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潇拿起激光笔指着白板上其中象征未知组织的那棵树最上方空白的位置,缓缓开口:“有权限查的卷宗我都查了,我怀疑前多年前警方打掉的一个中型组织,内部化名为小鬼的线人跟杜子京是一个人,否则以杜子京的丰功伟绩,凭什么能够多次取保候审成功?”
“而且......杜子京再为警方效力的同时,很可能私底下跟这个位置的人有过接触。薛竹是突然出现在杜子京周围的,再根据杜子京参与围殴林晦的那几个兄弟的供述,几个审讯员分析杜子京对薛竹浓烈的恨意是由爱意转变的,额,关于这点我持保留意见。”
张如海皱着眉头一本正经的听着,时潇后面的话让他成功翻了个白眼,别人可能不知道,他可是知道时潇为什么只要不出现场,林晦又出外勤的时候,一到中午就准时准点的去门口拿外卖。
还就那一家,一份的时候时潇自己拿,两份的时候林晦拿,时潇自己可对身子骨没那么上心,保不齐就是哪个闲散人员摸鱼之余给时潇订的。
张如海思忖片刻,饱有深意地开口:“这点你可以先别往下推,等周末的时候再说。”
时潇挑了挑眉,有眼色地跳过这个话题。
“所以是两个,我有种猜想,这个未知组织转型前可能想要抢占市场,索性借我们警方的手打掉另一个组织,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前后风格迥异这一点,也可能是转型,但是我倾向于三者都有。”
“白榉那条线暂时走不通,有效信息太少,不能排除药物干扰,林晦记忆又出点问题,取证不了,户籍所那边无能为力,而且要真的是拐卖组织,范围涉及全国,筛也筛不干净,......齐修安可能是目前为止那个未知组织最大的破绽。”
张如海一边翻着时潇递过来的卷宗,意有所指地:“旁边那棵树呢?怪不得你不肯在局里领导班子面前说,上面那么大个林锦光,意图可真够明显的,让个不了解的看到你还以为你徇私。”
时潇动作一顿,眉头微皱,语气毫无破绽地试探:“徇私?局里知道林晦事的人很多吗?”
“这个嘛......,倒是不多,但是知道林晦有家底的人不少,你以为那小子跟你一样低调?”
张如海翻着卷宗,头也不抬地回:“林晦母亲的事我没做宣扬,因为林晦个人的要求,甚至连警号继承都是密而不发进行的,但是——不代表密不透风,但凡一个有心人查查就知道林锦光跟林晦的关系,林锦光对林晦态度还挺微妙的,我不方便跟你说。不过——”
张如海抬起头看向若有所思的时潇,屈起手指敲敲桌玻璃,提醒时潇:“你别想歪了,正常人不会往你现在想的方面想,知道林晦从小不肯接受林家任何资助的人毕竟是少数,不少人还是认为林晦能有现在优渥的生活,......跟林锦光现在的身份地位分不开。”
张如海哼了声:“林晦那小子又是个千人千面的锯嘴葫芦,不问不可能主动说,就算问了也有可能聊半天,当时反应不过来,回过头一捋发现压根什么都没说。”
时潇挑挑眉,无声地对林晦背后那个默默关注林晦多年的张如海师兄警惕又提高了一个层级,的确很了解林晦,评价也很中肯。
啧,甚至于很可能林晦跟聂双成年前的小动作也了解不少。
时潇默不作声地往林锦光的下一个层级下,又新加两条线,激光笔指着逐一分析:“田振锋的卷宗已经转过来了,这个名为逐光的为专门安顿派守所的甚至监狱出来的人的慈善组织,为它拨款的公司其中有林锦光的手笔,田振锋恰恰也在其中。”
张如海抬手示意时潇停一下,质疑道:“你凭什么笃定有林锦光的手笔,林锦光跟林氏区别可差着千里,还有,这个组织我有了解,名气挺大的,当地社区也报备过了。手续执照包括人家雇佣的律师也都是有真材实料的,其中不少我也有所接触,也是有社会理想抱负的青年才俊。”
“田振锋又不少犯事,家庭条件又不好,求到那儿很正常。名字叫逐光,可不一定逐的是林锦光?这种妄下定论的事可做不得。”
时潇没说话,将离张如海最远的一打照片刺啦一下滑到张如海面前:“这是证据,底稿也有,可以拿到技侦那边鉴定有没有篡改的痕迹,至于您说的第二点,也很中肯,我支持,具体的可能得等田振锋的妻子回到洪城配合调查后,才能再做定论。”
张如海没拿到照片前,还稍有疑虑,担心是偷拍,真拿到后倒是先傻了眼。
别说偷拍了,这距离,清晰到说拿摄像机往林锦光脸上怼他都信。
背景正是最先开设的逐光本部。
“......正道来的吗?”
张如海嘴角微抽瞥向照片右下角注明的时间,狐疑开口:“林锦光本人可是低调地很,慈善事业没少从事,剪彩仪式倒是没听说很参与,那你这些照片怎么来的?”
时潇捏了捏眉心,照片肯定是正道来的。
给他照片的人之前干的事却不怎么正道。
时潇面不改色地对张如海道:“专业摄影师扛着摄像机怼到林锦光面前拍的,您要是愿意,合同我都能给您带个复印件。”
张如海眯起眼,探寻着时潇表情上的破绽,这么笃定?
难道——
张如海拿着钢笔敲在桌子上,语重心长地诘问起神情镇定的时潇:“别告诉我照片是林晦那臭小子给你的,涉及林锦光的问题,他可一定是要避嫌,规定的事儿,由不得你任性。”
时潇叹了口气,提醒张如海:“张局,这点他比您意识的更清楚,林晦跟聂家可是连领养协议都没签,林晦本人主动拒绝的。”
“照片也是聂双给我的,拍摄照片的人是聂双名下签约的正式工。而且,开始时林晦不知道我们要调查的是逐光,他第一次去回来就主动要求避嫌,您没看到这些笔录的签字,没一个是林晦的?哦,对,第一次确实是,我没拿,您当废弃了就行。”
张如海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也无力反驳,林晦和聂双那两半大小子,怎么做到年纪那么小,心机就藏得那么深。
张如海哑口无言,摆摆手指向时潇新添加的那条线:“方天理的事我知道,不用你说,汤郍又怎么跟方天理和林锦光扯上关系?你怀疑那几个失踪的孩子——”
时潇径直打断,走上前将一张翻印的照片推给张如海。
“那边暂时没实据,但是照片上这个女孩没户籍,至今查不到,根据口供,这张照片是方天理从汤郍那儿花大价钱买来的,账户流水那边可以稍后让经侦那边连带着相关的公函一起给您送过来。”
时潇回头看了眼白板:“万康孤儿院在汤郍名下时,也跟林氏扯不开关系。——我知道您想问我为什么把这两个看起来不相干的树划在一起,您现在暂时就当他俩没关系就行。”
张如海的欲言又止,被一直观察他神情的时潇一语道破,略带尴尬地找回场子。
“以你跟林晦的关系,按理来说,你也要一起跟着避嫌。”
时潇面无表情地看着张如海,语气冷淡地点头附和:“我也是这个打算,所以特意跟您把这些都提前......”
张如海镇定的表情突然出现一丝裂痕,他真没想到向来敬业的时潇撂挑子这次撂得那么快,不等时潇说完,撂下一句话转身离开办公室:“事急从权,自己把会议室收拾干净,别把东西落下了,记得把会议室还了。”
时潇不置可否耸耸肩,一边收拾卷宗一边思绪游走,皱起眉琢磨今天中午得送什么饭,才能对得起他缩水那么多的工资卡。
还有那小子怎么今天一个信儿都没?
时潇眉头紧皱,推开办公室的门出来丢外卖盒,正好撞上步履匆匆的黎杰,神色不变:“......黎杰,林晦去辖区派出所还没回来?”
黎杰抬头一看是时潇,脊背下意识后仰,贼眉鼠眼地左顾右盼,挠着头来回扯皮:“中午好!时队!啊......额......这个林晦啊,确实去派守所了,这个事发突然啊,就那个......被借走——然后临时出了个任务,这个......很快就回来了,绝对不会耽误工作滴!您放心——”
时潇俯身将已经提前干湿分离过的外卖盒,扔到垃圾桶,走近前垂眼无声地看着黎杰蠢蠢欲动时刻往外溜号的脚,和手里疑似卡片的不明物品。
时潇黑白分明的眸子盯向变得欲哭无泪的黎杰:“他们俩个去龙窝派出所办个手续,给自己又办里面了?......让你给他送证件去了?”
黎杰往下撇的嘴角剧烈抽搐,他能听不出来吗?
时队只是出于礼貌带了一嘴卓定远,刚进局里就给自己弄进笆篱子做客的丰功伟绩除了林晦,还能有誰。
天地良心,他真的尽力了!
“额,时队,真没那么严重,......呃......怎么说呢,执法记录仪全程开着呢,这个......”黎杰苦着脸看着时潇越来越接近两极海域的死亡冰柱般凌冽的表情,所到之处生灵涂炭,咽了咽口水,“这个真是见义勇为!协助警方抓捕违法分子!”
时潇拿过黎杰手中两人的身份证和林晦的医保卡,堪称温和地替他补充完整:“......你是说他们两个完成任务后,没有及时回局里复命,而且没有手续就跟着派出所的民警同志,跑去蹭任务当热心市民,见义勇为了?”
时潇顿了顿,嘴角挂上一抹冷酷的弧度,话如冰刀般凛冽刺骨:“还进了医院?嗯?找你去送证件了?去吧,顺便问问林晦对张局的数字证书有没有兴趣?下次干脆把叶副局的值班室的衣服也借走穿穿?最好再碰到两位穿白衬的,亲自把他送回来?就说我给他出的主意,干脆全员上桌,就当下饺子了。”
黎杰张开嘴又合上,闭上嘴又张开,被噎得哑口无言,无力反驳。
等时潇肃杀地转身回到办公室,黎杰苦丧的脸色骤然一变,幸灾乐祸地揣起证件,甩出两道裤带面似的鳄鱼眼泪,消失在走廊尽头。
“唉嘿嘿~~你俩完蛋了,张局知道可能还从轻发落。”黎杰蹭着林晦的苹果,幸灾乐祸地挑挑眉,“但是!你猜我送证件的时候遇到了誰?没错。就是咱和蔼可亲的时队,事先声明,我可没说,时队自己猜出来的,你俩活该,让你俩想一出是一出,尤其是你,林晦,你!完!蛋!喽!”
胳膊上绑着绷带不方便的林晦翻了个白眼,鬼知道是不是黎杰从中作梗。
从他们办公室的路到大门口有无数条安全通道,偏偏黎杰故意选最风险最大的那条,说不定还故意在时潇办公室门口咔咔跺脚。
林晦无声地垂眼脑海里翻理由,本来一时半会儿传不到时潇耳朵里的消息,时潇直接第一时间知道。
愤怒的情绪发酵一下午的结果就是——
“医生,我加钱,能不能在我腿上也先打上石膏。”林晦诚恳对走进来的女医生发问,“不是正式的那种,唬人的,再撒点红药水,就那种让人一看到就怜悯,舍不得揍那种。”
啪!
医生闻言面不改色,再确定林晦可以出院后,把桌上的苹果塞给黎杰,面容和善地请两人出去。
黎杰嘴里叼着一个苹果,手里还拿着一个,含糊不清地对唉声叹气的林晦说:“人刚刚绝对白了你一眼,我发誓。这苹果还怪好吃的,誰送你的,咱可不能拿劳动人民一针一线,卓定远的另外说,......唔,誰的啊!”
“劳动人民的,你自刎谢罪去吧。”林晦左臂被绷带挂在脖子上,右手拎着拍好的片子,不顾被呛到剧烈咳嗽的黎杰,大踏步朝出口走去。
黎杰讪讪一笑,快步赶上林晦,讨饶道:“那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咱不能辜负了不是,你那么慌干什么,卓定远可跟我说了,那所长人特好,你们这事说严重又不严重,本来就跟咱分局案情相关,人又打包票说替你们补手续。”
黎杰啧啧有声:“派出所那几个兄弟也真够义气,替你俩库库美言,给你讲的特帅,飞檐走壁的。你丫也真够人才,犯人都摁在那儿了,正戴手铐的时候,给自己手臂别骨裂了,牛逼。”
林晦神情一僵,机械地偏头问向黎杰:“......时队也在旁边吗?”
黎杰咔嚓一声咬碎苹果,露出老父亲般慈祥的微笑:“小林晦,你有前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