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潋转头看向少年的师父,那人却又不是上一任掌门。
少年从老者手里接过云盛剑,张扬至极的宝剑与他淡然模样相当违和,可他本人并不在意。
“徒儿,这剑虽好,但为师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老者搓了搓下巴上的白须,道,“若你真的要将其契作本命剑,恐怕此生都无法更换了。”
“那又何妨?”少年浑不在意,看得出他很是中意这把新得的宝剑。
“糊涂!”老者被他这模样一噎,道:“你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得道飞升不在话下,可如果因为它无法承载你愈发强大的力量……你可知后果?”
是了,时潋点头,本命剑对于剑修而言的确十分重要。
可本命契明明是可以解开的,那人为何会这样说?难不成其中有隐情?
“最差也就是剑毁人亡。”少年终于欣赏够了,把云盛剑收入早就准备好的同样花哨的剑鞘中。
时潋这时候才注意到那正是他在絜微秘境里找到的剑鞘!
如果那真是上神遗物,那面前这个少年究竟是哪位上神?
“你呀!为师真是不想管你了你瞅瞅你那倔脾气,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生死张口就来!”
老者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最后一挥袖转身就走:“老头我不管你了!”
边走还一边骂骂咧咧,说什么非要加心头血。
等等,心头血?
时潋略有些诧异地看向少年。
有些人为了打造一把最契合自己的剑的确会在铸剑时加入自己的心头血,可这样做的人都被世人称作疯子。
因为一旦与加了自己心头血的剑结成本命契,便再也无法解开了。
即使进入轮回,除了这把剑,再也无法与其他剑结成契。
这些上神为了修炼都这么孤注一掷的吗?
少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时潋跟着他来到室外,周遭一片都是飒飒的竹林,除却风声便是鸟鸣都听不见几声。
结界。
他在心里下了定论,但没有过多地探究。
他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必须快些回去了。
时潋尝试召出明月谙,没想到在神魂状态下他竟召出来了。
明月谙出鞘,皎皎剑光倾泻而出,剑芯一抹朱砂痕如火流转。
此剑是雍凌周亲下赤莲秘境他取回的,在那熊熊火海里锻造了无数个日夜。
出世时其锋芒令天地为之失色,方圆万里的云气都被它震了个干净。
此乃“天兵”,比雍凌周常用的那把“杀春人”还要绝无仅有。
时潋举剑对准面前的竹林,左手掐诀成符,随即逆风一斩。
罡风顿起,眼前的景象被划出一道狭长的豁口,然后越来越大,不多时,周围种种皆如琉璃玉石般破碎开来。
刹那间,他眼前绽开了刺目的白光。
等再睁开眼,他却仍在原地。
时潋看着眼前不变的竹林,正想再试试时,却听到了一声低泣。
他循声找去,又骤地站住。
阳光还是和刚才一样和煦,可屋内异常冷寂。
少年在他离开的这一小段时间里迅速成长成青年,和他记忆中的雍凌周变得一样又不一样。
青年跪在床前,脊背挺得很直,却将头低了下去。
时潋看到老者躺在那里,已经没有气息了。
世事无常,时潋不免感到难过。
他看着青年将老者埋葬,又看着青年一刀一刀刻下墓碑。
除了他最开始听到的那声低泣,青年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沉默着处理着师父的后事。
时潋始终想不通他到底是谁,眼前这人与传说中那些心怀苍生的上神一点都不像。
他看上去又冷又独,修道修得有些疯魔,即便是面对自己的师父仙逝也没有流露出多的悲伤。
这样的人真的会成为庇护天下的上神吗?
或者说这样的人真的能飞升吗?
时潋摇了摇头,也无暇再想这么多,毕竟这人长得再像雍凌周也和他没关系,真正的雍凌周还等着他去救。
他转身欲行,余光却瞥见了墓碑上的落款。
徒,成胤?
成胤!
时潋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那两个字。
这个青年就是千年前天生仙骨,飞升后统领神界的成胤神君?!
所以他找到的那把剑鞘其实就是成胤神君的本命剑的剑鞘?
消化完这个事实,时潋更是坐不住了,有了成胤神君的神力加持,想要救回雍凌周的神魂一定会容易许多,他得赶紧回去!
他召出明月谙准备再试一次,天地却骤地一转,竹林变成了幽绿的丛林,浓云遮蔽了阳光,隐隐雷鸣自远方接近。
成胤负剑而立,在渐渐增强的狂风里岿然不动。
时潋顿感不妙,想施法逃离时却发现全身灵力如同被抽走了一样滞塞难行。
糟了!
成胤这是在渡劫!
相传这位神君在飞升时渡了整整九九八十一道雷劫。这雷劫对于修道之人是天赐机缘,每一道都是在锻造其经脉甚至是神魂,雷劫渡得越多那此后的修为必定更高。
但前提是能在雷劫里活下来!
就算他不知道成胤马上要渡的是不是飞升雷劫,但他知道无论是哪一道都足以劈死他!
这雷劫劈下来可是不分人的,只要是在雷劫范围内的都得连带。
他如今离成胤最多不到百米,修为被压制便说明他已经被列进了雷劫的范围。
怎么办?
时潋浑身冒着冷汗,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他脑袋里就像是一锅浆糊。
不行,他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时潋咬咬牙,拼命驱动体内的金丹,想强行破开天道的压制。
灵力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引得全身经脉震颤,震得他浑身发疼。
嘴角溢出鲜血,他却分不出神去擦拭。冷汗浸湿他的衣衫,被山顶的狂风一吹,寒气好像要漫进他的骨头缝。
猛地呕出一口鲜血,灵力却能勉强运作了。
时潋心中一喜,连忙借剑撑起身,回头看了一眼成胤。
天雷越来越近了,他不敢再耽搁,运气掐诀,破空一斩,精纯的灵力自剑尖迸发而出!
可是下一刻,却在半空中被无形之力化去了。
怎会如此?
巨大的恐惧席卷了他的全身,刺激他不停地挥剑向前斩去。
可惜无一例外。
他该怎么办?
等吗?
万一雷劫不会把他算在里面呢?
可是,可是他的修为已经被压制了啊。
时潋呼吸急促,握着剑的手止不住地发麻,好像浑身的血都凝住了,连带着他的思绪也停止了
怎么办,雍凌周,我该怎么办?
时潋眼眶发红,他如果死在这里,就没有人能从絜微秘境里拿出这个剑鞘了,那雍凌周,就再也回不来了……
不可以,他绝对不可以死在这里!
形容狼狈的青年走投无路,跌跌撞撞地朝山巅跑去。
成胤依然站在那里,瞳孔中已经倒映出了天边的雷电。
时潋伸手抓住他的衣襟,抓得很用力:“停下啊,你快停下来!”
他知道凭借成胤的修为一定有办法让雷劫推后一段时间。
他只要一小段时间就好了,只要给他一小段时间就好了!
可是尽管他再怎么摇晃,成胤依旧没有看到他,甚至根本没有感觉到他。
“我求你了,停下……”时潋忍不住眼泪,毫无形象地大哭起来:“停下……我求你了,我求你了,成胤,停下来……”
一道闪电俶尔劈下,身后的树木应声而倒,山石块块碎裂,霎时整座山体都剧烈震动起来。
时潋回头,惨白的天雷照亮他绝望的眸底。
雷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