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陈盎赶紧缩回头。
好险。
应该没被发现吧?
姜沫好奇:“小盎,怎么了?”
陈盎摇了摇头,坐上小电驴后座,催促道:“没什么,赶快去你家吧,我有点累了。”
姜沫带着她一路稳稳当当地来到了民宿。
她家民宿位置很好,一推开玻璃落地窗,似乎就能和汹涌的浪花迎面亲吻。一楼有个篮球场大的蓝色无边游泳池,二楼有个延伸出去的玻璃露台。
装修风格清新古朴,几面墙刷了白色油漆,几面墙保持原汁原味的黄褐色岩石块。大堂里还设了一个咖啡吧台。
姜沫带她参观了一会儿,陈盎夸赞道:“好漂亮啊,怪不得你家生意这么好,小富婆。”
姜沫摆摆手道:“嗐,我家生意也不是最好的。有些村子统一运营,每月给租金或者分红两种模式由村民自选,经营得好的可比我家赚得多多了。”
陈盎羡慕道:“要是我也这么有钱,上班就没那么痛苦了。”
五月并不是金塘旅游的旺季,人不多。
坐在姜沫的小电驴后座,陈盎去看了清朝时期地主家的老宅,去网红的彩虹村拍照打卡,去细腻如金的沙滩任由海浪吻过脚背,还看到远处的半山腰平地有一排长方形的太阳能发电板,正兴致冲冲地想去看一看高科技,结果姜沫告诉她,这些都是村民晒咸鱼的木板。
再回到民宿时天色已经很黑了。
在房间躺了一会儿,姜沫喊她下楼吃饭。
姜妈妈煮了许多当地的特色菜,炒海螺肉、家烧带鱼、炸鳗鱼几、炒绿豆面、肉羹、山粉夹、蒸肉圆,主食做了姜汁索面和蒸年糕。
姜妈妈说道:“沫沫,刚入住的几位客人估计还没吃饭,你打客房电话问问,要不要在这儿吃,咱们今天的菜免费。”
“好咧。”姜沫去前台拨电话。
陈盎坐在餐桌边,低头打字问齐馨今天什么情况,可对面久久没回复,等一抬头,看见楼梯上走下来几个人,打扮眼熟,正是今天下午那座小院里看见的。
陈盎和陆屿安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双方相互一愣。
接着,陆屿安迈着长腿,坐到了她旁边。
姜沫看出两人的神情不对,问:“小盎,你俩认识啊?朋友?”
陈盎想了想,点头。
姜沫道:“这也太巧了吧,原来你在温城不止我一个朋友哦。”
“我们也是从临城来的。”陆屿安开口。
“哦?”
饭间,两拨人边吃边聊天,陈盎得知,今天下午看见的石头房小院,原来是陆屿安家的祖宅,他爷爷年轻时曾居住在这里。算起来,和姜沫家往上几代还是同一个祖宗。
自从上次老街一别后,陈盎和陆屿安已经很久没说话,一顿饭后,两人关系倒是稍微缓和了点。
陈盎想帮姜妈妈一起收拾碗筷,姜沫却推开她,推荐他们去二楼的露台看星星。
和陆屿安一同前来的几人纷纷说太累了,要回房休息,于是就剩下了陈盎和陆屿安。
陈盎本来不想去的,但陆屿安站在楼梯口,回身看她,仿佛在等她。
姜沫撞了撞陈盎的肩膀,往她手里塞了两杯咖啡,道:“小盎,快去吧,景色难得,人也很难得哦。”
“我不是……”陈盎想解释,却被姜沫推到了陆屿安面前。
陈盎递给他一杯咖啡,陆屿安接过,道:“一起去吗?”
陈盎道:“嗯。”
二楼的露台用钢架搭建,玻璃铺就。坐在边缘的位置,双脚悬空,脚底是蓝色无边泳池,从这个角度看去,泳池似乎连接着无边无际的大海。海浪是黑蓝色的,头顶的星空也是。
山野灯光很少,只有沿海而建的一号公路依稀点亮路灯,照映着港口的渔船。五月刚进入休渔期,俯瞰下去,渔船停得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在黑夜里有一股士兵站岗般的、庄严的静谧感。
月亮很亮、很圆。
漫天星子。
陈盎先开口问:“所以,你这次回金塘,是为了陆奶奶?”
陆屿安嗯一声,道:“她想来住一段时间,我先带人把地方收拾干净。不过也不全是因为她。陆氏在这边投了个旅游项目,需要我来看看。”
陈盎想到他之前常来温城出差,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陆屿安问她:“什么时候回临城?”
陈盎答明天。
陆屿安:“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不多玩几天。”
陈盎倒是想!苦着脸道:“因为后天要上班啊。”
陆屿安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陈盎觉得他的表情很欠揍,努力按捺住怨气,问:“那你呢,什么时候回临城?”
“明天吧,送你回去。”
“我可以自己回去。”
“顺路而已。”陆屿安斜睨她一眼,问,“第一次来温城吗?”
陈盎喝了口咖啡,点头:“是啊,以前一直在上学,没空出去玩。后来上班了,我爸妈又不放心我和朋友一起出来玩,今天还是先斩后奏。”
陆屿安嘲讽道:“没想到,你还是爸妈宝女。”
“陆屿安!”陈盎气得直呼其名,想反驳,却又觉得他说得对。从小到大,一直被夸很乖很听话,这就像一顶高高的帽子,套住了她。可是,又带给了她什么呢?
陆屿安见她低头不说话,道:“陈盎,开个玩笑而已,你不高兴我下次不说了。”
“没。”陈盎抬头,望向星空,道,“我觉得你说得对。”刚才是她破防了。
陆屿安道:“女孩子出门的确要上心一点。你父母也是关心你,不要放在心上。”
“不是这样。”陈盎道,“这些出来玩的事,他们的担心我当然能理解。我只是突然回想起来,从小到大,我好像一直没什么主见。说得难听一点,就像一只提线木偶,没有自己的想法,没有自己的爱好,没有自己的方向,没有自己的坚持。”
这种感觉压在心底很久了,但被包裹起来,今天陆屿安的话就像一根针戳破了外皮,里面的东西溢了出来。
陈盎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正视这个问题。
一旁,陆屿安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很好,不要多想。”
陈盎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我在很认真地说!就问你,小的时候,你爸妈会逼你吃什么东西,穿什么衣服,长大了,又会逼你学哪个专业,找什么样的工作吗?”
陆屿安摸着被拍红的手背,认真回忆了下,道:“不知道。我和他们不熟,他们太忙了,我是被我奶奶带大的。”
陈盎觉得,他们俩个确实无法共情。
出身不同,人生轨迹也不同。普通人有普通人的烦恼,有钱人也有有钱人的无奈,陆屿安小时候是不是很缺父爱母爱?
于是陈盎问了下。
陆屿安却道:“不至于,就是偶尔会羡慕别人家的小孩有父母陪伴。不过,他们也很羡慕我有各种各样全套的玩具。陈盎,没有谁的人生是完美无缺的,你一样,我也一样。容许人生中有瑕疵,心态会放松很多。”
陈盎微微弯腰,手肘搁在膝盖,双手托腮,长叹一口气,说道:“陆屿安,没想到你这种人也会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陆屿安黑脸:“我是哪种人?”
陈盎毫不犹豫道:“恶毒的资本家。”
陆屿安:“……”
陈盎问:“对了,你家在这边投了什么项目,不会是民宿吧?我听姜沫说过,有些是村里统一运营,有些是交给集团运营,不会就是你家吧?”
陆屿安道:“当然,我这种恶毒的资本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吸血的机会。”
他站起身要走,陈盎也跟着站起来:“开个玩笑而已,你不至于生气吧。”
夜雾落在玻璃上,有些打滑。陈盎刚一站起来,脚下一滑,居然往后跌去。
泳池的水带着寒意,钻入鼻腔口腔。
陈盎呛了水,正挣扎着,下一秒,旁边响起“嘭”的落水声。
陆屿安把她从水里捞了起来,托到泳池岸边。
陈盎坐上泳池边的瓷砖上,手掌按着胸口大口呼吸,只见陆屿安还站在水里,幸亏腿长,水只蔓延到腰部。
陈盎连忙伸手:“你快上来啊。”
陆屿安默不作声地把手搭在她手上。
两人浑身湿漉漉,头发也湿透了,黏在侧脸。陆屿安抓着陈盎的手,突然用力一扯,又把她拉回泳池里。
不过他稳稳扶住了她。
陈盎不至于跌倒,而是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态靠在对方的怀里。
陈盎回过神,忍不住骂:“陆屿安,你是不是有病?”
陆屿安道:“会救你的,应该是善良的人。我这种恶毒资本家,就该像现在这样。”
陈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好好好,你最善良,人美心善,是世界上最大的大好人,行了吧?”
陆屿安松开手,往后退几步,认真看她问:“我好,还是你那个叶学长好?”
陈盎:“……”
陈盎不回答,默默爬上泳池,然后转身,给跟在后面也想爬上来的陆屿安一脚,道:“你们都不好,我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
回到房间,洗了个澡,姜沫在外面敲了敲门。
陈盎打开,只见她端着一杯姜茶,姜沫走进来,盯着她把姜茶喝完。
陈盎擦了擦嘴,问:“沫沫,你怎么知道我掉泳池里了?”
姜沫道:“当然是陆先生和我说的了,让我帮忙烧壶姜茶送给你去去寒。”
陈盎正想问什么,姜沫摆摆手道:“别担心,我也给他送了一杯。”
陈盎道:“我没担心。我干嘛要担心他。”
“行行行,不担心。”姜沫坐到床边,说道,“怪不得我看那个陆先生很眼熟,还以为是帅哥都长一个样的缘故,给他送姜茶的时候突然就想起来了,几年前见过呢。”
陈盎喝完姜茶,浑身暖和不少,在她旁边坐下,问:“几年前?”
“是啊。我们这边民宿刚开始发展的时候遇到了瓶颈期,网红热度的褪去、质量的参差不齐、服务的不到位,曾经还亏钱了一段时间。后来政府招商引资,引进专业的商业团队,把各种资源整合,路也修起来了,宣传做得更广泛,我和我爸妈还去免费听了一节课,就那时候见的陆先生。他当时讲课的题目,好像叫什么……旅游经济可持续发展来着,反正,我家学到了不少经营窍门呢。”
姜沫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小盎,在想什么呢?”
陈盎回神,道:“没想到陆屿安还会讲课。”
姜沫掩嘴笑道:“人陆先生挺好的呀,会的东西多着呢。而且人家还很有爱心。”
听她又说了一些事,陈盎道:“行吧。”
下次不说陆屿安坏话了。
比起恶毒的资本家,有爱心的乡村霸总,或许更适合他?
不错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