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到了后半夜,周桁靠在谢暄肩膀上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周桁抬起眼,顺眼惺忪道:“怎么了?”
天还是黑的,谢暄拍了拍周桁的后背,轻声道:“没事,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即便谢暄能够做到一动不动当周桁的靠枕,周桁依然睡得不舒服,醒了之后就很难睡着,索性直接坐起身。
远处的人们还是三三两两靠在一起互相取暖,面前的火堆还冒着火星,周桁这边的火堆也是一样,但是周桁却没有感觉到冷。
浅眠的人陆续被吵醒,背身行囊,往远处城门处走去,陷入沉睡的人依然在熟睡。
距离天亮还有好像一段时间,这些人就已经着急忙慌去排队了,周桁问道:“外面要不要也过去排队?”
正打算起身,扫视一圈,却不见南荀。
“南荀呢?”
四周找找,没有南荀的身影,湖面面前落下个树枝,未及周桁抬眼,南荀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我在上面呢!”
周怀瑾也是个觉浅的人,一睁眼南荀就落在他面前,还当着他的面拍了拍屁股。
“你是猴子吗?非得上树上睡觉!”
南荀也不理他,径自坐在周桁对面,说:“你们方才说的话我可都听见了,我呢,不建议现在去排队。”
周桁点点头,南荀的建议还是有道理的。城门刚开时的搜查定然时十分严格的,若是他们过早去排队,很可能会比较麻烦,等到排队的人多些,尤其是晌午,守城卫兵即将换岗用饭时,盘查定然是一天当中最为松懈的,到那时在进去,相对来说定然是容易一些的。
然而周桁他们想漏了一点,他们身后的百十来名苍山弟子还没到,他们之间还要跟谢暄会合,等待下一步的安排,若是直接去排队,当那百十来号人上前得是多引人注目的场面啊。
今日进城的远远不止树林里的这些人,还有远处刚到城门口的人,他们直接排上队,根本不会等。
周桁正在为会合的事情发愁,谢暄看看远处人数不断增加的队伍,说:“先去排队。”
周桁问道:“那些后来的弟子呢?城里面情况如何尚且未知,若是我们先进了城,与他们联络不上怎么办?”
谢暄收拾着他们的行囊,说:“先让他们留在城外,进城的人多了反而容易引起注意,我们人少,形势更方便些。若是需要的话,我也有法子与他们联络。”
谢暄办事一向严谨,他说没问题,剩下三人都没有异议。
周桁将自己的衣裳又整理了一番,一抬头就看见南荀背对着他,肩膀还在止不住的颤抖。
周桁赶忙上前,站到南荀面前。他以为南荀在哭,结果南荀抬起头,与他对视一眼,忽又将脸别开,笑出声来。
周桁不明所以,微微皱眉,结果南荀看他这严肃的样子,笑得更大声了,甚至直不起腰。
周桁一脸不解站在南荀面前,谢暄瞥了一眼捧腹大笑的南荀,一把将周桁拉回自己身边,侧着身子用手帕在周桁脸上擦了擦。
周桁这才反应过来南荀在笑什么,他昨天晚上将自己脸用泥巴糊了糊,自己看不见,谢暄也没提醒他,导致他的脸上黑的地方特别黑,白的地方被衬得更白。
周桁自己也笑起来,反正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脸上到底是什么样子,南荀要笑就笑呗,周怀瑾偷偷瞄了一眼,对上他家师弟警告的眼神,立即转过身与南荀并排背对着二人,肩膀也开始颤抖起来。
谢暄有些不高兴,在他眼中,周桁只不过将泥巴糊得厚了点,糊得不均匀了点,有点像黑白相间的小猫,可爱的紧,真是搞不懂有什么好笑的。
......
经过凌晨的小插曲,南荀已经失去了和周桁一起排队恶机会,谢暄站在他身前,将周桁挡着死死的,根本不想让他看到一根头发丝儿。南荀撅着嘴表示自己的不满,谁料身后的周怀瑾直接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南荀抱怨着:“这队排得这么长,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们啊!”
周桁从谢暄前面探出头,说:“不要着急,你不是也说了过早进城对我们不利吗?”
南荀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着急啊,。可是这个时辰天也该亮了,这太阳还没出来,你看你看,不远处那么大一片黑云,万一下雨了怎么办?”
周怀瑾抬眼看了看,说:“你别乌鸦嘴好不好。”
周桁一只手挡在额前,看了看远处的云,想起洛西城外自己坐在马车里撩起帘子与谢暄对视的情景。
那时谢暄一身青衣,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雨里,衣摆上溅满了星星点点的泥点子。
谢暄对他的好,真是没得说。
周桁转身面向谢暄,二人靠得极近,周桁只能看见谢暄的下巴,他笑着抬眼向谢暄看去。
谢暄本来一直低头盯着周桁的后脑勺,周桁忽然转身吓他一跳,装作若无其事地朝前排看了一眼,复又低头,周桁笑着抬眼的样子忽然撞进他心里,心脏有一瞬间是停止跳动的。
尽管周桁总是这样对他笑,但他就是觉得只有这个笑容是独属于他的。
周桁就那么笑着看着他,他眼睛动了动,看见周桁朝他招了招手,谢暄心领神会,低着头将耳朵凑到周桁跟前。
每靠近一点,谢暄的心跳就快一点,他好像知道接下来迎接的是什么。
周桁凑近了,嘴唇一张一合,呼出的热气撩着谢暄的耳朵。
“谢暄,我真的好喜欢你呀。”
咚!咚!咚!
时间好像就在这一刻停止了,其他人好像从他们的世界里消失了,这里没有其他任何嘈杂的声音,只有谢暄的心跳,和萦绕在谢暄线上的声音。
尽管两人之前就已经心意相通,但这是周桁第一次将他的心意说出来,对两人来说,这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谢暄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太大了,他害怕周桁能听到,更希望周桁能听到。
周桁后退一步,转过身去,谢暄还保持着倾身低头的姿势,迟迟没有反应。不知道过了多久,排在在他们前面的人已经走出去好远,周桁与身后的谢暄两人都站在原地没有动。
直到身后有人开始催他们:“前面的人怎么不走啊?看不见吗?不想进城就赶紧滚蛋,别在这里碍老子的眼。”
谢暄没听见,周恒也没听见。南荀是个暴脾气,率先转身,道:“你催什么催!催命呢!你这么着急怎么不去排第一个,现在就是往前走了,马上就能轮到你了吗?”
谢暄终于听见身后的咒骂声,南荀到底是个世家公子,骂人的功夫不敌这些市井流氓,很快落入下风,周怀瑾也不是个会骂街的人,担忧而不耽误他被气得火冒三丈。谢暄回头,一脸冷漠地看着身后骂街的流氓,那流氓被他看得冷不丁后退了一步,吞了吞口水,没在骂下去。
周怀瑾甚至都以为谢暄要发火了,南荀已经将做好喝彩的准备了,周桁紧张的地拉住谢暄的袖子。
谢暄面无表情,说:“对不住,我们这就往前走。”
除了谢暄自己,四脸震惊。那流氓真以为是自己骂得很厉害,见对方被骂了还给他道歉,以为谢暄真怕了他,顿时又趾高气扬起来,张嘴就要接着骂。
谢暄及时补了个眼刀子,那流氓瞬间蔫了下去,尴尬地张了张嘴,转头朝另一边看去。
周桁谨慎地向前走了几步,他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惹出这么一档子事儿,顿时产生些窘迫之感。
隐约有几滴水落在周桁脸上,周桁抬起手摸了一把,说:“还真下雨了?”再看一眼前面的队伍,要轮到他们恐怕还要好久。
周桁心想他们几个运气真的不好,最近十几天都还是晴天,他们一到这儿居然就下起雨来。
头顶上的乌云颜色比刚才深了些,几人甚至已经做好了淋成落汤鸡的准备,谁知前方一阵哄乱,周桁前面的人纷纷大步上前,走了几步居然开始跑起来。
看这架势,应当是即将下雨,守城的官兵允许这些人直接入城。周桁与谢暄对视一眼,提起袍子就往前跑。
周桁心说他们的运气也不是那么差嘛,这阵雨刚好可以让他们混进城,甚至不用单独接受盘查。
雨越下越大,为防止混乱两人失散,谢暄拉住周桁的手一直往前跑,直到混在人群中进了城门。谢暄的身量过高,只能猫着腰混在人群里,那些糊在周桁脸上的泥灰早已被大雨冲刷干净,露出白净的脸庞,不住有视线落在两人身上,谢暄往四周看了看,一把将周桁揽在怀里,扯过身上的袍子罩在周桁身上,周桁呆愣愣地随着谢暄地脚步走,即使看不见路他也毫不担心,周桁知道谢暄会保护他。
感觉到谢暄停下脚步,周桁掀开罩在他身上的袍子,刚要开口说话,谢暄眼疾手快捂住周桁的嘴。
周桁顺着谢暄的目光看过去,顿时瞳孔一缩。
一名红衣女子撑着伞,立于青石桥上,看着满大街疾跑躲雨的人,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冷漠。
沈雁回,那个在坪塘镇摄魂术里,被当作是魂魄容器的女人。
她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