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还是那样的英俊,眼眸如蜜,然而脖子上却有一条骇人的刀痕。难怪那晚他戴着羽巾。
法墨惊呼: “姬公子……”子字刚出口,男子便伸出双手将她拥入怀中。
男子的怀抱像被蜂蜡封锁了千年的美酒般密不透风,让人喘不上气。
法墨急忙想要挣脱,却不料男子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他紧紧地拥抱着法墨,仿佛一只在旱地中迷途的羚羊在渴求最后一滴露水。法墨使劲全身的力气,男子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法墨。他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法墨,道:“墨临,你终于来找我了。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在梦里?”
法墨面色发白地瞪着男子,她扬起手想要扇他的巴掌,却被他轻松接下。他把她的手往自己脖子上送,强迫法墨按着他脖子上长长的刀疤。
“怎么,你还是不记得我吗?这伤疤可是你送我的礼物……”男子抓着法墨的手摩梭着自己的伤痕,面色渐渐潮红。
法墨搜肠刮肚地回忆着自己何时伤过谁的脖子。她还没出师,平日深居简出,虽有仇人但平日也不是个招惹事情的人。除了王爷那个死变态招惹她,她还真记不起来还碰过谁的脖子。
法墨忽然想到,当年从墨府逃出来的时候,曾经用小刀杀了最心爱的宠物乌云。乌云的伤疤,就在脖子的地方,而且应该是很深的。
但是乌云是一只鸡,而不是一个人。
看着法墨真的站在原地努力思索的样子,男子深情道。“临儿,我是你的乌云啊。”
他一把抱住法墨,蓬勃的心跳让法墨明白,他是一个大活人,而乌云当日虽然逃走,但也应该因为失血过多死掉了。
“你那天,割得我好痛。就算现在幻化成人,天阴的时候,脖子的伤口还是会隐隐作痛。”他血红的眼睛黏糊糊地看着法墨,眼中藏着一丝疯狂。“每次伤口痛的时候,我对你的思念就增加一分。我曾经多次去娘娘庙看你,本想远远看一眼就满足了。但是你现在竟然来找我了。我幸福得快死掉了!”
法墨看着男子的脸,左看右看,倒真觉得男子越看越有乌云的气质。可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只鸡怎么会变成人。
“你……你真是乌云?”
“那年花朝节,你才五岁。我被贩子折磨得快死了,奄奄一息躺在笼子里。你买了好多个圈子,想把我套中。套了十次还是没套上,你信誓旦旦向老爷保证,要把自己的零用提前支出,只为了把我套中。不知不觉你的手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圈子,我祈祷着祈祷着,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你抛出手的那一刻,宇宙凝滞,我眼睁睁地盯着圈子抛向我,最后套中了。我却没有力气庆祝,我太虚弱了。”
“回到墨府,是你一点点给我喂稀粥,救回了我的元神。那之后,我便下定决心要伴你左右,不离不弃。我想变成人。也许是我的机遇,也许是我的执念。我有一日真的梦见了昴日星君。星君告诉我,我是纯阳之物中罕见的纯阳八字。又有坚定不移的信念,最适合修炼。所以我一直在星君的指点下努力。星君为我赐姓姬,现在我以“姬无云”这个名字生活在这里。”
“那日我就要修炼成人,只是星君所说的天劫迟迟不来,直到你杀了我,我才知道,我要渡的劫,是你。我逃走后,不久就死在河边,但是肉身渐渐沉入土里,却被河泥和我自己的血锻造成铁齿铜骨。就这样幻化成了人。”
“我并不恨你,那天你抱我出去,我就知道你要用我的血。我心甘情愿为你死,却不料老天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幻化成人后,星君便称我需要独自面对作为人的生活,等到我寿终正寝,才能升仙辅佐他左右。”
“可是我只想待在你身边,只要一直看着你,我就满足了。”
姬无云血红的眼睛留下一行清泪。
“乌云,真的是你!我以为,墨家已经没人了。”法墨顾不得男女有别,扎进姬无云的怀里嚎啕大哭。
压抑了多年的情绪和委屈终于在那甚至不是人类的老相识的怀里发泄。法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姬无云本就潮润的胸膛因为沾上法墨源源不断的泪水而更加湿了。可他只是紧紧地把法墨抱在怀里。他是除了法墨唯一一个亲眼目睹了墨家惨案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打心底理解法墨的人。
法墨哭了很久很久,最后,她抬起头来摸着姬无云的脸,道:“我本以为我在这世上是孤身一人,有多少次我想要一死了之。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活着真是太好了。”
“我去娘娘庙避世后,因自觉力量有限,便拜师于王爷的侍卫,作为庵砂部的预备弟子在这山中修行。”
望着法墨瘦削的面庞和结了茧子的双手,姬无云内心泛起一丝酸酸的惆怅。堂堂墨家风华绝代的大小姐,曾经是那么的珠圆玉润,如今身世凄惨,生活颠沛流离。不仅要习武,还要做许多家务活计,才如此消瘦。若是自己能早点幻化成人,虽不能救墨家,但也至少可以护法墨周全。有无数个夜他在榻前懊悔,但都不似今日这番心痛。
他好想就这样让法墨在他的家里永远住下,给她自己能给的一切,让她远离那些伤痛的记忆和艰苦的日子。
法墨没有看透他的心思,只是摩挲着姬无云的袖子,道。“我现在一心修炼武术,想要为父母报仇。我现在过得很好,生活虽然累,但是很有盼头。现在知道你不仅安好,还变成了修真士,我真是激动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我若是那日在娘娘庙就认出你,就能早点和你相认了。”
“那日之所以我没有暴露身份,也是觉得你出家了未必是一件坏事。万一你在那里待习惯了,想要过那种避世修心的生活呢?虽然我很想带你走,但我还是想将选择权交给你。我那日告诉你我的住址,就是想你有多份选择,多份保障。”
法墨心中一暖,果然乌云是最理解法墨的人,她仇法墨永远不是要靠男人保护的人,这点乌云最理解。“好在兜兜转转,我们还是在这司晨山重逢了。”
姬无云脸上一红,心中更加雀跃。他忙执起法墨的手,道:“这里水汽重不适合畅谈,你来昴日庄坐坐。”
法墨被无云牵着走回了昴日庄,法墨刚坐下,就有几只小鸟飞来。每只小鸟手抓着茶盘的一角,茶盘上是一杯冰镇的玉米须梅子茶。小鸟把茶盘放在桌子上,飞走了。
法墨讶异:“这些鸟儿仿佛按照你的想法行事一样。”
“修真不只有幻化成人这一个变化,还要学习一些法术。我本就是鸡,能和禽类沟通,只不过修真了之后,他们视我为王,听从我的指令罢了。”
“那么先前我刚进来的时候,也是你让那些鸟儿引路的?”
“非也,只是他们与我打交道太久,洞悉我的心。”姬无云目光炽热地看着法墨。看得法墨的心砰砰直跳。他的爱意太过明显热烈,又是和法墨一同长大的,法墨觉得,似乎就这样和他在一起也挺好。
“我能常常来看看吗?”法墨对上那血色的眸子,犹豫道。
“只要你想,这个庄子就是你的。”姬无云抬手抚摸着法墨的长发,他拿起一缕,凑过去轻轻嗅着。
法墨环顾四周,这庄子看着甚是雅致,倒是个好去处。而且不知为何,这庄子的布置竟然和自己在墨府的闺房有些相似。但终究这不是靠自己获得的财富,她并不想据为己有。
法墨来到书架前,乌云紧紧地跟在后面,仿佛生怕她跑了似的。在墨府时,他见了法墨也是这样紧紧跟着,看来他的习性真是一点都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