意外。”
“记得。”
朱槿不解问：“你说，生活为什么是这样的呢？”
龙井站定，朱槿见机砸了过去，刚好砸到了龙井的肩膀，龙井拍拍肩上散落的雪，走近她说：“没有人能正确解答出‘生活’这个问题，所以‘生活’的答案有千百种。”
朱槿一笑，“说得有理，那我们……”她指了指前头的高处，灿烂说：“去滑雪吧！”
说滑雪就滑雪，朱槿穿上了护具，虽说她运动细胞挺强的，但是南方孩子可没滑过雪，她只能艰难按照教练的指示，一步一步来。
而龙井，已经能在整个滑雪区自由穿梭了。
朱槿从坡度缓一些的地方下，她撑着滑雪杖，让自己下滑，龙井在她身后看她，见她拨得太用力，一下子尖叫冲下去，他先是笑了下，又实在没忍住担心跟了上去。
见她要撞上人，又轻轻用眼神使力，让她屁股着地，借着护具的力量，摔个屁墩。
摔了几十个屁墩后，朱槿总算能顺利滑完全程了，她站在顶处，悄悄对龙井说，生怕她的教练听见：“师父，你能不能先滑到最下面，然后我一会儿不刹车了，你接住我。”
龙井摘了护目镜，扬眉看她：“想玩儿？”
“嗯。”朱槿嘿嘿笑着。
“行。”龙井又戴上护目镜，先朱槿一步滑了下去，在最末尾等着她。
朱槿戴上自己的护目镜，深吸一口气，用力向下滑，她弯起身体，控制方向，在接近尾端前地势平缓起来，她站直身体，龙井几不可见笑了下，控制着自己的力量，迎了上去，张开双臂接住了她，抱着她转了好几圈，减完速平稳停下。
“好玩儿么？”龙井问她，语气带笑。
“好玩儿。”朱槿摘了护目镜，直勾勾看他。
朱槿离开他的怀抱，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滑雪杖，“走吧师父，接下来我们去坐麋鹿雪橇。”
*
雾凇雪岭，除了雪便是雪。
朱槿和龙井共乘一辆雪橇，穿梭在丰茂的雪松之间。
“师父，我在网上查了一下。”朱槿观赏着周围的雪景问。
“嗯？”
“这边有个雾凇湖，和西湖还挺像的。”
“嗯，是有些。”龙井随口说着。
朱槿听他这话，听出了些其他意思：“师父，你从前来过？”
“嗯。”
朱槿沉默，她想问和谁来的，又怕自讨没趣。
龙井余光扫了眼朱槿的模样，淡然道：“我从前和其他好友来此地游玩，你带来的那画，就是白虎在此处画来玩儿的，没想到被带去了龙武庙，后人还一直保存至今。”
朱槿心中诧异，她师父居然知道她把画都带来了。
她压低声音，好似随意问：“那白虎神为什么要画那幅画？”
“这你得问他，他画的。”
朱槿沉默闭了闭眼，是无语的，白虎神都坐化千年了，她找谁问去呀。
龙井见她不吭声，问：“你还行么？”
朱槿想了下他问的是什么，答：“嗯，我吃药了。”
抗魔药，她学乖了，没少吃。
麋鹿雪橇车停了，朱槿和龙井下了车，站在了雾凇湖前头。
其他游客都去拍照了，就他俩还一动不动，对着那湖面发呆，也不知道是被美景吸引了，还是各有其他心思。
日照落在那冰冻三尺的湖面，四处光亮晃眼，大家都在上头玩，朱槿脑海里却全是那幅画。
“师父。”朱槿唤他。
龙井偏过头，示意她说。
“朱菱，北，雾凇雪岭，是白虎神写的，还是我先祖写的。”
“你先祖。”
朱槿还想问什么，却忽而被侧后方的气息吸引了过去，她忙转头去看，向前追了几步，又不知道自己在追什么。
很特别的气息，但带了点魔气。
她蹙眉，那东西应当是发现了她，躲了起来。
是发觉了她是除魔师吗？
朱槿闭眼，从四方流通的空气中感受着那股特别的气息，她向北侧走去。
龙井见状，跟上她。
两人越走越深，离游客团越来越远，偶尔还能遇到几个单单出来拍照的游客，可走了几分钟后，四周就再无其他人。
朱槿看着雪地上留下的印记，在她之前，还有个人。
可是她追了一路，根本没发现前头还有其他人。
“怎么？”龙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朱槿摇了下头，回身看他，笑说：“回去跟你说吧，先跟上大部队，等会儿还要坐麋鹿雪橇回去。”
龙井轻快说：“好的。”
朱槿愣住，她打量起面前的龙井，口袋中的手摸住自己深兜中的除魔棍，她后退一步，冷声道：“你不是我师父，你是谁？”
“我才说两句，你就发现了？”对面的龙井笑了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朱槿沉色。
她师父这辈子只跟她说过，哦，嗯，好。
从来没和她说过“好的”，甚至还是用那种活力四射的语气。
“离开这里，别再来了。”
面前的假龙井对她说，说完他便融于雪色，消失在朱槿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