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丽娜小声地惊呼了一下，忙询问：“真的吗？”

莉莉侧身躲过又一道浪花，沉声道：“什么样的咒语。”

红皮书打开的书页上开始发生变化，黑压压的线条重新排列组合，组成了一句让人看着就觉得头晕眼花的神秘句子。

红皮书说：“你可以放心使用它，搭档。”

红皮书具有记录的作用，它从被创造初始是一本白板，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知道，是作者将代表知识的文字记录在红皮书上。

得到红皮书的追随后，莉莉粗略翻阅过它，从未在上面看见过这条咒语，它宛若人的一双眼睛，用含着温柔意味的视线注视着你。

很难形容，莉莉有一天会觉得自己被一串字母凝视了。

阿丽娜缓缓眨了下眼睛，不确定道：“这是召唤某位存在的咒语吧？”

莉莉：“哪位存在？”

阿丽娜支吾着：“很像，但我不确定呀，这很像我朋友用来联络阿斯坎陛下的咒语，本质上是空间系，通讯类和契约类咒语的结合，原理是获取咒语指定一方的认可，达成短暂的契约，借用指定一方强大的力量。”

“但这句咒语指向的那一方我不认识，不是阿斯坎陛下，将自己的名字和咒语结合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从某种角度上来讲，你的名字并不能确认你就是你，还要通过一些其他的办法来巩固‘你’存在的准确性和真实性。”

“普通的术士是做不到这件事情的。”

莉莉感受着脚下红皮书的颤动，对它的害怕和心虚全都心知肚明。

她半蹲下来，说服了自己接受咒语的凝视，心态的改变也带来了身体感官的改变，被时刻不停追赶着的浪潮击打得冰凉的身体开始回温，在试探性念出第一个单词的时候，眼前骤然一黑。

仿佛有巨大的千斤顶压在身上，莉莉感觉到全身的星痕都在发烫，越来越烫，好像要把整个人都灼烧掉。

她还是太弱小了，星痕勉强支撑着念完一半的咒语，此时此刻，汹涌的水域渐渐平静了下来。

握紧的拳头上，覆盖了一双半透明的双手，阿丽娜惊呼出声，跌坐在书上，臀腿疯狂往边缘位置挪动。

伴随着逐渐平静的海域一同出现的，是那位不被很多人放在眼里的殿下。

弗洛拉眼神柔和，莉莉吃力地抬眼看她，重压骤然消失，忍不住咳嗽了两下：“殿，下。”

在听完阿丽娜的说明前，她一直以为连接的会是海伦·罗尔曼的力量。

弗洛拉的出现就让莉莉的星痕储备濒临自焚的地步，那么弗洛拉本人到底怀揣着怎样强大的力量。

她想起弗洛拉偷偷摸摸瞧自己严厉的眼神，把写着恶作剧咒语的书往身后藏，桌子上布置的作业画满了乱七八糟的兔子，玫瑰和蔷薇，弗洛拉把羽毛笔随手一丢，抱怨说她不想再重复背诵那些枯燥无味的基础咒语。

她又想起来，记忆里的弗洛拉虽然贪玩，偷懒，爱撒娇，但是任何全新的咒语只要扫一眼，就能够轻松地施展出来。

那些展现给“莉桑德拉”这位老师看的法术，几乎都是变出一丛娇艳的蓝玫瑰，召唤出一群迷茫的白鸽，燃放出一束灿烂的烟花，诸如此类的法术。

这些本不属于莉莉的记忆随着回忆的浮现越来越清晰，以至于和出现在莉莉面前赶来救驾的游刃有余的弗洛拉的形象产生了巨大的割裂。

弗洛拉的虚影始终用坚定和鼓励的目光握住莉莉的手，她嘴唇微动，缓慢地做出了下半句咒语的口型。

就好像她是在引导着莉莉一般。

莉莉被她温和坚定的态度所吸引，不由自主跟着照念。

“……”

蕴含着强大力量的单词落下，终于形成了那个句子。

红皮书摇摇晃晃，阿丽娜捂住耳朵，弗洛拉的虚影越发清晰，莉莉身上的重压也消失，撑起全身的重量站了起来。

她们相握的双手不知何时变成了十指相扣，弗洛拉笑了起来，透露出些许孩子气，一股强大的气流将红皮书包裹了起来，在海域上隔绝出了一个狂风乱舞的空间。

风灌进双耳里，把一切额外的声音都堙灭，到最后，只剩下弗洛拉慢慢贴近的面容，那双精灵般的绿色眼眸落在莉莉心上。

莉莉有很多想问的，但她看见蹲坐在一旁瑟瑟发抖的阿丽娜，最终还是将话吞了回去。

弗洛拉说：“等会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害怕。”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不会害你。”

话音刚落，白光乍现，莉莉被刺激得闭上双目，那双和她十指相扣的手消失了，紧接着，她闻到了草木，泥土，和森林的气味。

海浪声消失了。

莉莉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全新的空间。

无边水域上，剩下的红皮书和阿丽娜面面相觑，弗洛拉的身影已经开始慢慢透明了，她冷淡地看了一眼阿丽娜，伸出手来。

——

阿斯坎操纵着人群中的一员，看着他制造出来的一点小小骚乱被很快地压下来，现场有条不紊地将丰收节庆典继续进行下去。

他说自己制造的骚动是小小一点，已经相当谦虚了，如果不出意外按照他的计划和设想走下去，埋在萨拉曼德的“种子”在这一刻发芽，应该会瞬间顶破这片腐朽的土地。

阿斯坎最先察觉不对劲的时候，是他一直刻意控制的谣言舆论被破除的时候。

提前扎根在萨拉曼德的水晶商会一来就将本土的布利斯商会压了一头，他认识一个摆摊卖奶酪的萨拉曼德女孩，女孩受他布置出来的影响，对萨拉曼德的高层们很不满意。

“为什么要限制我们购买水晶商会的价格更低廉，质量又更好的商品，就因为布利斯商会带来的财富会有一半都流进那些人自己的口袋吗？”

他还认识一个平民出身的术士，拥有闪耀命运的人的确是不折不扣的人上人，但如果不加入家族，势力，那受到的培养也会被隐秘地限制在某个位置，确保不能超过预期，可以被掌控。

“我加入术士协会，是为了争取自己的权益，是因为我看见了真正的正义，只要我付出劳作和努力，完成任务，就能获得相应的报酬，该死的，这本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在我的国家，我的前途好像有一块无形的巨墙阻挡着，我不要停下，我要往上攀爬！”

术士协会，水晶商会，劳动者协会……这些年里，等等等等其他从外国加盟到萨拉曼德的势力在逐渐壮大，也逐渐收获了许多人心。

这是当然的事情，因为外来的，先进的制度，没有给萨拉曼德的底层人民带来任何坏处，反而带来了数不清的好处，帮助许多人找到了工作，又让她们接触到了更广阔更开明的世界！

萨拉曼德的王储薇薇安很明显察觉到了这一点，不然她不会一直扶持水晶商会和术士协会，她看见了无数受益的人们，她一直都在和王国的贵族，政客们做着斗争。

薇薇安……阿斯坎悄悄接触过她，上流圈子里对她的评价是冷酷又理智，坚定地执行着自己的理念，像一把锋利的，能破开一切的刀刃。

阿斯坎很赞同这一点，而且他也很喜欢薇薇安，因为薇薇安坚定的理念和他的方向是一致的。

在外来势力的推进中，阿斯坎相信薇薇安肯定也嗅到了隐藏在其中阴谋的味道。

只有愚蠢的人才相信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是正义的，是美好的，实际上那些温存那些善良，不过都是因为有利可图。

薇薇安察觉到了不对劲又能怎么样，她冷酷到可以将刀刃对准自己的亲妹妹，又善良到不忍心看萨拉曼德的每一位人民受苦，她当然会继续扶持外来势力发展。

真是一个矛盾的人啊，而且还是一位真正为人民着想的未来统治者。

一切都很顺利，他以为只要继续等待，就可以等到那个时候。

结果半路杀出来一个弗洛拉！？

他的计划已经进行到这个地步，更别提还有不知情的薇薇安的帮助，按理说任何一个国家，都不该还有生路可以开辟。

但是弗洛拉开辟出来了，凭借着萨拉曼德的特殊性，也是最让阿维诺嫉妒的特殊性。

莲娜森林。

还有代表着莲娜森林，具象化出来的形象，莲娜女神。

弗洛拉狡猾地利用了萨拉曼德的历史，利用了那份人们已经对莲娜女神淡化的信仰。

信仰可以遗忘，也可以重燃。

没人比阿斯坎更明白风言风语的威力，在他不知情的时候，萨拉曼德开始重新流行起了对莲娜女神的推崇和敬仰。

布利斯商会的商品被包装上了莲娜女神的名义，靠商会拿到大把钞票的贵族们装模作样举行了几次对莲娜女神的大型弥撒仪式，宣传赚来的钱都变成了给女神的献祭品。

购买布利斯商会的东西就等于支持女神！女神给萨拉曼德带来水源，带来生机，没有莲娜森林就没有萨拉曼德！

历史可以被掩埋也可以被宣传，只要有这份历史在，萨拉曼德人们的心中就永远有莲娜森林的种子。

种子生根发芽的速度超过了任何人的意料，这一招挡无可挡，在萨拉曼德，永远没有人的威望可以超过莲娜女神，她是王国的起源，也是王国存续的原因，更是星神对萨拉曼德的恩赐。

站在丰收节庆典中，看着高高在上举行仪式的弗洛拉，阿斯坎的心情无比复杂。

他认为弗洛拉算不上势均力敌的对手，但绝对难缠。

弗洛拉温和典雅的微笑，在他眼里就像挑衅一般。

好在他还是成功利用了莉桑德拉这颗棋子，他以为这足够让弗洛拉方寸大乱。

但莉桑德拉出事之后，阿斯坎始终注视着那里的目光恍惚了一瞬，再看去，原地就没有了莉桑德拉的身影，周围的人好似也没有察觉刚才的事情一般，自顾自地欢呼着。

洛蕾尔和弗洛拉遥遥相望，阿斯坎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弗洛拉搞的鬼，只有术士使用法术才能做到这一步。

什么时候，弗洛拉的法术可以影响到他了，在这边，能够和他抗衡的不是只有……

“你在想我吗？”

鬼魅般冷厉的声音在阿斯坎操纵的普通人身后响起，阿斯坎立刻控制身体回头，对上了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

阿斯坎并不畏惧，低笑一声：“你果然背叛了阿维诺么，罗尔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