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切结束,钱运已经吓破了胆。与凶犯错身而过的瞬间,凶犯的脸清清楚楚映入眸中,他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般惊呼出声:“是你?!”
凶犯一道疤贯穿了半张脸,抬眸斜睨过去,扯动嘴角,什么都没说。
但眸中的凶狠与血气足以让钱运心惊胆战。
钱运怂得把头埋在肩膀,战战兢兢往徐良才身后钻。
不慎踩住圆溜溜的鹅卵石,差点跌倒。
徐良才提溜着钱运衣领,拉开车门往里一丢,没好气道:“躲什么躲,没打算让你们两个一辆车!”
这个时候知道怕了,之前干什么去了?早把他老子的事情交代清楚,人扣住,不就没这一茬儿了吗?
另一头,何亮将同样惊慌不安的姜泰按进警车。
姜泰这次没死,纯属命好。
嫌疑人将剥离隔离层的电线已经接到了他卧室床头柜,奈何姜泰不怎么爱干净,吃的用的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堆到了自己卧室,今天回家一看,老鼠尸体密密麻麻躺了一地,口吐白沫,灰黑色的毛还竖着。
全部都是被电死的。
那场面何亮见了都渗人。
姜泰哪里还敢进屋?
马上报警。
只可惜嫌疑人反侦查能力实在太高,他们一窝人按过去,还是半点线索都没查着,只能先把姜泰压回羁押室,接着查。
***
天气灰蒙蒙的,进了屋字都看不清,章苁蓉拿着文件袋,进屋先揿下开关。
审讯室顿时亮堂起来。
钱运瘦削的脸在灯光下盐菜一样干瘪,没有半分血色。
“是我们提问还是你自己说?”齐梦打开电脑,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打字,头也不抬。
“他们确实不是自杀,是被人逼死的。”钱运抬起脸,绒毛上结着一层白霜,“对他们做那种事我不否认,但是杀他们的不是我。”
“……是他,害怕影响自己的仕途,安排人一个一个做掉的。”
“他是谁?他又安排的谁?怎么样把人做掉的?”齐梦半张脸隐于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我爸,过程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是某个学校的老师。”或许是开了头,钱运说话渐渐顺畅起来,“那天我又去犯事了,他用酒瓶揍了我,然后就出去交代人处理,门没关严,我听了一耳朵。”
“那么多人给你打掩护,你爸是怎么知道的?”齐梦目光落在钱运脸上。
钱运默了瞬,“他们报警了,警局的人捅到了我爸那里。”
“你父亲位高权重,儿子犯事影响不了他,你的理由太牵强了。我反而觉得你为了脱罪而杀人,理由更恰当。”
“真的是他杀的!”钱运双目怒睁,浑身激动得发抖,手链脚铐因为撞击而发出刺耳的嗡鸣,“如果没有他,那么多人,我怎么动得了?又怎么压得住?”
“而且我完全没有冤枉他的理由啊。他是我亲爸!”
“一个要杀你的亲生父亲。”齐梦语气平稳地指出事实,“现在的他,是你的仇人。”
钱运愕然的表情定格在脸上。
“我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替我杀两个人有什么奇怪。”钱运木着脸。
“如果你不是他唯一的儿子呢?”齐梦目光烫得似乎要灼穿钱运的脸。
“你都知道什么?”钱运浑身的毛都竖起来,双目射出骇人的光芒,“你都打听到了什么?”
“当然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们都查到了。”齐梦好以整暇地整理着面前的资料,一个字一个字的敲击键盘,“你以为你们藏的很严实吗?”
“进看守所前要体检的,以你的身体状况,压根儿生不了。把你老婆身边的人筛一筛,自然就知道了。”
“不会到了这种时候,你还在意自己的面子吧?”
钱运咬紧腮帮,整个人面目狰狞,粗重的呼吸声响着,仿佛要撕碎面前的人。
“看来确实还在意。”齐梦笑。
“所以你是在帮着他说话。”钱运仿佛撕开了面上那层皮,彻底暴露出内里的阴戾。
“我只是在指出事实。”齐梦脸上挂着微笑,“你是想把你老婆还有父亲一块儿解决,对不对?”
钱运没有回答。
齐梦自顾自继续:“并不是所有老师都有能力诱导、逼迫学生自杀的。起码你老婆就不行,她是教语文的,而且完全没有和残疾学生沟通的经验,她甚至听不懂那些残疾学生讲话。”
“我们最近把H市残疾学校的老师筛查了一遍,你猜一猜,最后筛出来的人选都有谁?”
“我可以告诉你,他们教授的科目,有教手语的,有教盲文的……”齐梦顿了顿,而后刻意加重了语气,“还有一位教心理健康的。”
“需要我告诉你是哪个学校的吗?”
没有校内老师的配合,张继伟绝对没那么容易带走张楠。
“够了!”钱运打断她,“你究竟要怎么样?!”
“你问我?”齐梦简直气笑了,“我要你毫无保留的交代你的罪行!然后去地狱,给所有受害者跪下磕头!”
“你与其煞费苦心的把自己的罪名推给你父亲,妄求全身而退,不如直接交代你父亲的案子。”齐梦嘴角上挑,眼神却凛若寒山,“起码在死前,能体验一把一雪前耻的感觉。”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齐梦丢下最后一句:“机会我给你了,你自己选。”
双方无声对峙交锋,钱运张开干色起皮的唇,先低了头:“广投集团18年国资改制时,他成了广投的隐名股东,股份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账册应该在他助手那里。”
“入股钱不好凑吧。”
钱运点点头:“我记得那段时间他天天焦头烂额。当时我身体还没什么毛病,乐乐也没出生,我们关系不错,有些事他还耐烦给我讲两句。”
舟何集团出事的时间段是08年到13年,时间并不相符。齐梦和章苁蓉隐秘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不知道他具体是怎么解决的,只大概听说和路建集团有关系。总归钱的来源不正当。”钱运缓了缓心神,思路渐渐清晰。
“蔡卓越,这个人你认识吗?”
“当然认识,她是我爸的上司,来过我们家。如果不是她死的早,我爸爬不了这么高。”钱运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和蔼可亲的女人面容。
齐梦不露声色:“据你所知,你父亲和她有没有什么矛盾?特别是在工作上。”
钱运心里警惕起来,他大概猜到了齐梦想问什么。
这恰恰是符合他期待的,他回:“矛盾大了去了。蔡阿姨,是一个不懂变通的人。”
“有很多次,他和蔡阿姨通过电话后,我都听见他在家里发火。”钱运眸中闪过不怀好意的兴味,“怎么?你们怀疑蔡阿姨是他杀的?”
“你只需要如实陈述。”齐梦冷着脸。
“蔡阿姨身体不好,没孩子,离过婚,家里面只有一个老母亲。听说前几年也去世了。你们要查她的案子可不好查。”钱运一边说一边窥觑着对面两个刑警的脸色。
两个人不动如山。
他当然什么也没看出来,于是只能悻悻收回目光,吐露:“不过在蔡阿姨死讯传来前,我曾听他和别人说,有人想给蔡阿姨翻案。”
一时之间,齐梦和章苁蓉只觉得浑身汗毛都耸立起来,心脏咚咚直跳。
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这样确凿的话,她们的心还是忍不住下坠,随之升起难以压制的愤怒。
他竟然真的做了!他怎么敢?!
浑身气血激涌着,齐梦压制着情绪,沉声问:“是谁要给蔡卓越翻案?你父亲得知后,又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钱运耸耸肩,“他的事情从不让我多参与。我能知道这些都已经很不错了。你们如果实在想查,不如去问问他助理。他助理帮他办事10多年,知道的比我多多了。他有两个助理,别查明面上的那位,要查就查暗地里办事的,姓廖。”
整理好讯问笔录,章苁蓉立马安排何亮去逮人。
而后和齐梦马不停蹄地去审闯入医院的凶犯。
“姓名?”
男人耷拉着眼皮,声线平平:“鲍明义。”
齐梦记录的动作微顿,她如果没记错,她曾经在受害人卷宗里看见过这个名字。
“鲍朗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儿子。”男人的语气依然平静。
“你为什么杀钱运?”齐梦问。
“因为他欺负了我儿子,还逼死了他。”男人的表情始终古井无波,仿佛口中说的是别人的事。
但齐梦清楚,不是他内心毫无所动,而是仇恨苦痛积攒到最后只剩木然
“是谁告诉你他在医院的病房号的?”
“他父亲,钱来。”男人脸上终于带了点笑,。
显而易见的谎言。
钱来绝对不可能和凶犯直接联系。
齐梦停下打字的动作,目光落到凶犯身上:“你只有告诉我们实情,我们才能帮你。”
齐梦的话对鲍明义而言,显然过于苍白。
他眼都没抬,语气平淡,连质问都没有:“是吗?谢谢了,我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