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幕笼罩着静谧的山林。林间树影婆娑,寒风呼啸,两人架着一人,跟着一女子急匆匆地行走在曲径幽深的小道上。两人皆身披黑袍,面容阴冷,手持长剑,目光如电,警惕地环顾四周。而女子身影如风般轻盈,眸子里闪烁着一抹幽深的光芒,长发飘逸,如黑色的云彩在风中舞动。
突然,三道阴影从暗处闪现而出,刀光闪烁,杀机凛冽。三位身手矫健的杀手毫不留情地扑向他们。
两人连忙将男子放下,让女子守着。
剑气横扫,刀光乍现,交错纠缠,刹那间,气氛变得紧张而肃杀。
剑与刀的碰撞声回荡在夜空中,血液的气息渐浓。男子剑法凌厉,身形如鬼魅般闪避着两人的刀锋,第三人试图偷袭,而女子则以柔克刚,身法灵动,化险为夷。
然而,命运无常,激战中,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另一人也相继负伤,终是倒地不起。两个杀手对着那两具尸体又刺了一刀,确是死透了后才拔出刀来。
女子两臂各挨了一刀,鲜血如泉涌般喷洒而出,却依然挡在男子面前,三人已慢慢逼近,女子缓缓闭眼,静候死亡。
未感知到任何痛楚,奇特的风声之后,却听到了响彻林间的嘶吼,瞬时惊鸟飞起。
女子连忙睁眼,垂眸即看到被切割成不规则形状的三人。尸块有的垒着,有的散在一旁,眼珠子还在眼眶里转着,如流水般的血红已经侵染了她的绣鞋。
“再不走,这就是你的下场。”几步之外有人缓缓而来,声音透着刺骨的寒冷,覆着面具的脸更显诡异与惊悚。
女子扭头看了看身后,又扫了一眼被刺穿的两人,眸中闪过一丝悲伤与无奈,转身飞奔而去,身影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残月高挂,风声渐歇,留下的只有一地的悲鸣和无限弥漫的血腥。夜色中,破碎的树枝和残破的兵器散落一地,血迹斑斑,如一幅恐怖的画卷铺展开来。
面容苍白,目光空洞。死亡的气息四处蔓延,阴冷而深沉。
他的剑离那男子仅一寸之距,男子眼里净是恐惧,只片刻却听到了剑掉落的声音,他的左手依旧拧着自己的衣襟,继而翻转着右手,似乎在观察手心,男子那一派惊恐的神情立时袭上他胡子拉碴的黄表纸一样的瘦脸,他听到自己发颤的声音响起,“为……为什么不……”
后面的话男子没敢说出口,他怕此人下一击直接砸穿他的脑门。
他松开了他,然后摘下了那顶银色面具,男子一惊又一怔,他的声音很轻,好像说给自己听,又好像在说给此人听,“宁王殿下……不……不对……”
“富阳,近来可好?”
“殿下……”似乎被什么重重地刺了一般,宋富阳陡然一惊,不觉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想到了什么?”封紫宸起身来笑,眼睛却不含一丝笑意,“欢宜香,着实为上品。”
“殿下!殿下!”宋富阳忙不迭地爬向封紫宸,拉拽他的裤腿,“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微臣……微臣……太子,是太子……”
八年前。
宋家,湖中方亭。
湖面无风,水纹细如鱼鳞。天容云影,倒映其中,发宝石光。湖色略有深浅,然而一望皆蓝。
宋富阳踱至亭中,见语嫣正认真画着什么,他刚从外面回来,问起语嫣,丫鬟说小姐在方亭画画,已经连画两日了。
自打语嫣回来后,宋富阳便格外关心她,此事他也有责任,语嫣虽无大碍,但宋富阳依旧懊恼不已。
语嫣见兄长过来,盈盈笑脸,微吐朱唇道,“兄长怎么来了?”
“语嫣,在做什么?”
“就是救我和金玲的大恩人啊!我想画下来,看看能不能同他们再见面,得好生感谢。”
画中的男子形象陌生而飘逸,宋富阳的心头不禁泛起一丝不悦。
“看来这是另一幅……”
语嫣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羞怯,轻轻咬着下唇低声道:“兄长,这位大恩人叫沈千业,这位……”
语嫣拿起压在镇尺下的一幅,“这位是他的兄长,叫沈千尘。”
宋富阳听了,心中更是忐忑不安。他明白语嫣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对于未知的美好充满向往,但他却担心她会陷入一段不切实际的情感中。
“是得重谢,”心中的担忧化作一丝无形的压力,压在宋富阳的心头。
语嫣闻言,脸上涌起一抹羞涩,她轻轻点头道,“兄长定要帮语嫣找到大恩人……”
宋富阳微微颔首,“那是自然。”
五年前,宁王受封,众人庆贺。
宋富阳也去了,与父宋临风和御史大夫刘垣(即文忠)同行,宋富阳还送了一件礼物,名为“欢宜”。
语嫣得知沈千业即为宁王。
三年前,宁王,逝。
语嫣病倒,后失踪。
封紫宸敛起笑意,继而挣了挣,将脚给拉了出来,“宁王已死,公子谨记。”
“是是是……微臣遵命!”
“再不走,天就亮了!”
“谢宁……谢公子!谢公子!谢公子!”宋富阳将地磕得咣咣响,封紫宸朝旁扬了扬下巴,宋富阳连滚带爬地跑了。
延寿凝视着那几具无声的尸体,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迷惑和不解,这几人面生,延寿从未见过。
延寿之所以跟过来,不过是见了一个熟人。
那位名叫“海棠”的女子不是旁人,而是在客栈不告而别的“秀秀”,她为何现身凤鸾阁,延寿盯了许久,待妈妈来开门,那表情略异常,延寿不请自入,屋内早已空空如也。
直到宋富阳的背影穿过明亮的月光,消失在山林之中时,延寿才缓过神来,原来,宁王云熙当年之所以走火入魔,也是拜宋富阳的“欢宜”香所赐,不禁长叹一声。
一双金丝兰履已然踱至他面前,延寿缓缓抬头,丰姿都雅,目秀眉清。
双目对视,沉默许久。
“宋富阳,宋临风之子,宋语嫣长兄,”封紫宸率先打破这一寂静,“有人做局,要抓宋富阳,没成想,遭到另一波人的暗杀,我方才查探了一番,不像朝廷中人,倒像收钱办事的江湖人……”
封紫宸的声音愈来愈小,看着延寿的表情,忍俊不禁,“怎么了?”
他的眼底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温柔,拇指同食指轻轻摩挲着延寿的手指,温声道,“虽然宋富阳死不足惜,但我想让他活。”
“为何?”
“遭遇了天延的背叛,见证了秦沅珩的死亡,无望之际,心想,不如回去当王爷,衣食无忧,岂不快活,既然他喜欢我这身份,那便做给他看,年少轻狂,恣意妄为,殊不知这宫墙内的暗潮汹涌,足以碾碎每一寸的自由。我虽无意争储,却无故卷入夺嫡之争,我的暴毙便是富阳向大哥送去的投名状。”
“欢宜香?”
“不错,欢宜香以沁莲为原料,虽然晏城的纪家刚出了纯度接近百分百的‘沉缘’,但五年前,就算是纪黄胡三家联手,当时也只能达到一半,而富阳送我的,是最接近一半的沁莲,即‘欢宜’。”
“沁莲本身并无毒素,怎会……”
“这点,富阳自未提及,而我也并未在意,只当是什么普通的香与香炉,便放置一旁,许久未动。朝廷局势变幻莫测,人心难测,吃了几次亏后,心下忧闷之际,独自去凤宾楼喝闷酒,竟偶遇富阳,他那雅间里当时点的就是‘欢宜’,扑鼻馨香,如甘露沁心,胸中的闷气一下泻得爽利,问之,其言:‘此为欢宜香,以沁莲为原料,可舒缓身心。’后想起,那欢宜即他送的那份礼。”
“刚开始那阵子,效果着实显著,醒来皆是神清气爽,但后来,作用便没那么大了,我以为,定是那量不够,便定期派人去晏城采买。”
“是过量了吗?还是阴阳结……”
封紫宸轻轻摇了摇头,继而自然地将手指插入指缝,同他十指相扣,“能用得起的皆是有钱有权的官宦世家们,他们采用的是越窑青瓷制的香炉,但纯度越高,价值越高,达官显贵们自然会用昂贵的金玉翠香炉,用以彰显尊贵身份。但富阳送的是青铜博山炉,覆钵形,炉盖是有云气的圆形盖钮。行家都知,欢宜不得点在青铜炉内,会有些变质,实则不全是,而是易致幻。我一向怀疑此事,今日终是得到了答案。”
这份结果,封紫宸用了三年时间,倒不是有多难,而是在破碎的记忆与人生里,它微乎其微,因为,光活着就已竭尽全力。
后面的话封紫宸不说,延寿也十分清楚,心里不禁隐隐一震,怅然若失。
“阴阳结是本君下的。”
“但前辈是为了压制被灌入我体内的邪念。”
“是本君窃取了你的记忆,假扮蘧天延。”
“前辈只是为了救我。”
“本君不辞而别,让你深陷阴阳结的痛苦之中,若非……”延寿的手指倏地收紧,沉声道,“愆由吾手所创,宜吾负其责也。”
“好,不可忘。”
延寿怔了怔,他的原意并非这般。
皓月高悬,明星如棋。延寿一袭白衣,俊朗如玉,丰姿俊雅,其风情袭袭动人。微风轻拂着他的衣袂,如梦如幻。
林间小径上,两人相对而立。
封紫宸的眼眸仿若星辰般璀璨,他缓缓又开口,声音如溪水潺潺,温柔而深情,“思君如满月,月月减清辉。宁安也好,星君也罢,皆是你,只有你。”
许久延寿才嗤然一笑,声音如水玉般透明,“好。”
封紫宸喜不自胜,右手用力一拉,将延寿整个拥入怀中,心跳如悸,延寿顺势揽住他的腰身,一边轻抚他的后心,一边温声道,“为何如此开心?”
“小安,我……”
难得见他这般语无伦次,只顾着将延寿越拥越紧,好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龙渊!”
明显感受到他僵住的身形,延寿敛起笑意,右手轻抚动作也逐渐缓了下来,只片刻,头顶便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星君,冒犯了!”
龙渊连忙松开延寿,继而拱拳躬身行礼,延寿扬起下巴,目光越过深不见底的密林,最后落至天际,夜渐深沉,天地间如定格般的安静。
深色的“绸缎”上是满天星斗。
“多谢星君!”龙渊起身后,抻开双手,低头环顾自身,看来甚是满意。
延寿望着龙渊手腕逐渐变淡的红线,轻笑一声,哪有什么久别重逢,不过都是蓄谋已久,万事万物皆如此。
龙渊曾问过一个问题,星君可曾后悔?
延寿听得此言,几乎不假思索道,“顺势而为,随缘而安。”
龙渊咨叹不语,拧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