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明玉没事儿人似的，稳稳当当喝了一杯茶。

心理素质过硬。宁璋心想。她不急，也跟着喝了一杯。

庄妃握着茶盏的手却越发青白，眼瞅着要捏碎那茶盏拍案而起了，宁璋立刻不动声色地从她手中把茶盏接了过来，轻轻抚摸她的手背，让她稍安勿躁。

这种时候，谁越心急越没结果，就该慢慢磨。

蓝明玉放下茶盏，慢条斯理道：“你说的，是我进宫之前的旧事了。”

“你要进宫做皇后，自然要让皇后的位置空出来。”

“你说的不错。只有皇后之位空着，才有机会迎来一个新皇后。”

她略抬起头，看着外头不算明朗的天光，思绪飘到了很多年以前。

她还在闺阁之中的时候，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那时她是整个长安城赫赫有名的贵女，蓝相办落梅宴为她选婿，多少勋爵才俊踏破门槛，满大荒一共挑出了十个赴宴之人，章国闲相、靳国景行侯、武林第一世家南宫家的小公子、哪怕神医陆离，那些传说中的人物，无不是她的座上宾。

人人敬她慕她，知她心中仰慕一人，连这仰慕都能传成大荒的佳话。

直到十二年前的那次落梅宴，闯入的不速之客，让她的人生彻底变了样。

后来她知道那人的名字，姓郁，是北辰盈的女儿。那才真是她的梦魇。

蓝明玉不觉仰起头来，长长地、轻轻地叹了一声：“可是我原本没想过要做皇后。十二年前……那时候朝堂上说了算的人，能够改变皇后之位的人，原本就只有北辰家啊。”

庄妃冷淡道：“北辰豫膝下没有女儿。”

“流淌着北辰家的血、拥有着祁王都想象不到的权力的人，也可以不姓北辰，不是吗？”蓝明玉看着宁璋，旁人不懂，来自江湖的人不可能不懂。

十二年前。宁璋心想，那正是郁姐姐离开东海念顷岛的时候。

北辰豫在朝堂为相，胞妹北辰盈在江湖执掌咫尺楼，咫尺楼的时候遍布整个大荒，就连章国闲相、宋国已故的倾沐太后，无不是北辰盈可以玩弄的棋子。郁无灵是北辰盈的女儿，她第一次在大荒登场，就是在落梅宴上，她只当自己是玩玩，可殊不知早就走入了北辰盈策划好的局面。

后来郁无灵爱上了棋局中的一个人，不惜推翻了母亲的霸权，将咫尺楼的权力回收。

从那以后，北辰家才被蓝家压了一头。

陆家帮郁无灵扭转局面的时候，她跟郁无灵聊过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那时她们都以为无灵不过是用来除掉宋国倾沐太后的棋子，纷纷感叹北辰盈实在太冷血，将自家女儿当做如此轻而易举的棋子。

可若是蓝明玉这么说，那便说得通了。

北辰盈给郁无灵准备的，原本是皇后之位。

只不过那条路，从来不是郁无灵的选择。

宁璋对往事好奇，不禁追问：“北辰家的人不可能告诉你这些。这计谋未成，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蓝明玉反问道：“这计谋即便能成，难道只是因为北辰家说了算吗？”她顿了顿，微微一哂，“后位虚悬两年，祁王找到我爹，要我入宫为后。”

庄妃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北辰盈的计谋，祁王知情？”宁璋替庄妃问了出来。

蓝明玉道：“岂止是知情而已。北辰盈势力庞大，祁王想收为己用，最好的方式就是成为一家人。而北辰盈十五岁的女儿，是他们计划中皇后最好的人选。”

庄妃怒道：“蓝明玉，到此关头，你还妄想挑拨离间。”

蓝明玉很平静：“你恐怕是忘了，十二年前的蓝家还不成气候，若非祁王有意帮扶，根本不能与北辰家相较。就凭我爹当年的本事，若是能密谋杀掉文懿皇后、逼迫祁王与他合作，也不必蛰伏多年，等到北辰家式微之后才能上位了。”

“若无证据，我就只信一句，立高者谋。”

蓝明玉偏笑了，笑容清苦还有些戏谑：“我们的这位祁王，虽然懦弱，所幸脑子却不算太坏。他图谋北辰家在江湖上乃至整个大荒遍布的权力，不惜害死发妻，可是他那位盟友却突然销声匿迹，北辰豫失去她的帮助，也很快呈现颓势。后位悬了两年，他知道北辰家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退而求其次，扶持起来一个能够与北辰家相较的家族。”

庄妃的手指握起了青筋，她不信蓝明玉说的话，正要喝止她，却感到宁璋的手温和地拍着她的手背，让她稍安勿躁。

于是继续听了下去。

“他找到我的父亲，说了许多天花乱坠的条件，父亲心动了，答应送我入宫。我那时年轻，以为等待我的是一条光明途，以为我是被祁王选中的那颗明珠。”

“父亲曾经说，我若是男儿，必有惊才绝艳建功立业的本事。可我即便是女儿又如何？我为皇后，依然可以帮助祁王实现伟业。”

“一开始，祁王以为我只是个小女孩儿，很多事情愿意同我分说。他将自己塑造成受害者的形象，整个祁国在他手中摇摇欲坠，他只说北辰家如何野心昭昭、北辰盈如何胁迫他害死文懿皇后、整个祁国是如何在他手中变得摇摇欲坠。”

“可是后来，他不再同我说了。”

“我明明敬重他、帮助他。我为他出谋划策，告诉他在什么时候应该怀柔，而什么时候则应该展现君王的雷霆之势。多少次祁国与章国的争斗，城池之争利益之争，他若肯听从我的建议，如今也该当与章国一样繁荣了。可是他偏偏不肯信我。”

“不，他是信过我的。可是信过一次之后，就开始怕我了。我展示出了聪慧的一面，他就开始害怕我成为第二个北辰盈，于是开始对我处处提防。”

宁璋心想：“那不至于。北辰盈是真聪明，而且天时地利人和占尽。郁姐姐都没她的手段，祁王委实多虑。”

这话没说出口，蓝明玉仍沉浸在自陈之中。

“宋国之乱，乱在倾沐太后执政。她只不过是被架空的傀儡，却妄图夺取权力。”

“我知道北辰盈一定在背后操盘，沐后必败，宋国元气大伤，那个时候若派潘震将军去兴州支援，最差也能侵占两座城池。潘震将军虽然草莽，却实在果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