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路程,两人都是不发一言。
正午时分,便到了京翎。
虞婳靠在车壁时,不知不觉睡着了,还睡得十分香甜,谢凌早把小狐狸抛弃到一旁,撑着下巴默默注视着她,好似怎么也看不够,嘴角噙着温柔的笑。而那小狐狸则是委屈巴巴蜷缩在矮几上,像个失宠的小孩,可怜兮兮。
见她没有要醒的意思,便揪住她一缕柔软发梢,在那睡出淡淡红晕的脸蛋轻划,虞婳秀眉皱了皱,嘟哝几下转个面又继续酣睡。
谢凌见状有些无可奈何,本也不想扰她好梦,但六公主回宫遇刺客,途遇北荣晋王相救此事,已经传入宣德帝耳中,便多派了御林军和御前总管在城门口等着,她是必须要起来了。
“婳婳,该醒了,”谢凌伸手把她转过来面向自己,动作呵护至极,像对待件易碎的瓷器,若被外头的玄甲军见了,又是要好一番瞠目结舌。
但殿下与这位姑娘同乘一路,已经让他们够瞠目结舌了。
虞婳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脑子都还没有清醒,说话也是含含糊糊像小猫儿打呼噜般,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得如此沉稳了。
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被千宠万爱的茂福帝姬,而眼前人是自己的母亲或是皇嫂,因他声音与动作实在轻柔,张开手呢喃道:“阿母,抱抱婳婳可好。”
谢凌毫不掩饰地吐槽:“怎么,睡一觉就傻了?连男女都分不清,本王年纪有那么大?能当你的母后。”
可他却迫不及待伸手抱住她,虞婳的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头埋在胸膛里,两人就像新婚小夫妻般亲密。
怀中的人有些恹恹道:“阿母,哪来的臭男人,好生讨人厌。”
谢凌脸上的笑容一僵,“臭男人……”
虞婳“嗯”了声,猛然觉得不对劲连忙抬头看他,睡眼惺忪间已经能瞧个清楚这人是谁,她连忙推开。
脸上闪过慌乱和羞赧,便极快的归于平静,像是没发生过什么事,低头看去想寻找自己的鞋。
“在这,你个睁眼瞎,”谢凌拿出她的鞋给她都穿上,末了还毒舌一番。
虞婳一言不发,站起身就要出去寻追月,左手腕忽然被他拽住往回扯,整个人扑到谢凌怀中,又被他紧紧抱着。
“你做什么!登徒子!”虞婳捏紧拳头摧在他肩头,微怒着说道。
谢凌假装很痛的模样,但唇角那笑容实在是晦暗的很,直勾勾盯着她,好似下一刻就要吻去,却忽然抽出面小铜镜挡在两人中间,虞婳看到镜中的自己,妆容花了,头发凌乱。
“就你现在这丑样子,本王就算是登徒子,也还不至于饥不择食,”他大手捏了捏虞婳的脸颊,明明是嫌弃的话,说出来像调情般。
虞婳咬牙切齿,此人当真是放荡的很,总对她动手动脚,恨不得现在就掏出匕首往他身上扎几个血窟窿。
谢凌朝外高声道:“景于,把那小宫女喊进来,再端盆温水。”虞婳面色这才好看些,推开他自己坐远了。
“是,”外头的景于应下,脸色却是如同打了颜料盘般精彩。
他告知追月后,拉着兄长景沥窃窃私语,言行举止间颇为激动,“哥哥,这青天白日的,殿下就乱来啊,方才还让端温水进去,实在是……成何体统。”
景于话虽如此,但脸上洋溢着笑容,门牙都藏不住,“是不是快要有王妃了?”
景沥踢了他一脚,“胡说什么,殿下洁身自好,怎么会乱来,你这脑子,真是蠢笨如猪!”
景于摸摸小腿,很疼。
马车内,追月小心翼翼地给虞婳梳头,谢凌在旁眼睛都不眨看着,像在偷师学艺般,使得她很紧张,很快又消散个干净。
追月方才进入车厢内,看到虞婳头发乱糟糟,脸颊绯红,而谢凌正襟危坐在一旁,两人这模样,分明就像奔赴巫山云雨过后,她便心情不佳。
不管怎么样,她觉得虞婳现在顶着六公主的身份,就不能这般行事,万一东窗事发,风言风语都是朝着六公主。
便是板着脸一言不发。
虞婳却是没有注意到,她很担心,这副皮囊长相和姜南乔很相似,但终归是有不同之处,前路漫漫布满荆棘,此人便是头个尖刺,必须除之。
谢凌也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悄无声息进入她的暗杀名单中。
***
城门处,御林军站成长长两排,手里拿着红缨枪很是威武,御前总管李渡亲自来迎接,可见宣德帝还是有些在意这位女儿的。
虞婳还未走近,李渡便小跑而来,笑容可亲,行礼道:“奴才见过公主殿下,接到信后,陛下特命奴才在此恭迎,公主殿下可有被伤到,太医奴才也带来了,不如先移步轿内看看。”
“李公公不必多礼,起身吧,本宫并无大碍,幸得北荣朝晋王相救,只是,所有的御林军都死了,应公公也是如此,天子脚下,也不知谁人有这般胆量,”虞婳说道。
本还在琢磨回了皇宫,怎么解释应启的死,半路杀出黑衣人,那就嫁祸好了,反正已经是死无对证。
李渡:“公主殿下没事就好,北荣晋王也是个心善的,皇后娘娘等候多时,公主殿下现在就上凤撵回宫吧。”
“好,”虞婳应声,追月便虚扶着她往公主专属的凤撵走去。
一路上百姓夹道欢迎,他们并不知三年前的渊源,只当这位公主是真的为父皇祈福,都在感叹她的孝心,也显少见过这般处于云端的贵人,因此前来的百姓很多,人山人海。
一个时辰后,这才来到皇宫,大邺朝的皇宫是朱红墙明黄盖,和鄞朝很相似,虞婳看着这座巍峨的皇宫,便想到国灭那夜的屠杀,实在是惨烈,也实在是痛心疾首的很。
李渡上前来恭声道:“公主殿下,您要从偏门进宫,这正门只有陛下与皇后娘娘可进出。”
虞婳自然知道这些,鄞朝也是有这样的规矩,一路上她很是淡定,倒是追月紧张得不行,手掌心都冒出不少汗。
她们都在赌。
“南乔,六皇妹,”快要走到偏门时,便有三道女声响起,一个沉稳,一个温婉,另一个带着姑娘家的稚气,但都是欣喜万分的。
追月小声提醒:“那是沈皇后,穿藕粉色长裙的是三公主,碧青色衣裙的是五公主。”
虞婳心里记下。
三公主姜南嫣是沈皇后所出,年十八岁,长相就犹如她那如蜜糖般的笑容甜美,脸蛋精致小巧,樱唇琼鼻,虽是姐姐但却如同个妹妹,俏皮可爱。
五公主姜璃婠的母妃在她出生时便难产逝世,先后被两位后妃养过,两位养母也已逝世,现如今养在正得盛宠的娴妃膝下,她言行举止都很恪守规矩,容貌自是般般入画,整个人如同江南嫩柳般柔软温和,清新脱俗。
虞婳还未走近,姜南嫣便似只白兔般飞快跑来,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欣喜笑容,一下子便扑到虞婳怀中。
抱着她喜极而泣:“六皇妹,三年不见,可是把我思念坏了,听说你路上还遇到刺客,可有哪里伤到?”
姜璃婠和沈皇后也走了过来,皆是眼尾泛红看着她,目露关切。
“六皇妹,这一路坎坷,幸好你没出事平安回宫,”姜璃婠上前拉住她的手臂,眼底闪过抹诧异,怎么和映像里的姜南乔不太一样,但转念想想,已过三年,豆蔻年华的姑娘长成大姑娘,总归是有变化的,便不放在心上。
沈皇后捏着帕子擦拭眼泪,哽咽道:“南乔,这三年可苦了你,”她上前也抱住虞婳,“听到你回来的路上遇到刺客,母后这颗心忐忑不已,叶姐姐在天有灵,可算没让你出事,可有哪里受伤?”
面对这些关怀,虞婳有些不知所措,她木讷地摇摇头,“我没事。”
“那就好,别站在冷风口里了,随母后回宫去,”沈皇后牵起她的手,这是双保养得当的白嫩柔荑,就像她自己母后的手,很软很暖。
姜南嫣啜泣着道:“对,给你准备了许多套衣裙首饰,还有好吃的点心,我们回宫去。”
两人拉起她的手跨过门槛,一路上说个不停,全是关心的话,喜不自胜。
虞婳心里长舒一口气,这三位和姜南乔也算亲近,却没有发现自己不同寻常,看来伪装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