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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日轨列车(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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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说中文吗。”

“会。”

“姓名。”

“减虞。”

“我问的是身份证,哦,护照姓名。”

“Joseph Jian。”

“职业。”

“无业。”

“谁说你无业了!”厉宁聪怪叫道,“你不会忘了正在写——”

“家属能不能别插嘴!”医生将本子合上,按压笔塞回胸前的口袋,说,“行,没事了,福大命大,脑子还是好的。”

他转向减虞,看见那张宛如上好瓷器般的精致混血脸,有点恨铁不成钢。

“长这么好看,有什么想不开的要自杀?要不是你家属发现得及时,送你来洗胃,今天你就已经躺岱山殡仪馆了,知道不!”

查房结束,临走前又走到减虞病床前絮叨。

“年纪轻轻就酗酒,还没工作,你父母人呢?”

“死了。”

“……”医生把话吞了回去,“行吧,好好养着,家属,你是他朋友是吧?”

厉宁聪赶忙点头如捣蒜:“对对。”

医生拉着他到门边。

“是朋友就劝劝,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才30岁不到,哪有过不去的坎呢?他家里要是还有头孢和安定,你最好都帮他收起来,医院可没有多余资源重复抢救病人。”

厉宁聪点头哈腰把医生送走了,关门一看减虞,他目光淡淡的,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脸,在额头和耳后不停地按,然后垂着眼皮研究自己的手,左转转,右转转。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洗胃,是装假肢了。

“我的祖宗,你可真是吓死我了。”他一屁股坐下,“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

“你在哪发现我的?”减虞淡淡问道。

“你家啊,还能是哪!幸亏你那公寓没那么严,我找了开锁师傅进去的,二百块呢!一进去看见你躺地板上,老子心跳都骤停了!”

减虞忽然盯住他的脸,似乎在分辨他有没有撒谎。

“为什么突然去找我?”

厉宁聪嚷道:“那还得问你了!我说,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先是警察找我问话,说你失踪!我那还是第一次进局子,差点以为你杀人了!”

他拍拍胸脯,小兰花指翘得很自然。

“后来我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你那天不是先走了吗?我就想,难道被玩了仙人跳?嗨,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喝顿酒不就……呃,算了,遵医嘱,不能喝酒,我就又去找你们公寓要监控,你压根进门了就没出来!现在我想想啊,都后怕,医生送你去洗胃的时候给我骂的哟……真是差一点点,你就嗝屁了。”

他正想好好盘问减虞为什么突然在家吃药,减虞却率先发问。

“公寓能查到我进门的监控,那警察为什么会认为我失踪,然后查到你头上?”

厉宁聪张着嘴:“啊,嘶,对哦,我怎么没想到。”

减虞扯了扯嘴角:“继续说,我吃了什么药?”

厉宁聪:“你吃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啊?”

“还真不知道。”

“让你喝那么多酒,断片了吧?!”厉宁聪说,“反正你家的药全被吃光了,一片没剩!”

其实减虞不是没醉过酒,他酒品很好,无论在家还是在酒吧,喝醉从不闹,反而特别特别乖,让他干啥就干啥,睡觉沾枕头就倒。

也因此,他失眠又吃药没用的时候常选择酗酒。

事出反常,厉宁聪没敢直接问他是不是自杀。

但转念一想,嘁,管他是不是呢!反正现在救回来了,他这个铁哥们儿兼铁蚂蚱就得负责把人给养好。

救护车送他们来的是附近最好的医院,新住院楼条件极佳,除了没单人间这点不好,其他的堪比酒店式。

厉宁聪见减虞闭眼,以为他累了,而且刚醒,问那么多也不合适,就任他闭着眼睛躺在那,偷偷打开壁挂小电视,调静音。

正在播的是本地新闻,画面下方滚动播放着一行字:

10·21特大地铁脱轨案宣布告破!共抓获嫌疑人13名,其中,某律师事务所金牌律师疑为头号嫌犯!

旁边床的病人比减虞更年轻,得了胃癌,做的半切除手术,此时也醒了,一边小口抿白开水一边啧啧道:“也太不是人了吧,幸亏死刑没废除,国家应该恢复凌迟。”

厉宁聪颇以为然:“搞个枪决直播,跟爆破废弃大楼那样,不然不解气啊。”

这时,减虞突然说:“把声音打开。”

“咦,你不睡了啊。”

“嗯,怕睡着会被毒死。”

“又开玩笑了不是。”

新闻开始轮番播放讣告,其中以泰方生物董事长陶素琴的讣告停留的时间最长。

被自己信任的律师及亲生儿子联谋杀害,真是个悲情的故事。

减虞听到这,感到荒谬地摇摇头,恹恹地将脸埋进消毒水味的枕头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随着遇难者遗体全部火化,专案组如约公布了逝者名单,我们在其中发现了不少熟悉的名字,也许,此刻我们可以理解,假若在案件告破之前公布名单,将会引起多大的群情激愤,我们感谢专案组连日来不眠不休的付出……”

隔壁床道:“舆论又一边倒了呀,之前上网还全是喷专案组的呢,刚才看热搜,都是去育才分局送锦旗的了。”

“基本操作嘛。”厉宁聪随口附和道,削了个苹果,殷勤送到减虞嘴边,减虞盯着他手里的水果刀,幽幽将苹果吞了进去。

这么乖巧,真是稀有版本!

怪不得说再强大的人一生病都会变小白兔呢,厉宁聪瞬间母爱爆棚。

“对了,减小虞。”他蓦地凑过来问,“你那天从酒吧出去后干啥了?要是找人嗨了一夜,那才是你最后见的人呢。”

这么说有点怪,但警察就是这么问他的,什么减虞最后接触的是谁,有没有什么异常,厉宁聪几天来都没想明白,现在看到新闻,突然灵光一闪。

难道减虞睡了地铁案的凶手?

不然没道理啊……

减虞是个悬疑推理作家,但也没神经到违法犯罪,按他的话来说,就是还没有人值得他费功夫去杀,他只会天黑起床后对着烤箱祈祷地球早日爆炸。

“你开车了吗?”减虞并未回答,如同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能向外输出,却不能接收。

厉宁聪放下水果刀,抽出湿巾擦手。

“开了,我当时还想自己开车送你来医院呢,可惜搬不动,只能打120,担架给你抬下去的,问这个干嘛?”

他想了想,夸张地摆手:“你不会要赶我回去吧?甭担心,我请假了,等你出院再回去上班,话说,嘿嘿,你的稿子存——”

话还没说完,减虞就利落地坐了起来,厉宁聪笑着说:“逗你玩呢,我哪有那么法西斯。”

“钥匙。”减虞掀开被子下地。

“别介啊,你要上厕所?”厉宁聪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轻轻说的是哪两个字。

减虞一把拉住他的皮带,往病床一侧恶狠狠的一拉:“我说,车钥匙给我。”

厉宁聪愣愣道:“哦,给你。”

岂料减虞刚拿到钥匙,就猛地抓起水果刀,抵到他腹部,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冷冷道:“带我去停车场。”

厉宁聪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尖锐的刺痛感。

他的皮带似乎被捅破了一个口子,刀尖离肉隔着一层内裤边亲密接触!

“别说话,厉宁聪,我现在不相信任何人。”减虞攀上他的肩膀,更加用力地将刀往前送了送,面沉如水,“停,车,场。”

**

整个A市都被暴雨侵占了,减虞一路狂飙,雨刷器刮水的样子就像清洁地毯,一刮子带出哗啦啦的白浪,反反复复交替。

交通广播也在讨论地铁案,两个主持人在聊遇难者有哪些能引起话题的人。

减虞猛打方向盘,车子飘了起来,拐进富安小区附近的黄岩路。

“对,我看实况的时候都被刷屏了,游戏区都变成黑白色,真没想到他居然也在事故中遇难。”

“其实早就有一些端倪,他上次直播还是十几天以前,按理他从不断更的,好像有个两三年了,游戏区都说他才是某游戏官方。”

“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专职主播,要不哪能这么爆肝,没准他毕业后不进省队,就打游戏,也是一条出路啊,唉。”

“现在自媒体不挣钱了,反倒是副业能挣。”

“嗯,真是太可惜了,我还有条小道,听说他还是专案组组长的亲弟弟,但感情不太深,好像说是哥哥从小就被过继给别人了。”

“咳咳,打住,涉及隐私大家别当真哈。好,我们收到尾号3588的听众发来一条祝福——”

减虞的眉梢仿佛凝结成了冰霜,眨眼,皮肤硬得撕扯头皮。

是一种肉.体不听大脑使唤的麻木、失控。

他再次起脚加速,油门踩到底,闯红灯冲出黄岩路最后一个十字路口。

育才分局的大门近在眼前,他微微缩回下巴,解开安全带,奔着停车杆直直开进了育才分局的院子!

车头‘轰’地撞在枫树上才停,安全气囊瞬间弹出,把减虞砸得晕头转向。

轮胎空转,远光灯穿透了灰暗的阴雨。

减虞艰难抓住车斗的水果刀,割开气囊,一巴掌砸向喇叭,顿时四面八方回荡着刺耳的鸣笛声。

他端坐着,不停喘息,目光一个个看过那些从报警大厅里打着伞跑出来的警察。

噔噔噔——

左侧窗户被毫不客气地敲响了,开窗,风暴带着不知从五大洲哪片海域集结的自然之吼灌了进来。

脸很快就被打湿,减虞伸出舌头一舔,舌尖冰凉苦涩,让他有了活在人间而非梦里的实感。

意识归位,车顶快要被雨弹水枪叮叮哐哐砸成筛子,他艰难地从这样的背景音中分辨警察在说什么。

只见她弯下腰,黑伞后边是一张讨喜的圆脸,此刻一双柳眉十分气愤地挑着,见减虞还没熄火,光坐着发呆,竟直接伸手打开车门。

“你是什么人!连警察局都敢冲!下来!”

“误会,是误会!”覃佩韬隔着车窗看清司机的样貌,大声呼喊,“林展,是误会!他是我朋友!是来找我的!”

林展狐疑地把着车门,看看减虞,看看覃佩韬。

“你朋友?开赛车还是开飞机的?连刹车也不会呀,让他把驾驶证带着。”

“真是朋友,我待会介绍你们认识。”

覃佩韬把伞往她肩膀上方挪了挪,林展用自己的伞去砸他的,覃佩韬乐得直咧嘴,很不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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