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时沈皆才整理好了一切。东西收拾起来倒是简单,主要花了些时间来挑选人去定期为汪枚和沈与扫墓,沈皆付了三年的钱,想着三年后世事变迁,没有什么人会再记得他,到时候清明、忌日能亲自回来。
等到沈皆躺上床准备好好睡一觉为明天的飞行养精蓄锐时,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微微蹙着眉头思索着,手搭在肚子上的一瞬间才明白哪里不对。
孩子一整天都没有动。
沈皆心头一颤,连忙坐起身,双手捧着自己的肚子,低头有些焦急地哄着:“乖宝,今天还没跟爸爸玩儿就睡觉了吗?”
从第一次胎动开始,他就发现肚子里的孩子非常活泼,每天时不时地就要跟他闹上一会儿,尤其睡觉前,像是知道沈皆会好几个小时都不理他,总是玩得格外起劲。
但今天孩子安静了一整天。
沈皆用手心贴着肚皮跟孩子打招呼,以往小家伙儿总会轻轻□□他的掌心跟沈皆玩闹,今天却没有任何反应。
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沈皆急忙下床去拿胎心监护仪。冰凉的仪器贴上肚皮时,沈皆微微颤了一下。他的手有些抖,探头在肚皮上滑来滑去,却怎么也找不到胎心。
“乖宝,你动一下,别吓爸爸。”沈皆不敢想最坏的结果,只能哽咽着企图唤醒自己的孩子。
仍然是什么都没有。
顾不得被邻居认出的风险,沈皆连口罩都没带,抓着证件就打车去了医院。
晚上十一点多,急诊没什么人,他挂了号就被叫了进去。医生眉头紧缩,拿着探头半天找不到胎心,一抬眼就对上沈皆那双满是泪光与不安的眼睛,于心不忍地安慰:“确实没找到胎心,可能孕中期孩子长得靠里,仪器检测不到,我给你开个单子去超声科做个B超再确认。”
沈皆捏着单子,有些无措地赶到B超科。医生听完情况概述,给沈皆打了一剂预防针:“急诊医生都找不到胎心的话,十有八九是出意外了。”
冰凉的耦合剂涂上肚皮时,沈皆忽然想到他第一次做B超是跟秦照一起,他们确认了这个孩子的到来。
不过那只是秦照计划中的一环,所以他根本不期待这个孩子能降生,才会跟崔行说他觉得当父亲了也没什么感觉。
可是我很在乎,沈皆躺在小床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向上苍祈祷。
我真的很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别再夺走我的孩子。
“胎停育了。”医生的声音像是天神无情的宣判。
沈皆眨眨眼睛,泪水滑落眼角。他想说不可能,明明前几天我产检时还好好的,又想说昨天孩子还在我肚子里动,甚至想撒泼打滚说你们是误诊。
但他只是安静地躺着,已经根本没有力气动,也没有力气哭闹,最后只能轻声说出一句:“为什么。”空洞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前方,像是在命运的逼迫下几经辗转,最后还是走投无路。
为什么我的亲人都要离开我,为什么我想要的总是得不到。明明只差一点了,明明只要天一亮他就能跟孩子一起过上新生活了,但命运偏偏选择将他溺死在这个夜晚。
医生以为是在问他,帮他擦拭着肚腹上的耦合剂,语带安慰:“胎停育的原因很多,可能是夫妻双方的染色体出了问题,也可能是自然淘汰。不过你这种有腺体滞后性发育综合症的omega,怎么能在腺体发育不成熟的时候怀孕呢?”医生在看他的单子时就想说这件事,“那既然怀了,就要做好alpha信息素补充呀。”
医生的话落在沈皆耳里,跟当初怡和医生的话分毫不差。当时医生就告诉他想要留下这个孩子就必须保证alpha信息素的摄入,而且就算足量摄入都会有风险,更遑论他这种用提取液的方式。
当初想着给孩子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说不定会是一个好的结局,却忘了上天从不曾垂爱他。
“都怪我。”沈皆像是在回答医生的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医生见他情绪不对,急忙给他签好单子说:“你拿着单子去找接诊医生吧,尽快住院做引产手术,不然孩子在肚子里呆久了,大人也容易出事的。”
沈皆接过单子,看了一眼上面的彩超图,只一眼就觉得心如刀绞。他轻轻摩挲着纸张上的图像,像是在抚摸着自己的孩子。
从B超科出来后,他没有去找接诊医生,在医院大厅付完钱就径直回了家。
明明已经是初夏了,沈皆却还是觉得夜风冷得像刀子,一寸一寸地凌迟着他的身体。
打开房门时,行李箱还摊开放在正中央,沈皆关上门径直绕过那个箱子,走到汪枚和沈与曾经住过的卧室。他拿起那两个相框,有些用力地抱进怀里,躺在曾经跟汪枚一起睡过的那张床上。
沈皆侧躺着蜷着身体,将自己浑圆的肚腹也护在臂弯之中。
他怀里抱着自己仅有的三个亲人,却都已经离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