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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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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少唯记得就在与博仁大学相邻的一条街上有间书店,于是将自行车提前转了个弯。

不多时就看到临街的一家店面,门楣上挂着“汇文书店”的招牌。书店门脸不算大,橱窗摆满了书,门边的灰墙上挂着一块薄木板,上头贴着一则启示:本店招伙计一名,要求身体健康,会写字......

他把自行车停在门口,正驻足看着,书店里忽然走出一人,拉着脸,没好气地将白板摘下,朝胳膊底下一夹,又匆匆回去。

宗少唯也没在意,迈步跟了进去。

书店里头还算宽敞,一排排的书架,上头码着林林总总的书,零星有几个顾客,满屋不浓不淡的油墨香气。

收走白板的那位应该是书店的伙计,个子不高,这时候又从后门进来,已是两手空空,快步走到一个角落,和蹲在那的另一个伙计一起整理书柜。

宗少唯缓步在书架间穿梭,搜寻着宋甫元推荐给他的那几本书,不知不觉靠近了那个角落。

“娘的,累死个人。”矮个伙计低声抱怨,同时手上麻利地解开捆书的提绳,将一摞书逐一摆入书架,“才挂出去的告示,这就叫收回来。”

另一个伙计正埋头给新书登记,边写边问,“这么快就招到人了?”

“招个屁!”矮个伙计骂道,“说让咱俩人先顶着,过阵子再招。”

写字的伙计这才抬起头,“为什么?”

“你说为啥。”矮个伙计把手里的书一墩,“省一份工钱呗!”

写字的伙计抓了抓脑袋,“兴许康东来还要回来的吧。”

“呸,最好别回来,看他就碍眼。”矮个伙计撇嘴,“那个哑巴,一叫他干活就装傻,最会偷懒。”

写字的伙计是个老实人,没什么话说,又低下头去。

“哎,我跟你说。”矮个伙计忽然把手里的书一扔,脑袋凑过去,“其实康东来他会说话。”

“啊?”写字的伙计抬起头,张大嘴巴。

“有天下大雨,店里没人,我躲在仓房里睡觉......”

“好哇,你叫我干活,自己去睡觉!”老实人急了。

“嘘,嘘,别嚷!”矮个按住他的手,愈发压低声音,“结果一不小心睡过了头,迷迷糊糊地听见外头有人说话。”

“我扒着门缝往外瞧,原来是掌柜在打电话。撂下电话,掌柜就把康东来叫过去。我清清楚楚看见那哑巴嘴皮子一动一动的,跟掌柜俩人你来我往地聊了半天。”

“啊......”老实人很惊讶,“他们聊啥?”

“听不清,叽里咕噜的。”

“那康东来为啥要装哑巴?”

“谁知道。”矮个伙计一耸肩,正要继续抱怨,忽然身后的后门开了,一个长衫中年男子走进来。

两个伙计立刻站起身招呼,“刘掌柜。”

那个刘掌柜“嗯”了一声,瞥见高高的几捆书纹丝没动,便皱眉道,“都麻利点儿。”说完又看了眼不远处正在看书的宗少唯,这才迈步朝柜台走去。

两个伙计互相对视,各自瘪了瘪嘴,继续蹲下干活。

宗少唯毫无收获,只好拿出记事簿,来到柜台前,“我想买这几本书,有劳掌柜帮忙找找?”

-

此时的保密局,站长办公室刚刚恢复平静。

昨晚的抓捕行动可谓一塌糊涂。一个汉奸,一个日谍,竟然在保密局的严密监控之下,一个悄无声息死在戏院,一个“轰轰烈烈”死在火车上。

严铁铮想不通,觉得哪怕是宰两只鸡也该扑棱出点儿动静吧,结果那么多人守着,竟然连凶犯的毛都没摸到一根。手下人的愚蠢简直令他难以想象。

而负责行动的方可臣,和信誓旦旦要监视方可臣的顾潮声,俩人现在正鼻青脸肿地站在他面前,互相攻讦,各自推脱,令他愈发怒不可遏。

发过一通火,他有些乏了,摸着额头坐回椅子里,沉声道,“既然人都死了,那就说说还活着的。”

他瞥向顾潮声,“你说亲眼看见周兰亭和黄秉伦一起离开戏院,那个时候是几点?”

顾潮声赶紧抬起头,“大概,不到9点。”

他的一边眼镜片裂了,还没来得及换,严铁铮阴沉的面孔在他的视线中变得滑稽且支离破碎。

“具体一点!”四分五裂的“严铁铮们”同时转过脸,各自不满地盯着他。

“是!”顾潮声翻着眼珠回忆,“应该是差十分钟九点。”

“那个时候,梁玉庆还活着吗?”

顾潮声扶住摇摇欲坠的镜片,惭愧道,“卑职不知。”

严铁铮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又问,“打进戏院的那个电话调查过吗?”

“已经查过了,”顾潮声赶紧说,“的确是从周兰亭公司打出来的。那个电话先是打去他家里,没找到人,后来才又打到戏院。”

严铁铮按了按太阳穴,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又拿过火柴,缓缓擦着,“知道他和黄秉伦见面,是为什么吗?”

顾潮声不敢再说不知,忙道,“这两个人没什么私交,周兰亭忽然找上黄秉伦想必是跟救济署有关。卑职打算派人监视,看看救济署这几天有什么动静。”

严铁铮未置可否,只是将火柴轻轻一晃,再把焦黑的木棍和一缕烟气按入烟缸。

周兰亭到底有没有嫌疑?这是此时真正烦扰他的问题。

汉奸和日谍死就死了,不过是错失个把情报,无关大局。但这两个人九成九是死在共|党手上,而周兰亭竟然有可能牵涉其中,这令他心中难安。

他并非想袒护周兰亭,只是发自内心地希望他与此事无关。

周兰亭行事周全,在钱财上又一向慷慨,就像个送财童子,几年来勤勤恳恳地替他敛财。放眼关山,再找不到第二个人能让他放心交付自己贪污得来的那些东西。要是这个时候告诉他周兰亭是共|党,那么这些钱......

他也不是没怀疑过周兰亭,不然也不会一直派人去监视,但也只是提防他将这些秘密泄露给暗中觊觎的那些对手。

说实话,他不相信,更不希望周兰亭是共|党,否则他自己也会陷入麻烦。

可如果万一......

严铁铮又将香烟缓缓送入口中,思忖着吐出烟雾。

如果万中有一,那么就必须无声无息地让周兰亭从这世上消失。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走这一步。想到这,他肯定了顾潮声的想法,“那就去监视救济署,看看周兰亭和黄秉伦两个人在搞什么名堂。”

“是!”顾潮声挺身。

这时严铁铮弹掉烟灰,又瞥向方可臣,再次打量他脸上的青紫,重新皱起眉,“可臣,这次行动既然是你负责,现在这个结果,无论如何责任都要由你来承担。”

“是。”方可臣顿首,“卑职有负站长所托,惭愧至极。”

严铁铮看着他,心中暗暗摇头。原本他对这个部下的工作能力很是看好,现在却不免失望。

谁能想到这次抓捕行动的失败,根源竟是这位情报处长,在抓捕的关键时刻与人争风吃醋,甚至大打出手。而更不可思议的是,双方竟然是为了一个男人,还是个戏子。虽然这是顾潮声极尽添油加醋的说法,但方可臣的反驳明显底气不足,可见事实大抵如此。

这样离谱的事,是万万不能传扬出去的,否则保密局连同他严铁铮都将颜面扫地。因此他已经给当晚的行动人员,以及所有的知情人下达了封口令。

“事情既然发生在小桃园,陈鸣举身为戏院老板就逃不了干系,还有戏院里的伙计,都要带回来审一审。”严铁铮命令道,虽然对于这些人他并不报什么希望,但事后的调查必不可少,也许运气好还能找到些线索。

“是!”方可臣立刻领命。

这时顾潮声趁机跟进道,“站在,依卑职看,那个戏子也有嫌疑,是不是也带回来审一审......”

“顾处长,”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方可臣冷声抢断,“没记错的话,当时你也在场。如果柳怀霜有嫌疑,是不是你我也该自查?”

顾潮声一哼,“我去戏院是找我老婆,那么多人看着呢。”

方可臣扬起目光,“那我更是问心无愧。”

顾潮声冷笑,“杀人不必非要本人动手,说不准这就是共|党的一出美男计,专门针对方处长你的。”

“住口!”方可臣倏地转过头,怒道,“再敢血口喷人,信不信我把你另一只眼打瞎!”

“来啊!你打!你现在就打!”顾潮声毫不示弱,指着自己那只破碎的镜片,“姓方的,到现在你还护着那个戏子,昨晚的行动就坏在你们身上!我现在怀疑,你们根本就是同党!”

方可臣已经气得面目通红。

昨晚要不是顾潮声一直从旁煽风点火,他根本不会和廖仲霖动手。现在这个小人竟然又在站长面前搬弄事非,于是他再顾不得许多,挥拳就朝顾潮声脸上打去。

顾潮声反应极快,脖子一缩,躲过这一拳,纵身反扑回去。

“都给我住手!!”严铁铮怒极,把桌子拍得山响。

反了,真是反了!这两个蠢货,哪里还有高级特工的样子,简直像两个泼妇。于是当下厉声命令道,“那个姓柳的戏子,也抓回来,严加审问!”

方可臣心中一惊,站长受了顾潮声的挑拨,如果认为柳怀霜有嫌疑,那么也就是在怀疑自己。

可还没容他分辨,顾潮声又抢先说道,“站长,为了避嫌,卑职请求亲自抓捕并审问小桃园的那些嫌犯。”说着冷眼斜瞥向方可臣。

严铁铮想了想,点头同意。

事情已无可挽回,方可臣狠狠咬牙,也上前一步请命道,“既然顾处长负责审问嫌犯,难于分身,那么就请站长准许卑职代替顾处长,监视周兰亭和救济署那边的动静。”

周兰亭替严铁铮敛财,这在保密局高层间并不是什么秘密。顾潮声是站长的铁杆爪牙,又是他的姻亲,让他去监视周兰亭,能查出问题才怪。

姓顾的摆自己一道,自己就要将他一军。如果发现周兰亭与救济署之间有任何勾连,就想办法攀扯上严铁铮,再以此为筹码向顾潮声摊牌,希望能保柳怀霜渡过此劫。

顾潮声没料到方可臣来这样一手,急忙看向严铁铮。

可严铁铮的态度却令他失望,只是厌烦地摆了摆手,“就这么决定吧。”

“是。”俩人齐声。随后方可臣转身离开,顾潮声却留了下来。

“站长,”他关好门,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方可臣,您就打算这样轻轻放过?”

其实这一回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行动,而且保密局比这严重的失误也不是没有,所以弄丢个把汉奸和日谍也算不得什么,更何况两人到底还是死了,只是没死在自己人手上。可顾潮声还是想要做些文章。因为方可臣这个对手出错的时候不多,他要把握难得的机会。

但严铁铮此刻心有旁骛,所关心的只有周兰亭和自己的财路,于是不耐烦道,“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不用你操心。”说完就示意他离开。

顾潮声讨了个没趣,无奈地转身,可还没走到门口,又被严铁铮出声叫住,“昨晚你又去赌场了?”

“是......”顾潮声讪讪地回来,但马上又跟着解释道,“大华赌场就在小桃园对面,梦茹昨晚去看戏,我那是准备去接她,顺便......”

“放屁。”严铁铮忍不住骂人,没有好脸色。

吴梦茹是他的妻妹,当年顾潮声来到关山保密局,很快便展露锋芒,颇受他的器重。

顾潮声年近而立却未成婚,而吴梦茹也早过了出嫁的年纪,样貌、家世都过得去,就是脾气有些怪。他的老婆也是见过顾潮声的,觉得这个年青人身家清白,样貌不错,脾气也随和,想必容得下自家妹妹,便极力撮合。严铁铮本不想把家事与公事搅在一起,可架不住老婆再三吹风,而且双方见过面后,难得吴梦茹也点了头。于是从中牵线,妻妹吴梦茹便嫁给了顾潮声。

有了这层关系,顾潮声对他的忠心更胜从前,这叫他也很满意。

只是渐渐的,他发现顾潮声越来越多地流连于赌场、舞厅,甚至还和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对此他很生气,甚至当着老婆和吴梦茹的面,不止一次地骂过顾潮声。可这个混蛋依旧像块我行我素的烂泥。不过令他们夫妻不解的是,吴梦茹对此却无动于衷,只是一如既往地冷着脸道,“随他去。”

到了后来他也懒得管了,只是今天顾潮声为了打压方可臣竟然有脸把吴梦茹搬了出来,令他又想起旧事,忍不住敲打道,“你给我收敛一点,再明目张胆出入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小心我把你送进军法处!”

“是!”顾潮声赶紧答应,然后迅速离开了站长办公室。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关上门,扯下领带,朝桌上一扔,捧起水杯咕咚咕咚灌下半杯凉水。

今天是一次绝好的机会,本来可以完胜的,可自己一时大意,竟然叫姓方的钻了空子。

他“咚”地搁下水杯,烦闷地拢着头发。

他不希望方可臣去审小桃园的人,更不想他去监视周兰亭和救济署,甚至意图将严铁铮怀疑的目标引向方可臣,可到底还是失了算。

此时他对自己今天的操切有些后悔。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进来。”他不耐烦地应了一声。

门开了,他抬头,见是宗少唯。

“是你啊。”他随手翻开桌上的一本文件,“下课了?”

“是。”宗少唯走过去,发现顾潮声眼镜的异常,好奇道,“您的眼镜怎么了?”

顾潮声没搭理,反过来打量他,“你的眼镜呢?”

“不是叮嘱你一定要戴上吗?”

此前他动用教育署署长的关系,给宗少唯安排了在博仁大学教书的这份差事,称得上是因材施教,对此他颇为满意。

只是这个属下虽然相貌英俊,但毫不斯文,完全不像个先生。尤其是那一双眼,匪气十足,倒像个胡子。因此上任前,他特意叫宗少唯弄了副眼镜戴上,并再三强调,这对于他的掩饰身份非常重要。

“在这呢。”宗少唯拍了拍书包,“您不是说下了课就可以摘了么。”

顾潮声白了他一眼,一屁股坐入椅中,问道,“周兰亭那边有什么动静?”

“没有。”宗少唯回答。

“监听设备布置上了吗?”

“已经装好了。”

顾潮声顿了顿,随后紧盯住宗少唯的眼睛,问,“昨晚,周兰亭什么时候回的家?”

宗少唯平静地看着他,“大概十点半。”

“回家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

顾潮声缓缓眯起眼,“你确定?”

“是。”宗少唯说,“我跟他在院子里聊了一会儿,据我观察,一切正常。”

顾潮声见他目光并无闪躲,便不再追问,只是别有所指地提醒道,“一切正常当然最好。不过,像周兰亭这样的有钱人,最会拿钱笼络人。你可要当心,别被他迷了心窍,蒙了眼睛。”

宗少唯仔细思量着这句话,好一会儿,他皱起眉,认真地问道,“处长,您真的觉得周兰亭有钱么?”

顾潮声挣开椅背,一瞪眼,“废话,他没钱,难道你有?”

说完才发觉不对味儿——宗少唯还当真是有钱。

宗家的背景他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当年的青帮大佬宗林蟒,那可是上海滩响当当的人物,手上矿山、纱厂、橡胶厂、银楼、百货公司、娱|乐|城......各行各业,应有尽有。上海沦陷后,举家去了重庆,虽然生意受了不少影响,但毕竟家底丰厚,很快便利用与军中的关系,在重庆东山再起。

至于他最小的儿子为什么放着爷爷不当,非要千里迢迢来自己手下当孙子,顾潮声一时也不能理解。

大概是不受宠吧。

想到这,他讪讪地转换话题,“学校那边,没什么麻烦吧?”

“没有。”

“嗯。”顾潮声结束问话,准备打发他走,“回去继续监视,有任何发现立刻向我报告,听见没有?”

“是。”宗少唯挺身立正。

等了一会儿,见他站着不动,顾潮声皱起眉,“怎么,还有事?”

宗少唯又走近些,试探着问,“顾处长,周兰亭的背景,您知道多少?”

顾潮声看着他,心中有些警惕,“你想知道什么?”

“资料上说,周兰亭没结婚,独身一个人。”宗少唯拐弯抹角地问,“那他的家人呢,比如父母,兄弟姐妹,也在关山么?”

见他只是问这些,顾潮声暗暗松了口气,又没好气地问,“打听这些作什么?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顾潮声并没有断然说不知,这让宗少唯看到了希望,急忙央求道,“既然要监视他,多了解些背景有好处。处长,您就告诉我吧。”

这些旧事不算秘密,就算自己不说,只要宗少唯花些工夫,也总能打听得到,于是顾潮声摸出一支烟,点着,猛吸了一口,“周兰亭的背景我了解的也不算多,只知道周家原籍扬州,祖上都是读书人,世代为官。祖父是前清的奉天巡抚,去世前,父亲周汉章一直在身边。后来周兰亭全家就都去了奉天。”

顾潮声伸手夹住香烟,在烟缸边弹了弹,“再后来,奉天沦陷,周汉章就死在了日本人手里。”

宗少唯下意识攥紧了拳,“为什么?”

“日本人在奉天开学堂,教日文,结果没人去。”顾潮声又将香烟咬在齿间,“周家早年就办了学堂,周汉章又是当地最有声望的大儒。日本人抓不到人学日语,就让周汉章来做校长,还要把周家学堂里的学生也拉过去。”

“中间的曲折不为人知,总之最后,他把家人和学生遣散,又一把火烧了自家学堂,”顾潮声将半截猩红的烟头狠狠一按,“然后就在日本人的学堂门口,自尽了。”

话说完,屋内倏地一静,静得仿佛能听见烟气的升腾。

半响,宗少唯才有些沙哑地问,“那他的母亲,还有兄弟姐妹呢?”

“不清楚。”顾潮声忽然烦躁地站起身,敲着桌上的文件,“没事赶紧走,少打听些没用的。没见我忙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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