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你会死亡……”
“我……“徐浩川愣在原地，看样子还没有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毕竟循环这种事，对于信奉唯物主义的现代人来说还是难以接受与相信。
路春许不再同他对视，紧攥掌心：“我没有骗你，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你，你……应该是自x的，我，对不起，我知道你一直都很难受，我……”
他语无伦次，没有勇气再继续说下去。
他只能听到徐浩川沉重的呼吸声。
“那你，能再跟我讲讲吗？”
“什么……”
“关于循环。”
路春许抬头，看到一双黑山白水的透亮眼眸，心头一颤，突然有点后悔。
“好。”
他们坐在曾骏墓前，躲在墓园的角落里，肩并肩，好像两个分享糖果的小孩。
路春许告诉了徐浩川他所知道的一切。
五次循环，五场生离死别，所有痛苦与阴霾，唯独隐去了他们厚重到几辈子都拆不开的感情。
徐浩川从头到尾安静地听着，听自己的命运，听人生的走向，表情平静到不可思议。
讲到第六次循环，徐浩川突然出声：“你之前没有告诉过徐浩川吗？”
亲口念出自己的名字，好像前几次循环的徐浩川跟他不是同一个人一样。
“没有，我，我一直觉得这世界好像有什么既定的法则，比如永远不记得高考题目和答案，我害怕违规，也害怕没人相信自己。”
“前几次循环里的徐浩川跟我像吗？”
“几乎一模一样。”
“那为什么要害怕，我肯定会相信你。”
“你……”
路春许一时失笑，撞了撞他的肩膀。
“徐浩川，我现在很认真地问你一个问题，你不用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听从自己的内心就好。”
“好，你问。”
“听到自己未来会自x，你感到震惊吗？或者，你现在有想过自x吗？”
路春许盯着自己的双脚，身侧的少年也沉默了许久，然后闷声作答。
“没有。”
“……真的吗？”
“真的，现在的我，一点也不想自x。”
快问我为什么吧，这样我就能告诉你，是因为舍不得你啊。
路春许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徐浩川的心跌落下去，既失落又庆幸。
“你说第五次循环我们一起去了国外？”
“对，因为你说你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就带着你私奔了。”
呼吸一窒，徐浩川故作轻松地开口：“听起来像是我会说出的话。”
“徐浩川，你相信我对不对，即使我说的话再难以置信，再莫名其妙？”
“对，我相信你。”
不知为何，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路春许竟然有些想哭。
他清清嗓子，连忙垂下眼睑：“所以，咱们接下来一定要达成统一战线，我不骗你，你也不许骗我。”
路春许转身，朝徐浩川举起一个拳头。
徐浩川亦举拳，与之相撞。
“一言为定。”
而在他们身后是满坡的墓碑，灰蒙蒙一片，在灿烂耀眼的阳光照射之下，灵魂与人间恍若新生。
高三前的最后一个暑假剩下的日子里，路春许搬回别墅，两人道别，那几天没有再进行交流，连早晚问好也没有。
路春许知道，徐浩川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些沉重而离奇的事情。
开学前最后一晚，陈一鸣还在群里哭号着补作业。
而胡美仪特意发语音嘲笑，说自己早就赶完作业了，虽然是被家长逼的。
陈一鸣奋笔疾书，心里难受得不行，询问还有没有他的同伴。
任子恒：我写完了。
春天的太阳好刺眼：我也。
几分钟后，徐浩川也跟上大部队。
徐浩川：我也写完了，你加油。
至此，陈一鸣彻底崩溃，加上即将进入高三的双重buff，就差没在群里声泪俱下了。
我恨作业：我赌语文老师不检查作业。
春天的太阳好刺眼：实在不行你撕几页吧，或者拿胶水黏一下。
我恨作业：唉，主要是这些作业真的很烦，侵占时间，又对复习没有帮助。
红蚂蚁：没事，对开学考有帮助。
我恨作业：啊啊啊啊啊我都忘了这茬了！怎么还有开学考啊？！！
春天的太阳好刺眼：还有空发消息呢？快补作业啊，加油！
路春许正捧着手机看戏，突然收到一条来自徐浩川的私信。
很相信我的长命鬼：你们班的语文老师会检查暑假作业吗？你还记得吗？
噗哈哈哈哈哈！
徐浩川，你还挺幽默的。
春天的太阳好刺眼：说实话，我真不记得了。
春天的太阳好刺眼：但是我们语文老师确实很好说话，他可以试试。
春天的太阳好刺眼：对于生死来说，这些其实都是小事。
对面沉默一会儿，只回复一句——
很相信我的长命鬼：确实。
好在陈一鸣爆发所有潜能，真的利用一个晚上创造奇迹，补完了所有作业。当然是保量不保质的那种，但好歹让他第二天有惊无险地顺利报道，不像其他没完成暑假作业的还得延迟报名。
看着走廊外站成一排的别班同学，陈一鸣感到后怕：“还好我写了语文作业，哪想到这次语文老师这么严格，看来进入高三后真不一样了。唉，昨晚只睡了两三个小时，今天上课估计得栽倒。”
“第一天应该不会上课，多半都是自习，毕竟后天就是开学考试了。怎么样，感觉如何？”
路春许一边整理新发的作业本和错题本，一边逗陈一鸣。
他的好同桌果然崩溃了，扑倒在课桌上。
“啊啊啊！求你别说了！”
路春许笑起来：“别这样，我觉得你高考会考得很好的。”
“你在嘲讽我吗？”陈一鸣幽怨抬头。
“怎么可能？我这是会算命，相信我，你的高考成绩不会低。”
“行吧行吧，借你吉言，我真信了啊。”虽是这么说，陈一鸣还是一脸敷衍。
路春许没有再进行这个话题，转而聊起各自的暑假生活，果然又是得到“暑假太短了”“计划完全没有执行”“后悔”之类的回答，但所收获的开心也是真实可查的，也许这就是普通学生，或者芸芸大众的常态吧。
重来这么多次，有时不得不感慨，其实人生还是有点美好的。
校长讲话，分发各类教辅以及开学考试接踵而来，等路春许能喘口气思考接下来的行动时，徐浩川率先主动找过来。
两人回到高一高二校区，生生仍然躲在老地方，她的孩子们已经断奶各自离开母猫流浪了，现在只剩她一只橘黄色小猫孤零零待在草丛里，给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其实放暑假时两人也会抽时间回学校看望生生，但还是难免觉得想念与心疼。
生生还是很亲他们，喵喵叫着，用脑袋蹭两人裤管，然后埋头急切又不失优雅地吞食猫粮。
徐浩川先打开话匣：“春许，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路春许突觉沉重：“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想结束循环，更想你活下去，比起冯宇辉那些不确定因素，我更想知道你的想法。”
我知道你活得很痛苦，但真正让你选择自x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徐浩川没有回答，路春许只好换个话题：“这两天冯宇辉有没有为难你？”
“还是老样子，落到实处的伤害倒是很少。”
路春许点头，闭上眼却能看到无数个暴力血腥的画面，全是前几次循环留下的阴影，他努力不去想这些事情，接着说：“我想好了，不论破除循环的方法是什么，冯宇辉他们校园霸凌的情节都始终存在，与其整天担惊受怕，抗拒伤害降临，不如主动出击，找到冯宇辉他们霸凌的证据，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前几次循环中他也抱有一样的念头，但势单力薄，始终没有真正推翻校园霸凌这座大山，这次他身边有了更多伙伴，或许会得到不一样的结果。
既然不知道如何破局，如何留住徐浩川，那就不去想太多，能为更多人伸张正义，能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就已经很不错了。
“徐浩川，要不要和我一起？”
他转头，正式向徐浩川发出邀请，不是以保护者与被保护者的身份，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战友。
少年流光溢彩，有人便胆敢奋不顾身。
“当然。”
徐浩川回答得很快。
路春许于是兴致勃勃地与他商量接下来的计划，任子恒作为一个被霸凌者，肯定是首要突破口，但他们远不能局限于此，鉴于校方领导的捂嘴行为，他们必须把事情闹大，大到不得不处罚冯宇辉等人的地步。
而且一定要掌握铁证，同时避免对方倒打一耙。
要做到这一切很难，但他们下定决心，不得不做。
高三学生的自由时光少之又少，还没商量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法，回班的时间却已经到了。
临走时，徐浩川叫住路春许。
“怎么了？”
“从知道循环这件事后我一直在想，你眼睁睁看着循环的发生，始终竭尽全力，一个人担负着这一切，不敢告诉任何人，还长久陷在一种无能为力的愧疚感里，”徐浩川看着少年的眼眸，试图与无数个循环里的他对视，“路春许，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辛苦了。”
那一瞬间，路春许的心脏仿佛被一双大手用力攥住，又酸又涩，很快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躲在被窝泡在温泉里的厚实感，舒坦得说不出任何话。
反复张口，最后只憋出一句。
“所以啊，你给我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