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尘看到陵北踩着光而来的那一刻，原本因不知所措而乱跳的心脏逐渐平静。

陵北有些喘，而且肉眼可见的焦急，莫尘倒是第一次见陵北这个样子。

在视线触及莫尘的瞬间，陵北悄悄松了口气。

他蹲下来先是简单看了眼下不来的伤，然后在莫尘错愣的目光中轻轻抱起下不来，小心翼翼地避开它的伤口。

“高莹联系了吗？”陵北边走边对跟在他身旁的莫尘说道。

莫尘点点头：“她跟我说了一家她经常去的宠物医院，我们打车去吗？”

陵北：“不用，刘叔在等着。”

陵北走得很慢很平稳，下不来也很乖，不会乱动。

莫尘这会儿一心扑在小家伙身上，没看脚下，差点绊一跤，他下意识扶住陵北的胳膊，对方只是僵硬了一秒，然后低声说了句“当心”。

莫尘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莫尘跟着陵北上了车，他和刘叔打了个招呼，并且把宠物医院的地址告诉了刘叔。

在路上，下不来安静地趴在陵北的腿上，莫尘侧过身，伸手想要安抚下不来，但是被陵北握住了手腕。

陵北：“不能确定它的腿有没有骨折，最好不要动它。”

“哦好……”莫尘立马抽回手，手腕处还隐隐传来温热的感觉。

刘叔开得比较快，莫尘一直担心地看着下不来，陵北注意到了，他张了张嘴却不太会说安慰的话，最后只是说了几个字：“它不会有事。”

他的语气坚定，按照平常他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

他的理性在遇到莫尘时总是会被粉碎。

莫尘定了定心，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会无条件信任陵北。

到了宠物医院门口，两个人把下不来抱进去。

医生检查了一下，好在并没有伤到骨头，但是伤口非常深。

下不来被带进去治疗，莫尘和陵北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着。

莫尘看着诊疗室的门，脑袋里不断闪过下不来几乎被咬烂掉的腿，还是放不下心。

下不来是一只小白猫，在猫界地位比较低，经常受欺负，莫尘每次看见它受伤，心里都不是滋味。

可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却阻止不了。

下不来被带出来的时候还处于麻醉状态，医生说最好在他们这里先观察一段时间，回家后也要每天换药，估计需要小半个月才能完全好。

莫尘看着被关在笼子里还没清醒的下不了，咬了咬唇。

陆和蓉跟他说过，如果要养宠物就必须对它负责，这是一个需要慎重考虑的决定。

因此陆和蓉虽然天天喂楼下的野猫，但她自己从来没养过，也不可能让莫尘养。

莫尘求助般望向陵北，后者知道他什么意思，但只能摇摇头。

陵北：“周女士对猫毛过敏。”

他同样不能养。

站在一旁的助理姐姐看出了两人的为难，便主动说道：“不一定要接回家，也可以在我们这里继续待着，我们可以帮它换药。”

此话一出，莫尘松了口气，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助理姐姐看他俩尴尬的样子，问道：“这是你俩捡来的小猫吗？”

莫尘朝她笑笑：“对。”

助理姐姐：“小猫年纪不大，看起来还不到一岁，身上抓痕挺多的，应该是在野外待久了受到了其他小猫的欺负。”

助理姐姐又跟他们聊了一会儿就去忙了，剩莫尘和陵北隔着笼子看下不来熟睡。

幸好莫尘每天都给下不来喂猫粮，小家伙长了点肉，不似以前那样骨瘦如柴。

他心疼地轻轻碰了碰笼子，陵北就在他身边陪着他。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下不来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莫尘怕再待下去陆和蓉会起疑，所以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开。

两个人沉默地坐上车，陵北让刘叔先送莫尘回去。

回到家之后，莫尘果然看见陆和蓉皱着个眉头，而且不满地问他跑哪里去了。

莫尘心里还在挂念着下不来，就随口说道：“出去走走。”

陆和蓉：“怎么每天都出去走走？”

莫尘没回话。

对于他的态度，陆和蓉刚想骂，但忽然想起来莫尘的期末排名，于是又憋了回去。

她在莫尘回房间之前喊住他，换了个话题说道：“这周日就是大年夜，我们周六晚上去你外婆那儿住一星期。”

莫尘：“只有我们两个吗？”

陆和蓉：“对，那个死人不去。”

莫尘了然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接下来几天，陵北都会在中午准时来接莫尘一起去宠物医院。

下不来原本耷拉着脑袋，看见莫尘后立马精神起来，“喵”了一声。

莫尘隔着笼子，弯着眉眼，温柔地说道：“你好呀下不来，感觉好点了吗？”

下不来又叫了一声。

它的腿看起来还是没怎么好，根本不能动。

莫尘逗了会儿下不来，没注意到身后陵北一直在看着他们两个。

由于他们来得太频繁，上次那个助理姐姐已经认识他们了。

她这时候正好休息，收拾完手里的东西，朝他们这里看过来。

“又来了啊。”助理姐姐对他们说道。

莫尘笑着应道：“对，又来了。”

助理姐姐：“这几天小猫的情况还可以，但是伤口愈合需要时间，更何况它被咬得有点深，所以你们别太担心。”

莫尘：“好，谢谢。”

“客气什么，”助理姐姐指了指下不来，“虽然这小猫恢复得不错，但也只有你们来的时候才精神点，其他时候像闷闷不乐的样子。”

助理姐姐：“不过它倒挺乖的，随便给它换药它也不吵不闹。”

莫尘勾了勾嘴角，继续摸着下不来的脑袋，很小声地夸了句“确实很乖”。

他们没有待很久，跟助理姐姐打了声招呼后就走了。

车里一时间很安静，陵北低头划着手机，莫尘则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尘扭头看向陵北的侧脸，突然开口道：“陵北，谢谢。”

好像这半年来他对陵北说了很多句“谢谢”。

陵北望入他的眸子，愣了一瞬，然后收回目光，淡淡地说道：“没事。”

“还有件事……可能得麻烦你……”莫尘有些犹豫，“下周我就回老家了，陵北……你能帮我看看下不来吗？”

陵北还没张嘴，莫尘又说道：“去的时候拍个照片给我就行，也不用天天去……”

莫尘的眼神中夹杂着期待和恳求，陵北不可能拒绝。

陵北：“好。”

莫尘松了口气，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戳了一下，有些东西在隐隐松动。

窗外的风景一幕幕闪过，冬天的马路两旁只有一些光秃的树枝，凛冽的寒风剪去了枝头仅剩的几片枯叶。

冬日暖阳一向是最舒服的存在，透过车窗洒进一小片，落在莫尘手里，明亮刺眼。

车子转了个弯，他手里的阳光忽然消失，莫尘收紧手指，却来不及抓住那一抹金色。

陆和蓉在驾驶位开车，转弯后开到了她最恨的一段路，这里堵得几乎是一动不动，她皱着眉，烦得要死。

她其实根本不想回去过年，但没办法。

莫尘清晰地察觉到陆和蓉的心情很差，于是他不敢多说什么，就在后座无言地看着手机。

陆和蓉急躁地查着导航，这时一个电话突然打进来，是朱玉英。

毕竟马上要过年了，她压下了心头的怒气，但还是不算平和地问道：“怎么了？”

朱玉英以前特别喜欢在陆和蓉开车的时候打无数个电话，被陆和蓉骂过一次后才收敛许多。

朱玉英大声问道：“你们快要到了吗？”

陆和蓉：“被堵在路上了。”

朱玉英：“那还有多久啊？和奇江风都已经到了。”

陆和蓉听见这两人的名字就觉得难受，语气也变得更差：“堵车都要将近三十分钟，早着呢。”

朱玉英：“尘尘跟你一起回来的吧？”

陆和蓉：“对。”

朱玉英：“吴建新呢？”

“那个人不回来。”陆和蓉开车往前挪了一点又动不了了，“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在开车。”

说完她不等对方回话就把电话挂了。

莫尘在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让陆和蓉注意到。

但他忘记了正在堵车，车子不能动后陆和蓉会找其他事情。

她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眉头蹙得更紧：“怎么还在看手机？别以为是寒假就能够放松了，不过一次期末考考得比较好，没什么可骄傲的。”

“我看你寒假又出去玩儿又看手机，已经开始松懈了，别忘了学习才是你这个年纪唯一该干的事，除了学习其他什么都没意义。”

陆和蓉的话传入莫尘的耳朵，他闭了闭眼，不由地用手摁住胃，努力平复那股酸楚。

莫尘把手机放下，他原本想装作没听见，但他的门锁就是这样被砸烂的。

那次陆和蓉骂得特别狠，莫尘不愿再听，回房间时顺手上了锁，直接把陆和蓉点燃了，一脚踹在门上，给里面的莫尘吓得一哆嗦。

陆和蓉不顾手会不会受伤，像“杀红了眼”一样，抄起凳子死命往门锁上砸。

莫尘头一回见陆和蓉这个样子，他当时真的害怕陆和蓉进房间后会把凳子砸在他身上。

幸好，只是砸在了他脚边的地上。

他从此再也没有过门锁。

陆和蓉从后视镜里看见莫尘听话放下手机，火气终于消了一点点。

她又开口道：“等会儿回去记得好好地跟你舅舅舅妈打招呼，还有要陪你弟弟玩儿，你是哥哥，就让着他点儿。”

莫尘垂下眸子，低低地应了一声。

最堵的一段路开过以后就好走很多，陆和蓉便专心开车，不再揪着莫尘不放。

期间莫尘一直看着窗外，眼神空洞且淡漠，雾蒙蒙的。

忽然间，他余光瞧见手机屏幕亮了亮。

他拿起来看了看，是陵北发来的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