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眸光尽敛,我凝视着费老的背影,带着陈述的语气道出了一句反问。
“您已经决定好要走了吗。”
风扶过了他的白发,透出股萧瑟的怅然之感,费老苦笑出声。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啊。”
他的目光向着我的方向转了过来,似是释怀又有种莫名的庆幸,微微点了点头,道出了感慨。
“本来没打算惊动到你们的,来时仓促,去时匆匆,这才符合有始有终的道理。”
一旁听到这句话的薛惊澜顿时脸色大变,大声惊呼道。
“师父,你,为什么!连道别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吗!”
说道这里,他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落寞悲伤起来。
受够了这两个死要面子的倔种死不开口的模样,我直接挺身而出,替费老把没说完的话讲了出来。
“这糟老头子怕被人挂念,所以打算一个人偷偷溜走。从收你为徒的第一天起,他就没打算跟任何人牵扯上关系。”
有些烦躁地拨了一下身后的短刃,我果然不是很擅长和这种别扭的人打交道呢,看着就让人生气。
撰紧了拳头,薛惊澜低下了头,极力压抑着情感,带着低哑的腔调喊道。
“是这样的吗,师父。”
抬起头,他眼神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费老。
而费老只是微微侧过了脸,有些心虚地避开了薛惊澜的视线。
看到他的动作,薛惊澜的脸色变得更阴沉了起来,带着满腔怒火奋力地又向着费老的方向靠近了几分,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你知不知道......”
血气上涌,激动的情绪使得他整张脸都涨的通红,可出口的话只说道了一半便没了后续。
就像被人掐住了脖颈的鸭子一般,叫不出声。
最后他只能强吞下怒火,把身体背过去,一个人默默地生着闷气。
我算是看了个明白,费老自知自己时日无多,前途又不甚明了,便不想与人留下太多的牵绊,出事后让活着的人难过。
而薛惊澜这副死鸭子嘴硬的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都是我给惯的。
真想不出来,除了我,还有谁能忍得了他。
两个人明明都长了张嘴,一个却要打着为你好的旗号,一个更是打死都放不开面子,最后就跟两个谜语人一样话都说不出来。
拜托,老天给你们嘴就是用来说话的,好吗!
你们这样你不说,我不说,对话全靠猜,到底是在折磨谁。
两个活爹,是不是真要逼我跪下求你们开口啊!
围观着这一幕的我终于忍无可忍,一拳打在薛惊澜的后脑勺上,惹得他发出了一声惊叫。
“你------!”
带着嫌弃的表情,我仰头俯视着身前的薛惊澜,阴沉着脸,满是鄙夷地说道。
“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让我来!”
推开了挡在面前的薛惊澜,我走到了费老的面前咳嗽了两声,带着责备的语气抱怨起来。
“费老,您这样就有点太不够意思了。一年的时间,哪怕是养个宠物都会知道舍不得,更何谈是人呢。我和惊澜是真心把您当长辈,当自家人的,您却总是这副见外的模样,未免太让人心寒了。”
带着审视的目光,我看着费老有些退却的神情又向前了一步,沉声继续指责道。
“既然您也知道这么做不太好,那就应该知道同为一家人,互相添麻烦本来就是件常事。您做出这样不告而别的决定,是想给我们谁留下遗憾吗?然后在未来的某天,收到你的死讯,后悔为什么没能在最后的时候好好相处。”
我还是头一次露出这么正式的表情,跟我一直以来跳脱的人设相背,但却又觉得应该用这种表情把话说完。
“我们之间的关系早就已经牵绊到了一起,既然您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见面,那我们就更应该好好珍惜最后告别的机会,让彼此都能有接受未来的准备。”
最后长叹了一口气,我无可奈何地摇头感慨。
“您看您这急得,连筹备点临别赠礼的时间都不给。要不是早有准备,我今天只怕是要两手空空地送人离开了。”
说完,我从储物袋里面掏出了老早就备好的礼物,翘着嘴角向前一递道。
“哝,拿好。上品法器护心棱镜,我从黑市花大价钱淘来的,听卖家说能抵挡化神期的全力一击,运气好的话还能反弹七成以上的威力。”
见费老抬手就想推拒的动作,我连忙硬塞到他手上,强硬地说道。
“知道你身上的法宝多,我也不图它能帮上什么忙,让你带着只是图个心安,指不定哪天它就能帮上你了。对了,还有一样,通灵纸鹤。也不知道你会去什么地方,修真界里能远距离沟通的手段也不多。这纸鹤已经记下了我们的气息,你要是真突破了瓶颈,也好传个信给我们,就当是报平安了。”
看着手中精心备下的礼物,费老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最后都化作了一声沉重地叹息。
“启小子,有心了。”
我撇了眼还在生着气的薛惊澜,一把将他拽到了跟前,撞了下他的肩膀,小声暗示道。
“到你了,多少说两句。”
只见他低着头,耳尖微红,磕磕绊绊地开了口。
“师,师父,一路平安,祝你得偿所愿,大道坦途。”
望着薛惊澜略显窘迫的模样,费老脸上的表情都柔软了下来,背过身畅快地笑道。
“哈哈哈,知道了。既然你们都做好了准备,那我们就再做一个约定吧!若是我此行得偿所愿,那下一次见面,我就告诉你们我的真名。人生如此,浮生无常,能遇见你们,也算是老道此生之幸了。”
没有回头,他只是就着前进的动作,向后挥了挥手,渐行渐远,只余残存的话语声在风中飘散。
“缘来缘去,方死方生,天地有界,来日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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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费老远去的背影,薛惊澜有些踌躇地向我问道。
“你说,师父他此去会是我们见到的最后一面吗?”
掂着脚,我朝着费老离开的方向望了又望,见完全看不到人影了,这才回答了他的问题。
“是不是最后一次见面我不知道,不过我在给费老的护心棱镜里面加了点东西。”
看着薛惊澜愣住的表情,我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见状,他面露出惊疑的神色,薛惊澜有些难耐地朝我催促道。
“你加了什么,快说!”
伸手隔开了焦躁的薛惊澜,我微眯着眼,语气有些暧昧地说道。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一道小小的禁制。一旦法宝触发,就会同时带动我手上的罗盘,把费老的位置给我指引出来。”
伸手按住了他跃跃欲试的脑袋瓜,我没好气地说道。
“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该怎么提升自己的实力,而不是在意费老能不能挺过这场劫数。依你现在的状态,哪天费老真出了什么事情,你过去也不过是给对面再加碟小菜,当个添头。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费老走都要偷偷摸摸的,不就是怕你过去给他添乱吗。”
盯着薛惊澜有些不服气的表情,我装作没看到的模样,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余姑娘告诉我,中州那块地界马上就要举办各大门派共同参与的百门招新了,现在正是大好的时机。你回去跟我把东西都收拾收拾,过两天就一起出发。按脚程算,差不多开始的时候刚好能到。”
提到了正事,薛惊澜的表情才认真了起来,没再继续闹腾,老老实实地跟着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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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的卧房内我收拾着路上要用的东西,无意间,一个圆润的瓷瓶从堆放得满满当当的杂物中滚落到我面前。
随手将它拾起,我抬头望了眼上面的标识,表情一下就僵硬了起来。
啊,是续命丹啊。
自从筑基以后,我就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在用过它了呢。
由于筑基雷劫的洗礼,我身上的暗伤毒素都被清理了个干净,曾经在暗卫营里面受到的药物影响也已经全部消弭。
如今我早已从那个朝不保夕,连成年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的倒霉蛋,变成了现在这般寿数悠长的修仙之人。
当真是应下了那句浮生起落,人世无常。
握着瓷瓶的手越捏越紧,指纹与光滑的釉面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摩擦声,我紧咬着下唇回忆起那一张张逝去的面孔,心中暗暗发誓。
我不光活得要比那些迫害我的人长久,还要代替那些为我而死的人更长远地活下去。
大哥,小五,还有大家,都在天上替我好好看着,我一定会在这个世界走出一条只属于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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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薛惊澜的屋内,他同样也在收拾着零碎的东西。
为了能更好地整理物件,他把东西都摆到了地上。
伴随着弯腰的动作,原本藏在他领口的红绳被带了出来,连带着露出了里面的玉佩。
这突然的意外吓了他一跳,连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格外珍惜地将玉佩撰在了手中。
闭上眼细细地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薛惊澜的脑海内再次回想起了逃离梁州城前,母亲在暗室中对他的嘱咐。
“收好你生父留下的玉佩......莫要在人前显露......”
“......有机会......去找回你的身世,他若是还愿认你......”
“罢了,我只愿你能......好好的活着......”
......
那一天大抵是他最无措迷惘的日子,他的母亲杀死了他一直以来的父亲,而后让他去找不知从何而来的生父。
他自出生以来所拥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天全部坍塌。
至此,开始了长达两年的逃亡之旅。
同时,也遇到了各色各样奇奇怪怪的人物。
一想起那个曾将他和阿七逼上了绝路的妖人,薛惊澜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更加凝重了几分。
那个妖人管他叫少主,可他却从未见过他,即便是母亲在世时也未曾提过有关那人的只字片语。
但那妖人动用的力量却绝非凡人所及,看来他那离奇复杂的身世必然与这修真界脱不了干系。
可以他目前这点微薄的力量,莫说查明身世,报仇雪恨,只怕被卷进那些谜团的漩涡之中都将被搅碎成泥。
只能像现在这般,把身份藏好,借着身边的人一点点地去靠近真相了。
希望这次的百门招新,能有点新的收获。
想到了这里,薛惊澜连忙把玉佩收回了怀中,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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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之前积攒的布阵材料几乎损耗殆尽,薛惊澜未曾多想,便直接找到王启打了个招呼,然后独自外出去市集筹集材料。
直到他在偏僻的巷口被人堵住时,方才后悔起来。
望着将他团团围住的贾府众人,薛惊澜在心中道出了一声哀叹。
‘要是出去之前,把阿七也一起叫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