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艾尔海森当上书记官后,莉芙拉的生活变得无趣,一天中大多数时间都在等待他下班回家,偶尔她会去城中摆摊占卜。
如果是夏天的话,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她都不会踏出房门半步,须弥的日光会把她皮肤晒得通红黝黑,身体的鳞片也会被阳光照得愈发显眼,甚至会带来刺痛感。
艾尔海森并没有干涉她的生活,一般时候,他不会拒绝跑腿,在下班后为她购置日常起居用品,顺便买一份她爱吃的烤鱼卷和甜品。
他们依旧住在过去祖母的住宅里,比起教令院分配的房子,这里和办公室的距离较远,但宜居。他短时间内不打算搬出去住。
除此之外,他认为现状可以保持下去,拥有一份悠闲的工作,一处舒适宜居的住所,以及他爱的人。
莉芙拉或许身上具有大多数人都有的缺陷,正如他也不完美。
她的脾气很大,爱使小性子,稍有不如意的事,她就会拿艾尔海森开涮。
除非她说出不可挽回的气话,否则艾尔海森都不会放在心上,很多年前,他会用理性的思维去和她交涉,但现在他觉得一个拥抱和亲吻,就能代替那些无用功。
不错,她很容易生气,也很好哄。
莉芙拉的工作性质很自由,除了在城里摆摊,艾尔海森发现她有时候会去冒险家协会接委托,或是在三十人团当保镖。
空闲时间,她会无所事事地在教令院外边的广场等他下班,两人漫步回家。
她似乎总会担心他的看法,怕他觉得自己不务正业,荒废理想虚度光阴,其实艾尔海森毫无轻视她的意思,人生没有正确答案,生活也不是在照本宣科地套公式,有人追求平静安稳的工作,正如他,也有人厌恶一成不变的工作内容,渴望自由自在的生活。他能理解她的想法。
工作是人生趋势之一,为了养家糊口、实现理想…
他只是顺势而为。
……
某日,酷暑难耐。
莉芙拉在太阳落山后才慢慢吞吞地走出家门,早晨答应了艾尔海森要去接他下班,她已经在家里待了足足一个半月没有出门。
须弥城的热闹从不会因某个人而偃旗息鼓,街边摊贩挥散汗水,有一搭没一搭地叫卖。
她出门前随手套了条吊带长裙,披巾裹在头顶,将她裸露在外的肌肤挡住。
魔麟病还没有消失,她不出门的原因其实是有时候会失去行动能力,她不想告诉艾尔海森,她想尽可能地把魔麟病的痕迹抹除。
佣兵团的人都在城中活动,穿着清凉,莉芙拉蹑手蹑脚地从他们面前经过,披肩轻轻被风带起,少女惊人的面容一晃而过。
她看起来行踪诡秘,鬼鬼祟祟的,佣兵不知抱着什么目的,大步流星走上前,刚想拽住她的手腕,旁边一人用笔记本将他格挡开。
“……”
莉芙拉正想着找个地方坐着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她回过头,看见艾尔海森骤然冷淡的神情,他瞥了眼那名佣兵。
“如你所见,她不是可疑人士,你可以离开了。”他声音也带着几分不悦的漠然。
佣兵挑了下眉,轻佻的目光扫过他身后的少女,短暂停留过后,他耸耸肩离开了。
“艾尔海森?”莉芙拉挪到他身边,嗅到一股不善的气息,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在生气,是在气那名无礼的佣兵?
他垂眸望着她,眼底情绪不明,而后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到一只手上,单手握紧她的手,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宝商街。
“你在生气吗?”
“不然呢?”
他的力道忽地加重。
莉芙拉脑子懵懵的,随后发觉耳边的喧哗声都消失殆尽,他把她带到了隐蔽的死角,抬眼就对上一双毫无情绪的眼眸,刚想开口,艾尔海森不由分说地堵住了她的唇。
…他第一次在外面吻她。
她清晰地感觉到他在不轻不重地啃咬她,掠夺她的呼吸,舌尖滑进她的唇缝。
两人的呼吸声一起乱了。
这可不像是在吃醋。
莉芙拉被亲得头昏脑涨,由于魔麟病的缘故,反应都变得迟钝,他突然松开了她。
“原来你还有感知。”
他探手撩开遮挡她肌肤的纱巾,指腹在那层厚重灰黑的鳞片上划过。
她缓慢地意识到艾尔海森发现了她拙劣的谎言,正在用实际行动拆穿它。
“你变笨了,呼吸系统又不会被魔麟病影响,我只是有时候四肢会失去感知力。”
莉芙拉语气故作轻松,笑眯眯地踮脚凑上去吻他紧绷的唇角,“别生气。”
刚才那名佣兵企图抓住她的时候,其实她有所察觉,可身体反应跟不上脑子,那一瞬间,她发觉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就像个真正的废人。那一幕一定被艾尔海森看见了。
他带着何种心情窥见那个画面?
吻她的时候为什么紧紧握着她的手,嘴唇还在轻微颤抖。他在恐惧吗?
艾尔海森低头,眼神凝住她,似乎有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情绪,神色却依旧淡然。
她没心没肺地瑟缩进他的颈窝里,咬住他的耳垂:“不要担心,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我靠你获得力量,只要你还在,我就不会有事。”
算算时间,再过不久旅行者和派蒙就要降临提瓦特大陆了,届时魔麟病也会消失。
好半天没听到声音,莉芙拉扬起脑袋,恰好撞进他深沉的眸子里,好似在沉思。
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他低头吻住唇,仿佛是在印证她话里的虚实。
艾尔海森也有无法应对自如的事,他经常去禅那园找提纳里,或是寻找生论派的其他学者,然而有关于魔麟病的资料稀缺,至今都没有患者痊愈,久而久之就丧失了性命。
尽管莉芙拉再三保证过她的能力,他对于那种提升力量的办法依旧将信将疑。
保持怀疑态度,可艾尔海森每晚在床上的表现,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他白天工作,夜里还有这么强盛的精力,莉芙拉叹为观止。
不愧是在图书馆锻炼出肌肉的男人,她乐见其成,享受他的照顾和爱护。
没多久,异世而来的旅行者降临提瓦特,在解决了蒙德风魔龙危机后,旅者的名字传遍了七国。
莉芙拉大多数时间都待在梦境里,与现实中的时间规律不同,她至少可以在梦境里行动自如,有时她会把艾尔海森也拉进来。
在下一次花神诞祭到来之前,她的身体将无法承受轮回,彻底陷入昏睡。
她并没有把未来可能发生的事告诉艾尔海森,也没有和他说起他将会成为拯救神明的英雄,而且还会坐上代理贤者的位置。
这些都要由他去经历,莉芙拉能做的就是等待魔麟病消失,她才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
……
是夜,床单湿透后,艾尔海森抱着她走进浴室,调试好水温就把她泡在浴缸里。
他转身回到卧室,动作熟稔地替换了新的床单,打开窗户,初秋清凉的微风吹进来,将房内糜乱的气息吹散。
每晚进行运动过后,莉芙拉的身体都会肉眼可见的好转,由此他不得不相信她那些像是胡说八道的话,依赖爱.欲攫取力量的少女。
听起来仿佛是来自蒙德的魔女会成员,或是璃月的仙人…艾尔海森对她的来历一无所知,但她也会疲惫,在他还没有感觉到累之前,她就已经虚脱地陷入昏睡。
她会说一些无厘头的梦话。
王国、父亲、毒酒…之类的话。
艾尔海森回到浴室,见她趴在浴缸边沿昏昏欲睡,伸出手将她捞起来,放到腿上。
她光溜溜的胳膊滑上他的脖颈,如同小蛇般缠绕住,依偎在他的胸口,轻声喃喃:“听说旅行者快要到须弥了…”
最近她常常打听异世旅者的消息,似乎对他们很感兴趣。
他不置可否,简单清洗了下她的身体,冰凉的手指覆上她的面颊,声音淡淡:“嗯,他们会带来新的转机,这也是你所知道的?”
“我的大书记官好聪明啊,如果旅行者来了,以后我也不会为魔麟病所扰了。”
莉芙拉四肢无力地瘫软在他身上,轻轻抿他颈侧的皮肤,一遍又一遍地吻他的侧脸,直到他擦拭完她的身体,才捏着她的下巴,转过头回应她的吻。
浴室里的一切都是潮湿的,唇舌交缠,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黏腻的气息。
艾尔海森耐着性子含吻她的唇,轻柔又缠绵,她意乱情迷地眯着眼打量他的神色,才发现他居然闭着眼,长而不密的睫毛上坠着水珠,她又凑近了些,抖掉了那滴水。
“…我饿了,好久没出去过了,我们去外面走走吧。”她双手抵着他的胸口,把他推开些距离,但双唇仍然贴着,分开时勾连的银丝显而易见,她红着脸抹掉了他唇上的水渍。
莉芙拉偷摸瞄了眼他腰腹上的水珠,思考了一下,忍住了帮他擦掉的冲动,打了个响指,他身上就恢复成干燥清爽的样子。
两人散步走到了兰巴德酒馆,熟悉的琴音把她的目光吸引过去。
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莉芙拉怔愣地盯着吧台的人影,陷入了长时间的呆滞。
是克莉丝汀。
毕业后,她们彻底失去了联系,她尝试过用虚空终端寻找克莉丝汀,然而消息都石沉大海,这无异于是绝交的信号。
当莉芙拉再一次在熟悉的场景见到她,克莉丝汀似乎也发现了她,却没有看她一眼。
她和梅尔并肩走出了酒馆,举止亲昵,看起来他们是一对相爱的恋人。
“难过吗?”艾尔海森忽地出声。
她木讷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因为什么失去了这个朋友?”
见她一声不吭地端起酒杯,他按住她的手,用果汁替换了酒,“前几天似乎在虚空看到一篇有关于分析友谊的论文,按照上面的论述或许能找到答案,你需要吗?”
莉芙拉抿了口果汁,酸涩的口感充斥在味蕾里,她趴在窗户边,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没由来地眼眶泛红。
酒馆嘈杂,吧台方向隐约传来争执的声音。
艾尔海森收回凝视她的视线,看向声源处,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吧台上蹿下跳。
他看了眼默默伤心的莉芙拉,简单交代了两句后,就走到了那边。
“首先,我并没有打碎你的杯子,是你不小心撞到我身上,而且弄脏了我的衣服…”
卡维正在激烈地与那名醉鬼据理力争,眼尾忽地瞥见艾尔海森的身影,他蓦地顿住。
“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个穷鬼,你撞到我的事就不追究了,麻烦支付一下我的酒钱。”醉鬼跌跌撞撞地靠在吧台上,满口酒气。
卡维眼神躲闪,局促地掏了下口袋,犹豫不定数秒,才取出一些摩拉放到了吧台上,随后步履匆匆地绕过去,经过艾尔海森身边时,他踟蹰不前,仍是停下了脚步。
“艾尔海森?好久不见。”
他微微笑着,尽量维持表面的平静得体,见对方仍旧气场强大,他难免有些落差感。
几年前的那次争吵言犹在耳,如今再想,卡维的想法已经截然不同。
艾尔海森是对的,在离开教令院后,他先后经历了母亲改嫁,以及现实与理想的割裂,他终于为自己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付出了代价。
人想凭空登上空中花园,难免踏空台阶摔落而死。卡维深受打击,辗转回到须弥城。
看见曾经的朋友,他忽然有了倾诉欲,源源不断的声音从口中说出,卡维喝了点酒,说话时忍不住发出叹息,好在艾尔海森并没有厌烦他,看起来依旧心平气和。
不错,他一直以来都是心如止水,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情绪激动。
卡维感到挫败。
而那边的莉芙拉正趴在桌上,望着吧台的方向,她注视着那抹金色的背影,青年脑后的十字夹别住发丝,像孔雀的羽毛。
艾尔海森似有所感,转头朝她看过来,她笑得眼睛眯起来,示意他继续。
她冲他对口型:“不用担心我。”
卡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状似不经意间回眸,只瞥见一道深蓝的影子,她已经别过了头,看样子她就是那天在智慧宫和他吐槽艾尔海森的女孩。
…也是艾尔海森的女友。
“说完了吗?”
身旁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卡维转头,眼前晃了晃,一串钥匙出现在面前。
艾尔海森说:“这是教令院评估分配的房产,我想你可能用得着。”
他怔愣住,内心挣扎了一下,他现在确实没有住处,“你和你的…也住在里面吗?”
艾尔海森发出一声冷冷的轻笑,将钥匙搁在桌上,“你想多了。”
随即他回到了莉芙拉身边坐下,她似乎睡着了,整张脸都埋在臂弯里,深蓝的长发散乱得到处都是,他垂下眼为她打理起来。
卡维觑见这一幕,心情复杂地看了眼那串钥匙,最后还是收了起来。
情绪平淡的人如何表达爱呢?
他知道了。用眼神、实际行动,以及难以克制的注意力。
卡维居然从艾尔海森简单的动作中,看出了无比浓烈的情感波动,如同沸腾的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