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老的店铺内,薛惊澜正托着下巴,冷脸望向窗外早已暗下的天色。
这个时间已经早就过了阿七该来接他的时候了,不知道他这些天在忙些什么,他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好好说过话了。
自从跟那个杨灵一走到了一块之后,阿七那个家伙就经常看不到人影,明明以前都是他们两个之间形影不离的,不管做什么都带着他。
如今,看向窗外的景象,薛惊澜默默地低下了头,神情中透出了一阵失落苦涩的味道。
身后费老推开了里面的房门,对着薛惊澜招呼起来。
“薛小家伙,时候不早了,你家兄长今天大概不会过来了,今天就在老道这凑合一晚吧。”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店里的客房已经许久没有被用过了,费老刚刚去收拾好一会儿才整理好。
虽说有净尘术辅助,但是打扫卫生这种活对他这副老身子骨多少还是有些艰巨。
抬起头,薛惊澜向着费老望去了一眼,然后又垂下了头,一个人趴在小桌上继续种起了蘑菇。
只字未提,可他脸上拒绝交流的意味却相当明显。
只得长叹了一口气,费老摇了摇头坐到了一边,给自己沏了壶茶,安静地陪着薛惊澜在厅堂里面等待着。
沉默地趴在小桌上的薛惊澜,微垂的眼眸虚望着灯光打在光滑桌面上的反光,渐渐出神。
一股不可名状的空虚感在心头蔓延开来,酸酸涩涩的,他是薛家的小少爷,有着自己的自尊和骄傲,即便现在薛家没了,他也依旧带着自身无法褪去的矜持。
这种矜持迫使他难以在他人面前展现出自己的软弱敏感,即便心里难受的要死,也始终强撑着淡然无事的外表,固执地坚守着仅有的自尊。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渐渐习惯了有一个人一直待在他身边,会细心地留意他的想法,耐心地包容他的任性,让他能自在的不用再顾及别人的脸色轻松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将右手臂整个在桌面上摊开,薛惊澜整个人都侧躺在了冰凉的桌面上,试图借着这份凉意来压制心头纷乱的思绪。
微凉空洞的眼神诉说着他内心的寂寥,终于,心中涌现出了一个他始终避之不谈的问题。
他是不是被当成累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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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小家伙低迷颓丧的模样,费老咽下了手中的茶水,叹惜着摇了摇头。
薛小家伙这些天的辛勤和努力他都看在了眼里,他到底有多在乎自己那个兄长的看法,他心里也清楚明白。
每天即便面对一次次的挫败,都能让他坚持着继续修行阵法的原因,除了自身对阵法的兴趣之外,更多是想要对着那个看起来不太靠谱的兄长多炫耀一下的心理。
他那个兄长的一句浅薄赞扬,可比他这个言传身教的好师傅要管用得多。
每每想到这一点,费老总是控制不住手上的力道,不小心从下颚拽下几根胡须。
低头看了看自己留下的花白长须,他有些疼惜地将手伸到下巴摸了摸。
为了这么个臭小子,把胡子给弄没了,实在是不值得。
虽然小家伙每天都和他兄长一副不对付的样子,但是年轻人嘛,总是喜欢这种心口不一的做法。
深深呼出了一口气,他有些头疼地看着眼前的小家伙,还真给王启那个臭小子给说中了,薛小家伙离不开他。
不由地抚了抚额头,心中幽幽地懊恼起来。
他是不是把这两兄弟给逼得太紧了些......
朝着窗外望了望,明月已然西去高挂于半空中,街边的商铺仅剩下零星的几间还亮着灯火。
时候不早了,费老敲了敲桌面,站起了身,再不听话,就不要怪他老道用些强硬的手段了。
薛惊澜看上去似乎也认了命,不再固执挣扎,而是跟着从桌上站起了身,正要同费老去客房里面。
就在这时,店铺的大门骤然被敲响了起来。
费老走过去把门一开,是王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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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心虚地站在费老的杂货店外,抓了抓脑壳,别开了脸悄悄打量起了店内的情况。
就看见费老铁青着脸,绷得紧紧的,带着苛责的语气说道。
“来了?”
被他脸色施压的我愈发瑟缩地埋下了头,顿时汗流浃背起来,讨好地笑道。
“哈哈,今天又麻烦费老了,我这就带惊澜回家。”
“你!唉,算了,赶紧带他走吧。”
费老看上去一时气极的模样,但又不知道以自己的立场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得挥了挥手放行了。
错开了身位,费老背后的薛惊澜露出了影子,他眼角微红死死紧咬着下唇,一副倔强至极的模样。
我半蹲下身子,向着他伸出了手,声音轻柔地说道。
“惊澜,走,我带你回家了。”
背对着月光,瘦长的影子打在了薛惊澜的脸上,他眼神有那么一刻变得格外气愤,猛地向前一步拍开了我的手,直接从我身侧挤了出去。
我错愕地看了看掌心,而后一把扶上了额头。
完了,把人给惹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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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回去的路上,我看着眼前的薛惊澜一脸气呼呼的样子,他鼓着脸,一声不吭地走在了我的身前。
看到这副景象,我只得讨好地跟在他身后,好几次试图伸手去牵他,都被避开了,最后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今天这是是不能善了了。
没办法,谁让我迟到得这么晚呢。
认命的摇了摇头,我把心一横。
算了,算了,今天这次就算让他一次了。
向前跑了几步,在薛惊澜的面前蹲下,我背过了两手,朝着他招了招,带着一股诱哄的意味讨饶道。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就免费让小少爷骑一次了。今天我们薛小少爷最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完还翘了翘眉头,挤眉弄眼试图将他逗乐。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反应,转回了头,我都快要以为自己这个讨好举动起反作用了,有点尴尬地蹲在了原地。
而后耳边传来了一段助跑的脚步声,忽然一股不小的冲力撞上了后背,顶着我上身向前大弧度地倾斜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
伸手向后拖住,我站起身掂了掂,额头落下一滴冷汗。
好小子,这些天真没白养,份量一下重了那么多,带着他回去看来没想象中的轻松啊。
沉默地走在寂静的街道上,看着两边稀疏的灯火,薛惊澜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埋了下去,在我身后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为什么今天来的这么晚?我等了你好久,今天早上也是,早早的就把我一个人赶走了。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一个......累赘。”
埋在身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混不清,让人感受不到说话人的语气,但是我能感觉到后襟被慢慢地浸湿。
向后撇去,余光只看了他死死抓着我衣衫的手。
把他又往上掂了掂,好让他坐得更舒服一点,我安抚地笑道。
“瞎想什么呢,我从来没把你当成累赘过。真要把你当累赘,早在离开梁州的那天我就能把你扔下了,又何苦翻山越岭得带你一路逃到这里。咱们的日子马上就要好起来了,我后面就能有更多的时间陪着你,别在那里胡思乱想了。”
腾出来一只手,我向后伸去,冲着他的脑袋轻轻一敲。
被敲疼的薛惊澜伸出一只手揉着头顶,另一只手死死地扒着我的脖子,露出了红通通的脸颊。
幸好他人不大,不然这个力道,我大概要觉得自己是被锁喉了。
抬起头,薛惊澜这才发现我带着他走的不是回客栈的路,左右望了望,拍了拍我的肩膀问道。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重新把手放回去的我调整了一下姿势,支起来身子,长长呼出口气,回了句。
“呼------!你要是想知道就先别乱动了,老实跟着我走,有惊喜哦。”
侧过头,我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地卖了个官司。
既然决定了要给惊喜,自然不能就这么随便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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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小院的大门,将背上的薛惊澜放了下来,我一脸自豪得向着他介绍了起来。
“惊澜,你看,这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家?”
听到这个词汇以后,他眼前一亮,在黑暗中透露出了一道莹亮的光泽。
点了点头,我朝着他应喝道。
“嗯嗯,家。毕竟你不是要跟着费老学满一年才能结束嘛,我想了想总是住在客栈没个定所也不是办法,就花了点功夫找了个定居的地方。要知道我当初找到这里可废了不少功夫,今天傍晚才......”
还没等我说完,薛惊澜就激动地跑了进去,一个一个地方的查看了起来。
站在院子门口,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
“呵,这小子!”
慢慢地跟在他的身后,我随着他在小院里面逛了起来。
我盘下的是个小三合院,穿过坐山影壁,外侧有一个带着竹流水的鱼池,每隔一阵就传来竹子敲打地面的声响。
中央一口取水的小井,靠近主屋的位置,巨大的海棠树上海棠花正竞相盛开,树下有着一个小秋千,风一吹,海棠花就随着秋千的晃动飘落。
这可是我亲自用心挑出来的小院,无论是从景观还是实用性上来说都是数一数二的,即便比不上曾经繁华似锦的薛府,却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夜色已深,出去的时候仓促,我只来得及将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并没点上烛火。
昏暗的环境下只有皎洁的月光洒在院落内,只能隔着朦胧的月色窥见其间的景色。
我笑着挑了挑眉,冲着薛惊澜问道。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怎么样,不错吧!有没有消点气了?”
“哼!哪有这么容易。”
他嘟着脸,别过了头,哼了一声,不过比起路上那副不愿理人,满腹怨气的样子已经好上了许多。
挠了挠头,我尴尬地笑了笑,继续陪着他逛了下去。
推开了东厢厨房的大门,整个院子里唯一一处带着灯火的地方透出了暖黄色光线。
厨房处四方的餐桌上,一个大大奶白色圆形糕点上插满了红色的小蜡烛,照亮了整个厨房,上面还粗糙的写着一行字。
不明所以的薛惊澜只是呆愣地看着这一幕,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而我则是凑到了他耳畔,声音缱绻地送出了轻柔的祝福。
“惊澜,生辰快乐。”
泪水溢出了眼眶,薛惊澜红着眼侧过头回望我,喉咙哽咽着。
“我以为你忘记了。”
摆了摆手,我得意地笑了起来。
“哈哈,这怎么能呢。只不过筹备的有点久罢了,这个地方想把奶油做出来还是有点难度的。过惯了大排场的生辰宴,偶尔换个风格感受一下怎么样。你要是不习惯,我锅里还留了点长寿面,也能将就一下。欸......怎么哭了。”
本来还想再和他嘚瑟两声的我,看着面前薛惊澜泣不成声的表情一下子手忙脚乱了起来。
“你,你别哭啊......”
办法用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哄下去的我,这下泛起了难,赶忙转移起了话题。
“赶快过来看看我家乡那边过生辰礼的方式吧,趁着蜡烛还没烧完,一口气吹灭它,就可以许愿了。这是我家那边过生辰礼的方式,寿星需要吹灭蜡烛来庆祝。哝,你面前这个又大又圆的糕点叫做蛋糕,就当于生辰礼上的寿桃。”
两手搭在胸前,五指对着五指,我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呆呆地看着前面的蜡烛,薛惊澜虽然一脸的费解,但是看到我期待的神情还是开怀地照做了。
拍了拍手,我立马激动地招呼起来。
“好了,好了,生辰快乐,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