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槿察觉到自己对魔物的感知开始下降,上回在游玩城的时候,盲盒就在她眼前,她愣是没看见,还准备去其他地方寻找。
这回她明明感应到了魔物的出现,起初非常明显,但是这样的感觉在她用术法的时候开始变得似有若无,寻魔就这么断了。
她确信问题不是出现在魔物身上,而是她自己身上。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力量开始抽离,若是再次提气,身体好不容易填满的那些亏空就又会出现缺口。
“真是……缝缝补补又一年啊……”她自嘲。
如今井宿勉强维持着她身体里循环流转的星宿之力,柳宿和翼宿也开始忽明忽暗。
她这几回除魔,不是按兵不动,就是旁观当吉祥物,她和龙井完全角色互换了,基本除魔全数仰仗她师父。
想到这儿,副驾驶上多了个人,朱槿转头去看,愁眉苦脸的样子立刻没了,她笑说:“师父,你怎么来啦?”
龙井先看她摊开的掌心,又看她的脸:“想你下班路上要是感知到了魔物,肯定会停车去找。”
说到底,就是不放心她一个人。
朱槿笑笑:“我还想着,我去不了,你肯定就自己去了,来都来了,那我们一起去?”
龙井沉默片刻,道:“先下车。”
两人站到车前,龙井二话不说,伸手抱住她,让她的脑袋贴在自己的胸前,他跟猫咪顺毛似的,轻抚两下朱槿的发丝。
朱槿受宠若惊,从他怀里仰头:“怎么突然这样。”
龙井对上她的眼睛,浅笑了下,“有我在,你都可以放心。”
朱槿圈住他的腰,“那我肯定放心呀,所以……我们赶紧出发?”
龙井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将她调转了个方向,“就在那儿。”
朱槿抿嘴,“居然这么近……”
她这都没法确定方向了吗?
仔细看去,她发觉是家精神病院,她掠过旁侧路牌上的路标,忽然笑了。
“笑什么?”龙井又把她转了回来。
“济中路768号,我当时跟赵盛说,脑子有问题的话,让他来这里看看病,南城首屈一指的精神病院。”朱槿没想到,还能有一天真的进这里头去瞧瞧。
龙井想到那个朱槿嘴里提的赵盛,立刻冷哼了一声。
朱槿弯眼揶揄他:“这事儿都过了八百年了,师父,你不会现在在吃醋吧?”
“吃什么醋。”阴阳怪气的语调。
龙井拉过她的手,打了个响指,时空停滞的同时带着她去了医院之内。
现在是下班时间,没有门诊开放,如今刚入春,天色仍旧黑得早,大厅里只有红色提示器滚动,灯光也只亮了几盏。
“在哪儿?”朱槿实诚问,也没有要掩饰自己能力下降的意思。
“跟我来。”
龙井牵着她一直向前,前头走廊尽头黑漆漆一片,心里作用,这样的场景出现在精神病院里,总觉得阴森森的。
没有很远,拐了几个弯就到了。
是门诊药房。
隔窗里同一款药物正自己在挪动,它们从隔窗下方的洞中钻了出来,它们将自己拆开,又自己一颗颗突破了阻挡飞了出来,它们向着四处跑去,不知道要去往何处。
胶囊颗粒明明发现了朱槿和龙井,却选择视而不见,绕开他们二人,继续往自己要去的地方跳动。
朱槿上前,拿起一个药盒,翻到反面,看着此药的疗效。
“治抑郁症的。”朱槿喃喃。
她放下药盒,回身望向那四散而去的胶囊,她瞧不出魔气的来源,问:“你们去哪里?”
胶囊颗粒停下,似乎回头看了她一眼,但片刻后,又继续着它们的动作。
“我们当然是去给人治病啦。”隔窗里头一盒靠着墙壁的药盘旋着黑气回答着朱槿的话。
龙井盯着它,朱槿也回头去看,她道:“你们为什么要给人治病?”
那盒药继续说着:“因为他们很痛苦呀,你知道有多少抑郁生病的人么,取药都取不过来,不吃药,他们就好像要死了……”
它蹦蹦跳跳来到朱槿和龙井的正前方,两人一药中隔了层透明玻璃。
它多愁善感道:“那些需要我的人,有因为家庭抑郁的,有因为工作抑郁的,有因为感情抑郁的,甚至还有生理性抑郁的,他们都很可怜……”
朱槿心里不是滋味,这魔物居然在同情普通人,她暗自叹口气,不想在魔物面前展露自己的想法,故作冰冷道:“那也与你无关,你好好当药就行了。”
“我知道是我多管闲事……但我想缓解他们的痛苦……我不想看着他们这么痛苦……”那盒药说着还哽咽了起来。
朱槿盯着它那团黑气:“你连魔心都汇聚不起来,你又能做得了什么。”
那盒药居然自责起来:“是我没用……我帮不了任何人……”
龙井凝神召唤,从外头刮来的风将那些四散而去的胶囊一并吹回了他们面前,隐形的风障阻止着它们继续向外,它们仍旧努力跳跃,但都是徒劳。
龙井伸出两指,隔着玻璃做了个轻点的动作,这动作出奇的温柔,但是那银青色的烟雾开始包裹起那盒药的时候,朱槿知晓,她师父已经开始伏魔了。
那银青色的烟雾和黑气交缠,在黑气要消失前,银色闪耀的星辉不知从何处刹那间挥洒落下,这星辉从那银青色的烟雾中抽出了生魔的药盒,暂时保住了魔物的性命。
朱槿望着星星点点坠落后消失的光辉:“这是什么?”
话毕,身后忽现凉意,这凉意朱槿有些熟悉,和那日攀上她后背的有些类似。
朱槿和龙井同步转身看去。
两人眼前全是挥洒而下的星辉,星辉带出银河,慢慢这些星辉幻化出一个虚无的人影。
朱槿皱眉:魔胎?可看着不像,完全没有魔气。
“好一个四方神,好一个除魔师,它做错了什么,非要被你们伏魔?”那个人影语气稚嫩软软,边说话边展露出样貌。
朱槿惊讶,是个小女孩,白白嫩嫩的,十分可爱,也就上幼儿园那么大。
身上穿的衣服,像是披了银河,流光溢彩。
她满头银发,扎了两个小辫,头上有星星做成的发箍,那些星星还在闪烁,她的双眼也是银色,眼眸仿若藏了整个星空,和她对视,就像深处广袤星河一般。
朱槿心里有了衡量,这人绝对不是魔物,但不是魔物,又是什么呢?
龙井不似朱槿那样震惊,他开口:“它是魔物,它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
小女孩叉腰:“那它做坏事了吗?它没有呀!”
“现在没有,不代表之后不会,只要它偏执,它继续这样下去,迟早会堕落。”
话音落下,龙井向后一挥,那盒刚被救出的药,已再次被银青色的烟雾缠上,没有任何犹豫,黑气被剔除,那盒药变成了再普通不过的样子落在了地上,所有被龙井困在地上的胶囊也不再跳动。
小女孩看见之后十分生气,说:“那也比你们除魔师好,都是伪君子!就像那个用魔胎造神的西方除魔师,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想到王松,朱槿垂眼,人心的确有时候比魔物复杂多了。
“你站在什么立场说出这话,别忘了你的身份。”龙井语气沉沉,他加重声音念她的名字:“轸宿。”
朱槿抬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她是南方七宿的轸宿,”龙井顿了顿,“你会变成这样,多半是因为她。”
“你是星宿?”朱槿看着那小女孩说。
小女孩不回答她的话,但她不说话,就已经是承认了。
朱槿从未想过,原来星宿也可以化人形。
龙井向轸宿伸出手掌,这可不是善意的橄榄枝,而是给了她一个晚风编织成的牢笼。
轸宿原地转了一圈,发现无处可逃,继续叉着腰,怒气冲冲说:“四方神!你为了一个除魔师,居然准备囚禁我!”
“把你带走的三宿,还给她。”龙井声音不着温度,满是威严。
朱槿迅速思考着龙井说的这些话,若真是这样,那么离开的几个星宿,就全是轸宿带走的。
轸宿嘟着嘴,“不给!”
“为什么要那样做?我指的是带走那几个星宿。”朱槿插嘴。
轸宿似乎不愿意与她沟通,连正眼也没瞧她,她只是对着龙井说:“你有本事就囚着我,反正走了的星宿也不会再回去。”
龙井:“那你就陪我们呆着,永远别想回到星河之中。”
“你——”轸宿气得脸通红,背过身去,坐在地上,谁也不看。
朱槿觑着轸宿的小小背影,说:“你无视我,不想搭理我,我也能理解,没有一个人能讨所有人欢喜,我自知我没那么大的人格魅力。”
“你知道就好!”轸宿展露出对朱槿的讨厌。
“可我也没得罪你,我除魔一场,你也算是我同事的同事,你这么讨厌我,应该也不是生来就讨厌我的吧?”朱槿冷静分析着形势,她不求轸宿能与她和平共处,但她还是有些希望离开的那几个星宿能回来与她作伴。
轸宿回头看她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剜了龙井和朱槿一眼,又转了回去。
“我不止讨厌你,我是讨厌你们!”她丝毫不遮掩。
“那你讨厌我们什么呢?”
轸宿唾弃说:“你别想着用那套哄别人的法子来哄我,我最恶心你这个!”
朱槿这下说不出话,哄也不接受呗。
“让我走!让我走!”轸宿愤怒说。
龙井不为所动。
见风牢没有任何淡去和缩减的意思,她弓起身体,小手攥起拳头,十分委屈说:“你们看吧,我就说他们会欺负我,他们把我困在这里,不让我走!”
朱槿和龙井不知她在跟谁说话。
等龙井意识到什么之后,也来不及阻止了。
“朱槿!”
眨眼间,朱槿覆盖上了一层冰霜,她四肢僵硬,被龙井牵着的手也全是冰碴子,只有眼珠能左右转动,她艰难地从嘴里断断续续说出话:
“柳……宿……和翼宿……走了……”
柳宿和翼宿一离开,朱槿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
龙井只能通过紧握的手,向朱槿传递自己的本源之力,随后他冷眼扫向被风困住的轸宿,是真的起了杀意的。
“别……”朱槿阻止他,“师父,别……”
龙井杀意未减。
朱槿闭了闭眼,认命说:“放她走……”
轸宿听见她这么说,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可当她对上龙井目光的时候,立刻害怕地别过了脸。
龙井压下自己的情绪,朱槿现在还剩最后一个井宿,他不能再弄巧成拙。
龙井想了想,抬手解了风牢,说:“滚。”
轸宿吓得抖了抖,身旁两颗出现的星宿在她肩上一跳一跳,像是在安抚她的情绪。
朱槿将这个画面看在眼里,那两颗星宿,是柳宿和翼宿。
轸宿不再停留,蜷缩起来,留下满地星河之后,带着柳宿和翼宿离开了这里。
空荡的走廊里回响着轸宿留下的话,她语气是万分不服气:“哼!你们等着吧!”
等话音消去,冰霜解了些,朱槿的身体不再僵硬。
龙井拦腰抱起她,“坚持住,我们先回家。”
朱槿挤个笑:“放心……我可是经历过社会毒打的人……这点苦算什么……我最能坚持了……”
龙井听后是一点笑不出来,“不许说话,闭眼休息。”
“喔……”朱槿乖乖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