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路明非四舍五入就是打小住在清霄观里，清心寡欲洁身自好都快被迫刻进骨子里了，他哪经历过这个。滚烫的呼吸随着楚子航的动作洒在他颈肩，有种奇怪的感觉在那一小片皮肤炸开，震得路明非半边身子都麻了。

-

路明非站在电梯里，顶灯忽明忽暗，显示器上的楼层序号连续减小，电梯呈加速状下坠。他半弓着身子，有点站不稳，与其说戳他脑门的是失重感，倒不如说是有股力量在撕扯着他的灵魂。

还在想为什么脱离异界会有种被撕裂成两半的痛感，不过没等路明非得出结论，一个半死不活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虚弱的好像下一秒就会断气。

“路明非，你出来了，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路明非睁开眼，现在的他并非身处在电梯轿厢中，而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走廊里，在昏黄的环境下呆久了，突然迎接白炽灯的照射多少都觉得有点刺目。

看来他当时确实是走出了电梯，电梯门大概就是所谓的界限，走出电梯的同时就踏入了另一层空间。

他缓了口气，也不知是身上的哪股劲被抽走了，脚步踉跄了两下，手肘抵着墙才稳住了身形。扭头一看，入眼的确实是个半死不活的鬼，浑身狼狈像是被炮轰过般可怜兮兮。

弗洛德面色灰败，他被一股不明的浅淡黑气缠绕，本就虚幻的身形更显透明，好像风一吹就会消散。

“说什么胡话，你现在还活着不是好事吗？”路明非悬着的心被压了一半回去，当时事发太过突然，他是真的以为弗洛德小命不保，甚至已经魂归天际，“我给你的符牌碎了，暂时凑合一下，回头给你换个新的。”

“我……头晕。”

“别晕，睡着就不晕了。”路明非拍了拍侧袋装着的符牌，示意弗洛德麻利点滚进去，他没那么多时间在这里拖延，腕表上显示的时间是18:56:49，他要在这三分钟的时间内带着资料和楚子航一块离开这栋大楼。

那股暴雨带来的潮湿气味并没有随着他脱离那层空间而消失，它不断地刺激着路明非的灵魂，像是在昭告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

弗洛德身形一闪，消失了。路明非知道他已经回了符牌，便更不想在此处逗留了。先有白虹贯日之象，后有意为凶兆的断香，再加之突如其来的暴雨，即使这三件事没任何关联，但加在一块怎么看都不吉利，所以他留了个心眼，事先在楚子航身上塞了张护身符。一是预防怕出祸事，二是短时间短距离内，出自他手的东西都具有一定的定位效果。

掐算了一下方位，路明非拔腿就跑。楚子航的位置在电梯间右侧，不得不说这是真有点邪门，异界空间里，他就是在右侧尽头的房间发现那扇破窗的。

可能是在那层空间已经跑路过一次的原因，在这里路明非也是轻车熟路，但他拐至尽头，却发现这里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这条走道弥漫着浓郁的白色雾气，一道人影站立在其中摆出进攻的架势挥刀劈砍。刀刃破开浓雾，路明非和一双黄金瞳对上了眼，然后白雾瞬间涌起将遗漏的缝隙填满。

这不像普通的雾气，更像是一种障气。这个障气并非山谷丛林里的那个毒雾瘴气，而是指一种由迷障手段产生的雾气，一般来说具有迷惑视线和致幻的效果。

“师兄！”路明非可管不了那么多，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顺势一头扎进浓雾里。这一下让他确信了自己没有猜错——楚子航并非在和人搏斗，这条走廊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人在重复着挥砍的动作。那么，空荡荡的走廊里，是什么东西拦住了本应该去搜寻资料的楚子航？又或者说，在障气的影响下楚子航看到了什么才止住了脚步？

路明非的眼睛除了可视非人之物外，也有破除迷幻的效果，障气在他眼里就和普通的雾气没什么区别，可是这里的雾气太浓了，进入鼻腔的湿润空气让路明非恍然有种仍置身于异界的错觉，胸口不甚明显的钝痛再次袭来。而在雾气朦胧中，路明非看到了那近乎要依附在楚子航身上的、通体漆黑的人影。

秽物？！

路明非下意识握紧了玄光，锁定了楚子航的身影，在楚子航下刀挥砍的间隙，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玄光擦着楚子航的发梢斜砍向下，命中了他肩头的秽物。和在异界砍中的手感不同，这里的秽物是一种雾状的存在，它在被命中的同时，顺着剑刃划开的痕迹裂成了两半，然后如烟尘般消散，溶解在了白雾里。

这一剑被斩出来种一剑破万军的气势，那些停留在楚子航身边的、将要靠近的、已经靠近的秽物接二连三地溶解在了白雾里。

此情此景让路明非有些呆傻，他觉得自己好像破开了结界之类的东西，那些弥漫在走廊里的雾气肉眼可见的消减了，连带那股暴雨的气味也减淡了许多。

不过路明非还没来得及庆幸，下一秒他就被掐着脖子摁在了墙上。

从脖颈处感受到的并非是人类皮肤的触感，它坚硬粗粝，指节弯曲间探出的鳞片锋利无比。路明非觉得自己的脖子一定是被划伤了，不然他怎么会有一种同时被很多只蚂蚁叮咬的痛感。

“师兄……”在颈间的手逐渐收紧的同时，路明非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后便再没声音，他被惊得说不出话了——他面前的楚子航，整个人险些要被鳞甲覆盖，黄金瞳是他从未见到过的灿金色，而扣住他脖子的更是一只似龙非龙的……爪子！

危机感在脑中炸开。这还是他的亲亲师兄吗？！一会不见怎么就变成这幅小龙人的样子了！虽然很不想承认这样子的楚子航真的很帅，但是这种情况下明显是他的狗命更重要一点啊！

路明非遵从想活命的本心在楚子航身前扭动了两下，完全挣脱不开，施加在他脖子上的力道很巧妙，虽不至于让他呼吸不畅，但以他的武力值，挣脱开铁臂一般的钳制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在他想要再次尝试时，村雨贴着他的腰，被它的主人用蛮力送进了墙里。

路明非僵住了，他彻底不敢动了。开什么玩笑，以村雨的强度来看，捅他和砍瓜切菜没区别。

而楚子航的状态明显不对劲，路明非敢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做担保，楚子航绝对是在障气的影响下陷入了某种幻境中，所以在这种状态下，居然还能刻意收着力道没直接捏死或者拿村雨捅死他，那是不是意味着认出他来了……

路明非身体不敢动，但脑子转的飞快，那股如影随形的暴雨气味就是一切问题的源头，有这股味道在的地方，似乎所有事情都变得不正常。而面前的楚子航都快被腌入味了。

“师兄，师兄师兄？楚子航？醒醒啊喂！”路明非本着不抛弃不放弃的原则又喊了两声，他这个时候无比希望自己能言出法随，他说楚子航清醒，楚子航就能清醒。

停在他颈间的手动了。

如路明非猜想的那样，楚子航确实陷进了幻觉里，空荡荡的走廊，满地的人形，浓密的雾气，自天而降的水……无一不让他梦回六年前。真实还是幻觉，他已无暇分辨。自他暴血的那刻起，他眼前就只有杀戮这一条路。

可是……可是有人在叫他。那声音听着远远近近却锲而不舍的喊着他“师兄”。

鼻尖传来了一股很淡的木质香味，裹着一点柑橘的气息，像刚剥好的汁水四溢的橙子，又像夏日里冒着气泡的橘子汽水，它以一种十分蛮横的姿态冲散了经久不散的潮湿雨味，像是自顶打下的一束光，更像雾散云开照射而下的那抹暖阳。

是路明非吗？

好想尝尝……楚子航遵循了自己的本心。

路明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的又是一愣，握住他脖子的手的确是动了，但只是换了一种姿势钳制住他。那只属于楚子航的手顺着他的胸口向下摸去，然后按着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拢在怀里。

说实话，他被那种摸法搞的有点头皮发麻。两个大男人抱一下算了，这种脸贴脸又摸又抱的算是什么章程？算占他便宜？开什么玩笑，他哪有美色能让楚子航色心大起……啊不是，春心萌动？嘶……怎么好像还是怪怪的。

但很快，路明非已经要满负荷的大脑彻底罢工了，在楚子航的脸凑上来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在路明非眼里，楚子航长的那叫是个惊为天人的好看，即使在这种龙化的状态下，自耳后覆盖至面颊的深青色鳞甲更为他添了几分妖异。所以楚子航的脸在他面前寸寸放大时，路明非只觉得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这也太过头了！美色暴击谁扛得住！路明非惊恐的闭上了眼，心里发出无声的尖叫。

可是设想的动作并没有落入实质。楚子航巧妙地避开了他的脸，将脑袋抵在了他的颈窝处，像是在确认什么，一点点的、无比细致的将他耳后和脖颈裸露出的皮肤嗅闻了个遍。

无端产生的那点小遗憾还没来得及萌生，另一种未知的恐惧将路明非心肝肺脾胃肾搅成了一团。

路明非四舍五入就是打小住在清霄观里，清心寡欲洁身自好都快被迫刻进骨子里了，他哪经历过这个。滚烫的呼吸随着楚子航的动作洒在他颈肩，有种奇怪的感觉在那一小片皮肤炸开，震得路明非半边身子都麻了。

终于，在脖子感受到一触即离的温热又柔软的触感后，路明非才按耐不住哆嗦着开口，他声音都是颤的，“师兄？”

腰上的钳制松了，楚子航放开了他，稍微退开了点距离，嗓音听起来比以往沙哑，“路明非？”

“诶，是我是我。”路明非避开楚子航看向他的灼热视线，将身一扭，把腰从村雨的威胁上解放出来，仿佛刚才那个过头了的拥抱和脖子上转瞬即逝的柔软触感是他的错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