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年轻演员拍戏多在影视基地,看着像是荒郊野外,开车半个小时就能进城,很少有人能像老演员一样什么环境都能接受。路云歌最担心的就是施予非,听说这小姑娘家境不错,作风也骄纵,可偏偏综合条件就她最适合。
她在《天行纪》剧组表现很好,路云歌这才下定了让她当女主的决心。可真进了深山见到这么艰苦的条件,他还挺担心她撂挑子不干。
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不仅没有嫌弃,脸上甚至有些很奇妙的神情……路云歌都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他怎么看着施予非对这破房子,还挺怀念依恋的?
施予非:和糟老头家一模一样嘿!这和回家有什么区别啊?
因了这些相像,施予非快快乐乐地进去收拾起来。
有场务过来招呼众人,“你们这儿好着没?有些房子火炕都塌了。这山里昼夜温差大,晚上湿冷湿冷的,不生火不行。我统计一下,等下到村里找人修炕去。”
说话间已经到了施予非门口,他探头一看,顿时震惊,“你这是……”
“害,到村里找什么人啊?我自己就修了!”
漫天烟尘里,炕上原本的破席子被卷在一旁,施予非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炕上,手里赫然拿着一把乌突突的——菜刀!
那场面看上去有点诡异,眉目艳丽妆容精致的少女,手持一把大菜刀,横劈竖砍,原本就有点破漏的土炕角尘土纷飞。关键是那菜刀粗陋得要命,锈迹斑斑又笨又重,让人一时都分不清它到底算是个利器还是个重武器。
“哎哎哎,这事哪儿能让你们女生做啊,万一伤着了怎么办?”场务忙上前接过菜刀,看着破洞挠起了头,“这个,要怎么砍?”
“洞口砍平整,然后才能修整。”施予非也有点渴了,从善如流去拿了瓶水,指点道。
“好,那我试试。”场务扬起了刀——别说这刀还真沉,可能是原主人家给牲畜剁料用的,劈砍是把好手——一刀剁下去,如同剁在水泥上,震得手都发麻。那炕竟和铜墙铁壁一样,只崩掉了点儿残渣!
和施予非轻松写意就剁得尘土飞扬的场景完全不一样!
“老火炕了,纯砖垒的。可能垒炕的时候还加了点童子尿糯米水什么的,挺硬。”施予非放下水,“不然还是我来?”
身高一米八三、五大三粗的男场务,有点不信邪。再一刀,还是没动?
施予非失笑,接过菜刀。那场务就这么看着他们剧组漂漂亮亮的女一号信手一挥如砍瓜切菜,土炕就这么顺滑的被劈开、修平。
场务,“……”
他仿佛,见到了个假明星。
好好的小姑娘,这怎么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儿。
他哑然半晌,挠挠头,“那施老师您……您先弄着。要不要戴个口罩?”
尘土太大,施予非想想有理,找了个口罩捂上。场务还给她找了件自己的帆布外套,笑得憨厚,“这是我干脏活儿时穿的,您要不介意,就穿着挡挡灰,别弄脏了您衣服。”
施予非高兴都来不及,裹上外套,修炕修得有模有样。场务看得一步三回头,心中越发惊叹。
但总不能叫女主角帮全剧组垒炕,那像什么话?于是还是去找村里人。
半晌,施予非和好了新泥,准备将炕抹平,就听门口响起一个挑剔的女声,“哎哎哎,你干嘛呢?别干了别干了,好好的床你往上面抹什么泥啊!”
施予非回头,有点莫名,“啊?”
“说你呢,别干了。你看把这里弄得脏的,我怎么住啊?”那女生戴着副巨大的墨镜,皱着眉,嫌恶地上下打量这个房间,显然对住宿条件很是不满意。“你是剧组工作人员是吧?去洗个手,帮我把行李从车上拿下来。”
看着施予非邋遢的帆布外套,她眉头皱得更紧,“拿得时候小心点,我行李箱很贵的。磕坏了,卖了你都赔不起。”
施予非,“……”
她大概知道这是谁了。
山里居住条件有限,她被分派和女二号梁烟月同住一屋。但梁烟月没有跟剧组大巴一起进山,而是自己坐保姆车随后跟上。
梁烟月童星出身,和很多童星面临的问题一样,长大后没有幼时那么惊艳,卡在转型期不温不火。但国民度很高,演技也不错。
却没想到私底下是这么个性子……
施予非挑眉,“没看见我这儿忙着呢吗?自己的行李不能自己拿,你是缺胳膊了还是断腿儿了?还有,凭什么你一来就吆五喝六地让我替你搬行李啊,你看我长得像你爹吗?”
梁烟月,“……你疯了吗?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是谁?”
她拉低墨镜,用近乎夸张的咏叹调感叹,“Oh my god,现在的工作人员素质真是越来越差了。我特意晚来了半天,结果房间没打扫好就算了,竟然连点眼力见儿都没有!我可是这部电影的女二号!”
施予非翻了个白眼,“女二号,很高贵么?”
整个人灰扑扑的情况下,那俩大白眼球就格外清晰。
梁烟月昂起了高傲的头颅,“娱乐圈!什么咖位就什么待遇。这部电影,我的戏份可是仅次于女主角!你懂不懂啊?你一个剧组打杂的,废话哪儿那么多?”
施予非,“……”
她现在怀疑路云歌到底靠不靠谱了,怎么他的剧组一天天的净出些奇葩。难道是风水问题?
她不动声色,“按你这么说,咖位高了待遇就能高,那女主角岂不是可以骑到你的头上撒野了?”
梁烟月一顿,“……那不是你该管的事儿!你就说搬不搬吧?!”
“不搬。”施予非撂下一句,继续抹泥。
“你!”梁烟月怒发冲冠,但看着屋里泥水横流的地,却又实在下不去脚踏进去。正气得跳脚,忽然施予非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望向她,绝望地惊叫,“不!!!!”
“嗯?”梁烟月疑惑,下一秒就突然被一股巨力无情撞开。她踉跄几步,在门槛上一绊,到底是没维持住身体的平衡,一脑袋扑在了黄泥堆里!
梁烟月的大脑一片空白。
今天,她为了在剧组惊艳亮相,可是一大早花了大钱做好妆造,又换上了自己平素都舍不得穿的小香家套裙……而如今,这是都毁了?!
她撑着地,半天爬不起来,抬头只见一只黑乎乎的大狗,极热情地扑向了那个毫无素质的工作人员。她又气又恼,半丝形象都顾不得了,破口大骂,“这谁家的死狗啊!!!!”
“我家的。”有男声从后面清清淡淡传过来。
梁烟月满是泥水的脸上,激愤的表情突然一滞。
接着,她就听到了那工作人员的嘴里,吐出了她现在最不想听见的人名。
“颜肖,管管你家的狗!”
大杜宾小白热情洋溢地扑了过来,尾巴几乎要摇到天上去。平素里施予非是真喜欢小白啊,可现在,她可是刚刚把炕上的泥抹平整!
小白热情洋溢就想往炕上蹿,施予非手忙脚乱地制止,也只能保证小白不要整个狗蹿上炕来,反被小白的尾巴“吧嗒吧嗒”甩了一脸泥水,脸上几乎被灰泥覆盖了个全,只有那双大眼睛亮晶晶的,格外夺目。
颜肖被这突发情况惊得愣在当场,突然就有很久远的回忆闯入他脑海里。那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他却因为没能拿到第一名而遭到母亲训斥,躲在假山后面偷偷地掉眼泪。
那时大概他就很有偶像包袱了吧……觉得男孩子不能在人前落泪,丢人。
却没想到假山顶上突然探出个小脑袋,灰灰土土的,脸上还有点泥巴印子,眼睛却璀璨生辉。她眨巴着大眼睛瞅着他,没出声,手一伸,就有个硬梆梆的东西,砸到了颜肖的脑袋。
那东西又小又硬,“咚”一声,砸得颜肖脑袋都懵了一下,低头却发现那是个棒棒糖。虽然塑料包装没拆,但也掉在地上沾了灰。他既嫌弃那个棒棒糖,又觉得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了,又羞又恼,大声喊:“施予非你又偷吃零食!我要告诉你妈去!”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自己怎么那么招人烦呢?
但现在的颜肖在施予非心中也不遑多让。施予非看他木愣愣站在原地,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之前的龃龉,冲着颜肖喊,“还不过来牵住小白!”
“……哦哦!”颜肖这才反应过来,忙过去拉开小白。小白还不乐意,嘤嘤呜呜地撒泼,满地打滚。
“……”施予非怀疑这狗子就是想在泥水里打滚。
她看着印满了狗子梅花脚印的炕沿,满脸痛苦面具,“你来拍戏带小白做什么。”
“……是小白自己要来。”颜肖揉揉鼻子,坚决不承认是宠物寄养时,被小白可怜兮兮的眼神所迷惑,想着山里地方大,多个小白应该也没什么事。
谁承想,它一来就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施予非,“……你知道你一心虚就很喜欢揉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