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赌场那名管理员最后只丢下一句“自己查”就走了，秦怀川便回去查阅了多方资料。

银翼争霸赛设立之初，是为了鼓励战士勇于探索基地外的世界。事实证明，通过宣扬比赛精神，战士对于离开安全的基地直面畸形种的恐惧得到了有效下降。

虽然在比赛过程中会直播那些惨烈血腥的场面，但是将人们内心的恐惧赤裸裸地展现出来后，反而减少了大部分人对未知危险的担忧，同时也激起了人们对于畸形种的憎恨，尤其是对于血气方刚的年轻哨兵，大幅减少了他们被派遣至前线的抵触。

然而比赛设立之初只考虑到了哨兵，因为不管是向导还是普通人，都不具备和畸形种对战的体力和异能，在刚开始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向导和普通人想要参与这项比赛，毕竟这对他们来说，无异于自寻死路。

可是随着时间的发展，社会上对于现状不满的普通人越来越多，他们想方设法改变自身境地，甚至不惜参与银翼争霸赛，以生命为代价博取翻身的机会，因此每年都有普通人试图通过这场比赛赢得奖励，从而摆脱被奴役的人生。

然而从来没有一个人成功。

而向导虽然处境尴尬，可是他们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提高身份待遇，因此他们并不需要以命相搏去参加银翼争霸赛。

因此参赛资格只禁止了普通人，却没有说向导能不能参加。

那天结束后已经半夜，秦怀川往回走的时候，问了一下几个工友，但是他们对于具体的规则也不是很清楚，毕竟他们不被允许参加比赛，所以只专注于比赛过程。

见秦怀川很感兴趣的样子，他们劝他还是不要冒险比较好，反正他已经是向导了，何必拿命去赌。

秦怀川没有说话，但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当被罚去先锋哨所执勤一个月的砂炽星回来，秦怀川看着这个随心所欲的家伙，罕见的没有立刻赶人。

本来做好了准备被人打一顿，至少挨个白眼的砂炽星，没想到秦怀川会停下脚步，甚至还主动问他找他有什么事。

挨过骂又挨过打的砂炽星简直是受宠若惊，他连忙把一旁起哄的几个家伙赶走，转身便邀请秦怀川，“我就是来找你道歉的，害你被罚去做苦活，我很抱歉。作为赔礼，我可以请你去吃华国菜吗？”

他真的很擅长打蛇随棍上。

然而秦怀川却没有拒绝。

砂炽星一瞬间有些惊讶，但是他很快用灿烂的笑容掩盖了诧异，“那不如我们现在就去餐厅吧，刚好快到晚餐的时间了，华国菜备餐时间比较长。”

不得不说砂炽星主意打的很好，华国菜需要用到新鲜的蔬菜肉类，这在资源缺乏的现今可是非常难得且丰盛的一餐，加上其色香味俱全，让人很难拒绝享用这样的美味。而它复杂的烹饪方式，使得出餐时间比其他菜都要长，他正好可以利用等餐时间和他培养感情。

两个人往餐厅走去，没有发现一旁前来找人的玄鹤。而哨兵强大的五感，让玄鹤一字不拉的听到了两人的交谈，他皱了皱眉头，脚步一转，往回走。

此时道霆正在一个专门强化耐力的训练室里跑步，特殊的跑步机上转动的履条快的看不见转动的方向，有人却突然走过来，关掉了他的机器。

要不是道霆反应极快地跳下来，骤停的机器就会让他摔个狗啃屎。

“你干什么？”他看向玄鹤。

而玄鹤面带笑容说了一句很突然的话，“你不用再担心华鹰将军撮合你和怀川了。”

果不其然，虽然道霆很快恢复了一副漠然的样子，可是玄鹤还是敏锐地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眉头轻蹙。

“我刚刚去找怀川，遇到他正准备和砂炽星共进晚餐。”华鹰将军为了给道霆创造机会，特意安排怀川和他们去出任务，他本来想提前和怀川说一声，结果没想到撞见这一幕。

这可不是什么好信号。毕竟比起冷冰冰的道霆，那名哨兵热情又主动，长得也不错，在向导中，甚至是一些哨兵里，他都是很受欢迎的。哪怕一开始不喜欢他，但是经过砂炽星这么锲而不舍的追求，很难说怀川会不会哪一天就回心转意。

而道霆听到这话，却好似无动于衷。玄鹤有些无奈，“之前不管砂炽星做什么，他都对他退避三舍，可现在怀川态度完全不一样了，你、真的打算就什么都不做吗？”

“这不是很好吗？”没想到道霆却缓缓开口，“砂炽星有实力，也从来没有失控过，他人缘也很好，会好好照顾他的。”

玄鹤欲言又止，却没有把话说出口。

“他找到了伴侣，将军那边就不会再拦着他的身份认证，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向导，凭借他的能力，他们两个会是基地里最强的搭档。”

“将军也会绝了撮合我们两个的心思，他就不会再因为我受到不合理的惩罚，我也自由了。”说完，道霆紧绷的肩膀一松，将毛巾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闻言，玄鹤没有忍住，“然后你就打算一辈子在不见人的角落默默地看着，看着他和别人出入成双，看着他和别人携手共进……道霆，我知道你……”

“你可能有什么误会。”道霆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神情越发冰冷，“我只是出于歉意，毕竟他是因为我才受到牵连，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想法。”

话说到这个份上，玄鹤也无话可说，只是临走前，他还是提醒道：“我知道你有心结，可是人不能永远停在过去，命运给过你机会，如果你不知道抓住，那未来如何，都别后悔。”说完，玄鹤便离开了，他很少有这么生气的时候。

道霆状态越来越差，他就好像要燃烧生命至最后一刻，去给那些因他失控而死去的人们赎罪，带着自毁的情绪强撑着，不愿意给自己一丁点救赎的希望。

他时常不知道如何劝解，毕竟除了他自己，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将他从心魔手里救出，再多的言语都无法成为打开忏悔室的钥匙。

诺大的训练室，却只有道霆一个人，拖门合上前，他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边秦怀川正趁着吃饭的时候，思考和砂炽星结为伴侣的可能性。

第一，他不接受信息素疏导；第二，他不喜欢对方黏着他。

可是看砂炽星恨不得把饭喂到他嘴里的样子，他就觉得不可能的，他要是提出结为伴侣，对方说不定当晚就打着合法关系的名义把他上了。

对此秦怀川感到有些苦恼。

就在这时，光脑闪出一条讯息，“尊敬的秦怀川向导，请做好明天运送物资的准备，具体任务细节已发送至道霆队长处，请及时进行沟通确认……”

秦怀川有点不乐意，怎么他的惩罚刚过，又被安排去外出执行任务？

他顿时没有心情再坐在这里，还有一道菜没有上，他就先和砂炽星告退了，准备去找向导科主任。

而砂炽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走，连忙站起来想挽留，伸出去的手却落空，对方连他未尽的话都没有听，就快步离开了。

离开餐厅往向导科走的秦怀川却在楼梯处遇到了玄鹤，对方依旧是那副温柔和善的样子，见到他还笑着打了招呼，但他总觉得今天的玄鹤有点不对劲。

不过可能是他太敏感了吧。

然而就在两人要擦肩而过时，玄鹤却突然开口问他，“看你有点着急，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秦怀川想了想，便道：“我收到了明天和你们执行任务的通知，想去找主任。”

玄鹤：“为什么？你不想和我们在一起吗？”

没想到他会这样问，秦怀川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他收到消息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并没有想太多。直到听到玄鹤的话，他才突然意识到他的抗拒还有更深层的原因，就是他不想再遭人冷眼。

他礼貌地笑了一下，“我怕拖累你们。”

玄鹤心思何其细腻，一眼看出秦怀川的笑毫无温度，顿时了然，温和地解释道：“怎么会，那次如果没有你，我们可能就要花很大的代价才能活着出来。也多亏了你，我们才能消灭所有的畸形种，对我们来说，你是一个可靠的伙伴。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我知道我们队里有的人总是冷冰冰的，但是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对谁都是这个样子的。”

见秦怀川不说话，玄鹤又笑着说道：“而且他有时候不太会说话，言不由衷，实际上他的本意是好的。”

秦怀川没有掩饰地直接坦言，“狼擎说，我受伤那段时间，是道霆不让你们来探望我的是吗，既然如此，我觉得我还是不要碍他的眼比较好。”

玄鹤闻言，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复杂，他说：“因为他认为你跟着我们很危险。”

秦怀川：“这次出任务一样会有危险，我想还是不要浪费他的好心。”

“其实，他每次都有去看过你。”

秦怀川看起来完全不相信这套说辞，“他说过，希望我能和他保持距离。”

“他真的很关心你，自从你被送去提炼室，他每天晚上都会守在你回去的路上。那次你和指挥官出城，他也一直很担心，甚至让人在你回来的时候立刻给他发消息，如果不是将军突然找他，他可能会直接在城楼上等着你回来。”

“玄鹤，”秦怀川不想再听这些，“我想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道霆作为队长不会连自己在想什么都表达不清楚，我不喜欢去猜，如果真的有什么误会的话，我希望是他自己和我说清楚。”同时他也告诉他，“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只要你愿意，明天的任务我会去的。”

玄鹤看着他，许久才终于无奈的点点头，“好。”

和玄鹤分开后，秦怀川没有再往向导科走，而是走到了最近的高塔，沿着阶梯一步步往上走，最后来到一个小平台上，这里属于基地的外置建筑，能够看到外面的景色。

晚风徐徐吹来，远方却是一片荒芜，没有生机的世界并没能疏散他心中的烦闷。

他突然怀念在模拟舱操控滑翔翼的感觉，即便里面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可是他却真实的拥有了掌控一切的美好感觉。

毕业以后，他立刻失去了家人和一切，生活突然没有了方向，是全息游戏让他重新找回了那种掌控感。

而现在，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没有心情再站在这里，秦怀川转身想要离开，没想到却遇到一张不想看见的脸。

道霆正从楼梯走上来，原本低着头的他，在察觉到有人的那一刻抬起了头。在见到秦怀川的时候，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错愕，接着他立刻将堆在脖颈上的面罩重新戴好。

两个人立在原地都没有说话。

秦怀川想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道霆一直堵在那里，而楼梯是下去的唯一通道。

就在秦怀川快忍不住开口时，道霆说话了，却只是公事公办的把明天的任务告诉了他，然后就没有更多的言语了。

秦怀川想过问问他，可是又觉得没有必要，那些疏离的态度和冰冷的语气，远比所谓的关心和照顾更加深刻。

而道霆最后还是让开身，秦怀川只能和他擦肩而过，狭窄的楼道里，两人的气息一触即离，然后一个停在原地，一个毫不犹豫地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