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根柱子的距离都是五步，我们现在已经走了二十五步。”

梁汝趴在其中一根柱子上，努力分辨着海浪声的位置。

“没错，海浪声的确大了一些，所以我们的确是在朝着海的位置——东南方前进的。”

乔枝看着梁汝认真寻路的样子，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了些。

总之这方面的事先交给她，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集中精力思考。

乔枝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

呼。

沉下来。师娘为数不多的教诲中，这三个字的分量一直在线。

“你的灵力很弱，比大部分普通人都要弱，这是你即便被灵缠上也无法脱身，总是令自己陷入危机的根本原因。”

“但是也别沮丧，毕竟你有一项优点，利用得当也能派上用途。”

那就是——你的灵视力相当强，只要你愿意，你就能看到你想看的任何东西。

乔枝睁开眼，先是闻到了更加浓郁的海风腥味，紧接着才隐约看见了漂浮着空中的许多线。

灵媒中的“视力”是一个相当宽泛的概念，指一切能观测到灵的手段、方式，无论嗅觉、触觉，甚至只要你能做到，即使是借助灵器达到的观测也视作视力的一部分。

而乔枝于不幸中得到的幸运，便是视力和嗅觉都有着相当不错的水平。

这让她能看到不少灵的蛛丝马迹。

话又说回来，乔枝聚精会神地盯着空中数不清的红线——它们就像无数迷醉的蜘蛛织下的毫无章法的丝，杂乱又拥挤。

但即便如此，乔枝也大概能从中得到几个线索。

首先，这些线萦绕着淡淡的臭味，和海边小屋的高度相似，这一定是运势被强行置换时产生的因果线。

其次，追根溯源这些线的源头，会发现它们大多扯向一个朝向地底的方向，又尽数被聚拢拉上了天花板的方向。

说到楼上的话，那便是客房？而且这个数量和规模，三十、五十？不，应该曾经有更多人造访过她们走过的地下室。

而她们的运势，被以这样压缩打包的方式，输送给了楼上的客人……？

念头一旦冒出，便连乔枝自己都感觉到了害怕。

她并非没见过大风大浪，要论危险，比现在更命悬一线的情况她也经历过。只是，像这样由人完全凌驾于灵的规则面前的事，自己先前只是听过，却还是头一回真实遇见。

那么，舍香呢？

家灵说滨南别墅中还有个房间内，装着未亡的魂魄，指的应该她们误入的那个房间，以及被困在其中的她吧。

舍香似乎并不像海边小屋的妹妹那样已经失去了理智，甚至正相反，她保留着自己的判断与意识。

如果是这种情况，如果是她自愿不被超度的情况，作为灵媒的自己该怎么办呢？

乔枝有些迷茫，但这并不妨碍她在混乱的红线内，找到了味道最淡、轨迹也明显不同的那些。

它们几乎与别的红线交叉而驰，来自一片虚无的白雾，又蛮横地往别墅四周围缠绕过去，颇有要一吞别墅的气势。

这是舍香的红线没错吧？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又究竟想做什么？

“喂你去哪！”

焦急的喊叫声让乔枝猛地回过神来，只见梁汝正站在离她四、五步外的承重柱边，看着她的表情震惊又意外。

“刚才还跟着我走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转弯往别的方向跑了？”

梁汝对着她念叨了几句，但好在并未深究，很快又将注意力移回了自己的发现上。

“跟着海浪走这个方向果然是对的，你快看！”

顺着她的指尖，乔枝看见白雾中隐约出现了一道缺口，像是道没有具体边缘的门。

哪怕还隔着些距离，门那侧的事物也还看不太清晰，但也绝对值得她们去一探究竟。

“走吧，马上过去看看。”

梁汝说完就往那边大步走去，可没两步又停了下来，顺着她的视线，乔枝看见那扇没有边缘的门里出现了两个人影，一高一矮。

“那好像是小敏和……钟管家吧？我们要现在过去吗？”

梁汝的语气没了刚刚那股兴奋劲，甚至变得有些害怕和失望。

“你和金小敏不是朋友吗？”乔枝问。

梁汝听到这话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低下了头，“算也不算吧，她原本和姗雪关系比较好，反而是我的出现彻底破坏了她们俩的关系。但是等她真正有困难的时候，我却没帮上忙。”

乔枝并不那么好奇她们几个的过往，她问这个问题只是为了确认，金小敏现在是否是同她们一个阵线的人。

既然不是，那就不要与她产生联系。

“那我们等她们走了，再去找姜姗雪房门的门卡。”

乔枝的话简洁冰凉，带着些指令意味的命令感，但非常受用于当时当刻，梁汝立刻点点头。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非但没有离开，金小敏还几度想进入白雾，只是都被钟管家劝了下来。

“她们到底在说什么？”梁汝不安地伸头张望，然而距离摆在这里，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听得清她们说话。

现阶段，两人只能躲在承重柱后，更耐心、更小心地等待。

不过……

这只是梁汝的现状而已。

乔枝又一次深呼吸，更加集中注意力、也更加集中地观测起周围一切。

金小敏和钟管家的身边也有红线，并且随着她们呼吸、说话的动作，这些红线也随着轻轻晃动起来。

出于尝试，乔枝小心地触碰了其中一条与她们靠近的红线。

【“别去了，你找不到他的。”

“你是不是故意放跑他的？你明知道我需要借他的运气！”

“这对我又没有好处，我又没办法用声音控制他，不是吗？”

“那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已经没有时间了！”

“放心吧，我已经喊大狗来帮忙了。”】

声音由皮肤流进了大脑……？

乔枝被吓了一跳，这种相当神奇的触听视觉结合的观测，对她来说还是全新的尝试。

不过现在不是沉迷学习的时候，她们提到了大狗，那不会是……

相当不祥的预感刚一浮现，便立刻应验。

“哒哒、哒哒哒哒……”

这回的声音相当直接，用耳朵便可以直接听见。

“喂、喂！”梁汝脸色发白地看过来，很明显这里已经不安全。

“跑，去钟管家那边，人总比梼杌好对付！”乔枝也顾不得那么多，拔腿就奔跑起来。

以她们现在的配置，偷袭人的胜算总比正面对抗凶兽强！

两人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再次奔跑起来，与此同时梼杌就像是瞄准了她们一样，朝她们狂奔而来。

“铃铃铃铃铃——”几乎响在耳边的鼓乐声变得无比急促，她们只知道不顾一切地跑！

终于，她们离钟管家只剩几步距离。

“嘻嘻。”

梼杌的大脸冲破云雾，嘴角几乎咧到眼角。

要完！

乔枝伸手去掏口袋里的符咒，身体却感觉到猛烈的撞击。

“该死！”是她身后的梁汝，在不顾一切的奔跑中被松动的石膏绊了一跤，直直朝她扑了过来！

“嘻嘻。”

梼杌的脸已经不足一米，这下完蛋了。乔枝睁大了眼睛，准备迎接自己的死亡。

然而——

“嘻嘻。”

同手同脚，脚步轻盈的梼杌就像和她们开了个玩笑一样，轻轻一跳便径直从她们身上跃了过去。

“啊啊啊！&%*7%，放开我！”

罕见的男声夹杂着污言秽语传了过来，紧接着一次、又一次，是人被摔在地上又再次叼起，反复摔打的声音。

“真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只是乔枝她们这边的情况也实在乐观不到哪去，她们的踪迹已经暴露，猎手似笑非笑地弯腰看着她们。

没关系，对人的话会有胜算。这么想着的乔枝手已经摸到口袋，却听见梁汝吃痛的一声叫喊。

“我劝你最好还是乖乖听她的话”，金小敏已经绕到她们身后，她脚踩在梁汝身上，手则拽着梁汝背向身后的手，稍一使劲便能让对方发出惨叫。

“当然，如果你希望别人因为你落下残疾的话，也可以不这么做。”

糟透了的局面。

乔枝没有挣扎，乖乖举起了双手。

……

同一时刻，安全屋内的李可和郭晚玉处。

闹够了的郭晚玉总算安静了下来，同天狗一起抱着睡了过去。

小黄保持着仰头看天花板的动作，李可跟她搭话，她也只是淡淡地重复：“要下雨”，次数一多，李可便也放弃了继续同她搭话的打算。

“哈啊……”李可重复了一个又一个的哈欠。

此时安全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昏黄的灯轻轻摇晃，让她想到了初次见到乔枝时，两人一起缩在出租屋里的场景。

乔枝，她还好吗？

自己好像只能为她做些辅助的事，真正遇上了困难总是帮不到忙呢。

之前是，如今获得了家灵的庇护，却还是。

李可摸着脖子上的挂坠，眼睛发酸的同时抿了抿嘴唇。

有什么是自己能为她做到的呢？

李可在脑袋里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直到眼皮越来越沉重，最终完全闭合。

“呼——”

风使劲挤推窗户，发出的狭长尖叫声有些刺耳。

李可一睁眼，发现周围已经都变成了白色，而外面的天蓝得刺眼，想象中淅淅沥沥的雨也并没有降下来。

这是，梦吧？

她回到了做过一次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