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耸了耸肩:“一个你能想到的——最糟糕的父亲。”
什么样的父亲会在得知自己有了孩子以后,第一反应是把他和他的母亲一起杀死?
我的目光落下来,盯着桌上的玻璃杯出神。尘封多年的、来自老汤姆·里德尔的记忆又浮上水面——我那软弱的母亲哭泣着,毫无尊严地跪在地上去扯那个男人的手臂,恳求他发慈悲,却被他无情地踹倒在地;他的鞋尖只要再偏几英寸,就会碰到她的腹部……
“你让我想吐!恶心的怪物…”极致的厌恶和愤怒让那男人的眼睛好像要烧起来,我不得不承认,挂坠盒和主魂的身上的确能看到几分他的影子,就是这种令人作呕的熟悉加深了我的仇恨。
我从老汤姆的记忆里退出来,胸口翻滚咆哮的狂怒却给了我一种想笑的冲动,我抬起魔杖,享受了一会儿那男人脸上的恐惧,先在他面前杀了他的父母和未婚妻,然后才瞄准了他。我记得当时有人在狂笑,冰冷残酷的笑声回荡在富丽堂皇的厅堂下,听众却只有几具一点点冷却下来的尸体,等我察觉到的时候,我发现那阵笑声来自我的喉咙……
“都过去了,日记本…”一个温柔的嗓音轻轻在我耳边呼唤,戒指的耳语令我回过神来,我给了他一个感谢的眼神,现在并不是回忆往事的好时机。
“看样子你们也经历了很多事,”温斯顿低沉地说,他清澈的蓝眼睛里此时有一种沉重的东西,“但你们兄弟的关系很好,这是无可取代的……”
我考量地打量着这个男人,察觉到他话里的暗示。上次在监狱,我从他的记忆里了解到一些东西,关于他所遭受的兄弟的背叛,集团的崩溃,被夺走的权力……
“尽管…我猜…”温斯顿举起刚端上的威士忌喝了一口,眼睛望着我们,调侃地微笑,“也许你们之间不仅仅是兄弟?”
“我们…”我一时语塞,显然我更喜欢兄弟这个谎言,而不是情人。情人…?我和我自己?
“有什么关系,你就这么承认了吧…反正我们真实的关系比那还亲密,不是吗?”戒指在我的脑海里意味深长地说,然后靠过来搂住我的手臂,大大方方地承认:“没错,我和汤姆是…”
“你想多了,什么关系也没有。”我面无表情地打断戒指,他抬头不满地看着我,我让空白的面具保持在脸上,不为所动。
“是吗?”温斯顿托着脸颊,一脸玩味地晃着手里的威士忌杯,“那你们怎么解释上回在我面前的热吻?”
“那只是个意外…” 我低头看着戒指的眼睛,他假装没有看见我目光里的诘问,装得非常坦然和无辜,“这些本来都不会发生,要不是因为那个见鬼的……”
誓言,我差点要把这个词说出口,尽管知道这个麻瓜不可能听懂,我还是谨慎地忍了回去。
“什么?”温斯顿问。
“不,这不是重点,”我摇了摇头,意识到该回到正题上了,“重点是我们今晚要谈的事情…华莱士先生,你应该没有忘记你给我们造成的麻烦吧?”
我的语气冷了下来,温斯顿也收起随便的态度,放下手中的杯子,调整了坐姿。
“说吧,你打算怎么负责?如果你看过那几个麻瓜的尸体,你就会知道我们不是那种会轻易原谅的人……”我抱起手臂,轻蔑地看着这个麻瓜男人。也许知道我们迟早会找上门,也许是为了报答我们上次的“恩情”,总之,今天的会面是温斯顿主动提出的。
我以为被这样冒犯,他至少会感到不满,没想到这男人不仅没有反击,反而朝我露出一个微笑:“我会尽力解释,直到你得到满意的答案。”
我眯起眼睛,向后靠在沙发背上,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开始。我见过的喜欢装腔作势的人很多,希望他不是其中之一,因为这些人毫无例外都付出了代价。
接下来,我和戒指听到了一个没什么新意的关于权力斗争的故事,只不过发生于麻瓜之间。有时我会觉得,麻瓜和我们的差别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他们的本性和巫师如此相似——一样地堕落,一样地贪婪,一样地无药可救。
“……这世上大多数人活在虚假的和平里,假装看不到房间里的大象,他们忘了对光明来说,黑暗同样是不可或缺的,但我从来没有后悔置身于此;在这里,许多被光明故意遮掩的事物都一览无余。”温斯顿摩挲着酒杯,缓缓地叙述,他的双眼显得迷茫,似乎正在透过透明的玻璃注视着他内心的记忆。
“但因为一个愚蠢的错误,我失败了。这个世界一向对失败者毫无怜悯,我曾拥有的一切一个夜晚就轰然倒塌——权势、财富、部下,甚至自由。让你摔的最惨的往往是你最亲近的人,就像在这之后,我的亲生兄弟把我扔在监狱里,任凭我腐烂。”他耸了耸肩,疲惫地冲我们笑了笑,“所以当我看见你们的时候,请原谅我有点荒谬的嫉妒。”
“你确定你的…失败,不是因为你的无能?”戒指撑着下巴,毫不留情地指出。温斯顿看着他,要么是这麻瓜器量过人,要么是他的面具太过完美,我没看见他的脸上流露出丝毫愠色。
“那个晚上,我的父亲,也是我们的首领突然被暗杀在他的座椅里,他背对着我们,使得他的死亡一个小时后才被发现。我和我的人毫无防备,在一片混乱中,我被迫和早有准备的兄长开战,结果自然一败涂地。”
他说的很慢,语气也很平静,但我们都能感觉到每个字眼里涌动的杀意。随着叙述,他原本清澈的蓝眼睛也变得暗沉浑浊。
“后来我才知道,父亲的死是我的兄长亨利·华莱士一手策划的,但为时已晚。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人,竟然不惜谋害自己的生父和兄弟来达到他的目的……他就是前两天攻击你们的人,我认为他把你们和我联系到了一起。”
听完温斯顿的讲述,戒指半信半疑地哼了一声,我则沉默着,他的故事里有几处地方听来分外熟悉,是巧合吗?还是太阳底下本来就没有新鲜事?
在不让男人察觉的情况下,我对他用了个摄神取念,结果证明,他没有说谎。
“不错的故事,”戒指懒洋洋地评价,看向我,“我们该拿他怎么办?”
“事实上,我有一个提议,”温斯顿微笑,方才压抑的情绪好像已经一扫而空,“也许我们可以达成合作?”
我和戒指对视一眼,合作?我们从没想过这熟悉的一套有一天会发生在我们自己身上,还是来自一个麻瓜。
“你看,我们都有各自的困境,我需要你们那种神奇的力量,而你们需要一个熟悉我们社会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合作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温斯顿劝说道,看起来非常诚恳,如果不是我自己也很擅长劝诱这一套,也许我就相信他了。
“翻译过来就是,你要我们帮你,作为交换,你也会帮我们,”戒指嘲讽地笑笑,“是什么让你这么狂妄,觉得我们看得上一个麻瓜的帮助?”
“That's fair, ”温斯顿叹了口气,微微垂下头,“我从不指望这会简单。”他的手缓缓伸进了风衣内侧,摸上胸前的一块硬物,我顿时警觉起来,意识到那是麻瓜们收纳武器的位置。下一秒,我和戒指的魔杖对准了他,为了安抚我们,温斯顿停顿了片刻,但他脸上放松的笑容表示他并不害怕。
“别误会,我不是我那嗜血的兄弟,用暴力解决分歧不是我的风格。你们不是想要证明吗?我打算说服你们——用我的方式。”
多亏了静音咒和混淆咒,假如周围的麻瓜看见这个男人从衣袋里拔出一支枪,对准自己的脑袋,场面一定会失控。
“没有什么比赌上生命的誓言更有说服力的了,我愿意用死亡证实我的话。我的手下就在外面等候,听从你们的调遣,我保证,他们是一群可以信任的人。”
说完,他没有给我们任何反应的时间,手指下压徐徐扣动扳机——他这一连串的举动简直让我目瞪口呆,还好戒指的反应比我更快,他用除你武器狠狠打掉了温斯顿手里的枪,落在地板上滚出去很远。
“我们可不想被你的脑浆溅一身,白痴!”他用飞来咒把手枪召回手中,啪地一声拍在桌上,没好气地瞪着温斯顿。男人愣了片刻,然后蓝眸里爬上笑意,一个人有多疯狂才会在举枪自杀未遂后笑得这么事不关己?
“野蛮人,”戒指小声冲我抱怨,“我们真要接受他?”
“Well,白给的为什么不要?”我干巴巴地笑了笑,从沙发椅上站起来,戒指和温斯顿紧随其后。
“带路吧。”我淡淡地瞥着男人吩咐道,尽量忽略我们之间的身高差带给我的不适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搞到一瓶增龄剂什么的,一个十六岁男孩的形象实在不适合搞恐怖活动。
温斯顿回望着我,眼里闪烁着愉快的神采和浓厚的兴趣,但好像还有点别的什么,没等我仔细分辨,他就背过了身,留给我一个漆黑的背影:“那么好消息是,从今晚开始你们不用睡在公园了。”
当我们跟着他来到街上,走进一辆招摇的黑色梅赛德斯的时候,我想知道一个落魄的麻瓜是怎么拥有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