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苏桥是被德清和萧景同架着回到马车的。
萧景同结实有力的臂膀锢着他手臂,将他整个人差点提起来。
苏桥脸色涨得通红,“皇上,皇上。”
萧景同神色淡淡,“又嚎什么?”
苏桥深吸一口气,缓缓往外吐:“臣、臣快不能呼吸了。”
萧景同脚步暂停,目光向下偏移,这才发现他手肘正抵着苏桥胸口。
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苏桥正小口呼吸续着命,心口的疼痛让他脸色惨白,
抓着他的那只手突然卸了些力。
“嗯。”
还挺有自知之明,苏桥心想,随即被扶上了马车。
车内被烤得暖烘烘的,沉香缭绕,香气弥漫中,里面的车座都铺上了一层金黄色的软垫。
一进车内,苏桥就被车座的配色震惊得
“皇上见王爷不喜欢硬皮垫,命奴才铺了软垫,有助于王爷养伤。” 德清掐着兰花指笑道。
苏桥轻轻落座,瘫软在车厢壁上。
闻言,他掀起眼皮,“皇上宅心仁厚,是个好皇帝——”
身后进来的萧景同:……
他默了默,压下微微上扬的嘴角,落在苏桥同一侧。
苏桥见了,撑着手要移开,被萧景同目光锁定:“郡王不想与朕同坐?”
苏桥手一顿,摸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臣病体沉疴,恐连累皇上,实在不敢同坐。”
笑话,哪个员工愿意与老板坐同一排,他又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萧景同指骨敲着软垫:“不碍事,朕命硬,克得住。”
原来脑子被驴踢的另有其人。
他求救的目光望向德清,却只看到一个光溜溜的头顶。
德清缩在对角,占了小小一块地,双手贴在面前,下巴都快戳到胸口,与他们隔了一条楚河汉界,不注意都看不到人。
苏桥咋舌,惊叹德公公好身法,要能传授给他就好了。
他又嘴皮子开始发痒,忍了忍:“德公公师从何处?”
角落里的德清身子一颤,惊惧地抬起了头:“王爷您要干什么?”
德清哆哆嗦嗦地用双手压住腿根的衣角:“王爷,王爷不要啊。”
苏桥一噎,猛然反应过来:“不是公公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连连摆手。
德清一头雾水:“那王爷是哪个意思?”
苏桥:“我是想问公公进宫找谁学的艺。”
德清惊得差点站起来:“王爷这可使不得啊——”
苏桥:!!!
“算了,你就当我病得人畜不分,脑子烧糊涂了。”
德清缓着乱跳的心,“王爷可要保重身体啊。”毕竟皇上身体可结实着呢。
苏桥欣慰地点点头,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还是公公体贴。”他若有似无的目光瞥了一眼旁边坐得端正的人。
德清战战兢兢,“不敢不敢,皇上还是时刻挂记着王爷呢。”
萧景同:……
马车一路经过集市,一股肉香飘了进来。
苏桥肚子又不争气地开始叫唤。
萧景同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肚子,“看来郡王的肚子比主人还要积极。”
苏桥:点谁呢。
“早上没吃饱?”
苏桥被肉香勾得嘴里生津,勾了圈唇角:“臣今日运动量大,饿得快。”
萧景同轻笑了声,“德清,去给郡王买些吃的。”
德清领命下车,不一会儿就带着只叫花鸡回来。
顿时香味沁满车厢。
苏桥接过,看了眼萧景同。
“朕今日运动量少,不饿。”
苏桥放心了,捧着叫花鸡大快朵颐,吃得油嘴滑舌。
嗦完最后一块鸡骨头,苏桥餍足地抚摸着肚皮,等有空偷摸问问德清在哪家买的,以后去做回头客。
吃饱了就容易犯困,苏桥被摇得昏昏沉沉,慢慢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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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睡到了王府门口,马车悠悠停下,他还在梦中和周公约会。
车厢内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半晌,德清试探着开口:“皇上,要喊醒王爷吗?”
萧景同目光转向自己的肩膀,上面有一颗头颅睡得正香,隐隐还能听到呼吸的气流声。
马车行驶不到半个时辰,苏桥就在温香软垫中昏昏睡去,
中途马车抖了一下,萧景同就感觉肩膀上蓦地一沉,转头一看才发现是苏桥脑袋压在了上面。
而头颅的主人却睡得安稳,没有半点儿要醒来的迹象。
萧景同难得纠结了片刻,正要开口,就听外面突然传来两道哭嚎,
“王爷啊——”
肩膀上的头颅一抖,栽了下去。
他眼疾手快将人的脸给扶住。
苏桥睡得正香,突然一道惊雷炸下,他一惊,陡然清醒。
“下雨了?”
等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还坐在马车里。
他收回神,却感觉脸上一股温热。
登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他抬头,直直撞入一双漆黑的眼眸。
两人之间不过两个拳头的距离,他还能感觉到萧景同呼出的温热气息。
这也——太近了。
更糟糕的是,他突然发现皇上正抚摸着他的右脸。
苏桥转着眼珠子看向周围,德清正努力融入安静的空气中,娇羞地抬眼看了他们一眼。
苏桥:???不是,这什么情况???
他迎着萧景同意味不明的目光,指尖抠着软垫:“臣真是病得人畜不分了呢。”
又闭上眼,几秒后睁开,眼前的景象和之前一模一样。
空气中死一般的寂静。
苏桥试图将脸抽出来,没想脸刚动就被萧景同的指缝夹住。
苏桥:!!!
他差点喊破嗓子:“皇上,臣是男的啊,可使不得啊。” 臣的清白的呐!!!
萧景同抽回手,捏着山根,“下去。”
苏桥瞳孔地震:“皇上您要始乱终弃,用过即扔?”
萧景同重重呼出一口气,“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到王府了。”
车外隐隐传来几声哭爹喊娘的鬼嚎:“王爷啊,你怎么这么惨呐——”
像是在给他哭丧。
苏桥默默遮住脸,指缝间,垂涎地盯着德清:都是下人,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德清瑟瑟发抖:王爷您多看看皇上吧,您看奴才再多,奴才也长不出二两肉哇。
苏桥掀开车帘,看到赵叔和阿福,他竟久违地生出一股羞耻感。
“闭嘴,别嚎了,我还没死呢。”
阿福一把鼻涕一把泪:“王爷您怎么能自己咒自己,不吉利啊。”
一番叫声吸引了巷外经过的百姓,三三两两围了侧过头看热闹。
苏桥轻轻地碎了。
偏偏身后的萧景同还在火上浇油:“郡王府的下人竟是如此个性分明,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苏桥:够了。
欠下的债果然终究是要还的。
他顾不上浑身酸痛,下了车一手一个捂着嘴就拖进了王府大门,进到府里,才想起来皇上还在车上。
于是他又转身,“皇上慢走不送。”
萧景同似乎并未注意,只稳着声音说:“王爷这是要干什么?”
苏桥磨牙切齿:“清理门户。”
赵辛和阿福一听,吓得屁滚尿流,“王爷不要啊王爷——”
苏桥目送马车拉上帘子,遮住里面透出的那英俊的脸,收回目光,一言难尽地看着面前这两个下人。
尴尬得他都想找个地方埋了。
被砸到的地方还火辣辣地疼,苏桥撑着腰,气息不稳:“你们把我扶进去。”
两人手忙脚乱将苏桥扶到屋里。
“王爷受苦了,”阿福抽噎着,心疼地说:“刚才皇上已派人给我们说了,王爷晕了一半天,都饿瘦了。”
赵管家赞同地点头:“王爷肯定饿坏了,老奴已让厨房那边准备好了晚膳,要现在吃吗?”
苏桥猛地打了个饱嗝,心虚地摸摸圆滚的肚皮,心说不凑巧,刚刚才吃了一整只鸡。
“额——不用,本王累了,等本王睡醒了再说。”苏桥胡诌了个理由,乖顺地躲回床上。
当晚,萧景同派了赵立带了些药膏给他。
苏桥受宠若惊地接过,“皇上有没有让你带什么话?”他期待地问。
赵立回想,“有,皇上说,郡王爷身体不好,让您就在府上好好休息,养好了身子再去上朝。”
苏桥感动地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摸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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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桥这一病,就病了一个多月,期间不仅不上朝,还谢绝见客,有意想窥探王府一二的人叫还没走近大门,就被赵管家以“王爷病重,恐传染无关之人”为由将人请了出去。
一个月后,关于苏桥得了不治之症的消息在群臣之间炸开。
顿时人心惶惶,有大快人心者,有漠不关己者,当然,还有一小部分痛心疾首之人。
就比如工部尚书晚上觉都睡不好,做梦都梦到苏桥的钱全都长了翅膀飞走了,吓得他立马就醒了。
好在人虽见不着,钱却及时抬到了工部,他看着那一箱箱金子,激动得连干了三碗饭,恨不得代替苏桥亲自承受病疫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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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春节已过,民房的修缮也到了最后的阶段。
苏桥躲了一个多月,眼见即将立春,他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日德清带着补品亲自上门。
“皇上在御书房里还时常念叨王爷呢。”德清指挥者人将补品放下,点着兰花指面带笑容。
苏桥正装模作样裹着厚袄坐在椅子上,装得弱不禁风。
“多谢皇上挂念,待臣病好了,定及时进宫亲自感谢皇上的恩赏。”
德清:“皇上都说下人们磨的墨都没王爷的好呢,那奴才就等着王爷了。”
苏桥:他干脆当个磨墨童子得了。
送走德清,苏桥一脸悲伤地回头。
赵管家见了,吓得丢了手里的扫帚,“王爷,您受什么委屈了?”
苏桥:“呜~,要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