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殊回到屋舍,就见苍梨、黄时雨和魏安之三人在站在门前苍梨神情焦急不安,来回踱步,反倒是另外两人气定神闲的坐在屋外的围栏上。谢衍殊眉梢一挑,勾起唇角,冒起坏心思
手扶着腰肢,脸色痛苦,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装作没看到三人。微闭眼眸,口出痛音
苍梨停下脚步,朝远处看,发现谢衍殊艰难往前走。飞奔到他身侧,搀扶住他。脸色惊惧:“谢师兄?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
魏安之一脸菜色道:“元渡卿打的?还是药院主人打的?”
黄时雨也好不到哪去,脸色惨白,仿佛被打的人是他一样,站在他身旁都能感到他溢出的怒气。看到谢衍殊的样子,心疼和自责快淹没自己,当初元渡卿要带他走该拦着的,即使打不过,也不会让谢衍殊落成这幅鬼样子
谢衍殊把手搭在他身上,说话一抽一抽地:“别生气,元渡卿好不到哪去。”
元渡卿今日都给他道歉了,怎么不算好不到哪去了?
黄时雨从苍梨身上接过谢衍殊的重量,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你们今天打架了?”
“额….算是吧”
“打就打了,没打就没打,什么叫算是?”
谢衍殊心虚摸了摸鼻尖,不自然咳嗽。苍梨心下了然,他不想说,道:“这是不是说话的地,还是进屋再说吧。”
“对对对!进屋说”魏安之在旁帮腔道
顺手接过苍梨的位置,站在谢衍殊身侧,两人一左一右把他架起来。手扶在谢衍殊腰肢,另一侧拉住手腕,直接把他抬回屋子
把人放在床上,黄时雨揉揉酸胀的手腕。问道:“需不需要给你找个大夫?”
“雪岭派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上哪儿找大夫?”魏安之坐在椅凳上,猛灌一口凉茶
苍梨幽幽出声:“谢师兄,我们就不该丢下你一人跑的。”委屈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谢衍殊半撑着身子坐起身,摆手道:“没什么大事,不用难过。”
“你还说不是什么大事,你都伤成这样了”
谢衍殊看着她眼眶微红,骑虎难下。思索该不该和他们吐露实话
两人根本就没有打架
魏安之走到床边,宽慰苍梨道:“别伤心了,事已既成,无力更改,只能顺其自然了。
古人云:吃啥补啥,谢兄伤了身,就要补身,今晚不如逮只野鸡,给谢兄好好补补身体。”
谢衍殊听到山鸡顿时来了兴趣,“魏兄难道有山鸡?”
“我哪儿有山鸡”魏安之又道:“不过我在雪岭派后山的丛林中看到过五翼山鸡”
谢衍殊一听是后山,脸一仰,头一垂,闭眼睡了过去。
他才从药仙子那出来,又回去。不是自找麻烦?
比起山鸡他还是不想见药仙子
魏安之坐在他身侧,继续道:“谢兄,你不必担心这次会被发现,我们趁着月黑风高的夜晚去,想来定不会被发现。”
苍梨坐在另一侧:“谢师兄,丛林中的山鸡我们观察过了,山野之物,无人看管。”
谢衍殊睁开眼:“真的?”
“真的”苍梨举起手旁道脸庞,认真道
谢衍殊鲤鱼打挺坐起身,神清气爽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黄时雨站在后面,无奈摇头。随后反应过来,睁大眼,看着谢衍殊无碍的样子,明白谢衍殊刚才是在装受伤?
伸手揪住他的后衣领,往身后拉,停在离他一拳距离,冷若冰霜道:“你没事?”
“啊?”谢衍殊缓缓扭过头,洋溢笑意,支支吾吾道:“没事。”心虚的眼神乱飘
“你….”黄时雨想骂他,又不知从何骂起,最后长叹一口气。原来只是虚惊一场,让他自责的心落在地上
魏安之明白后,伸手勾住谢衍殊的脖子:“谢兄无事最好,今晚一起去打山鸡,算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苍梨双手背在身后,脸侧在一旁:“好啊,谢师兄如今也学会骗人担心了?”
“不是的”
“我看你是皮痒了,过虚老者不在又开始害人担心一场。”黄时雨晃过扇子,又道:“无事,我便回去了。”
“你不去?”谢衍殊询问
“我就不去了,明日还有早课。”眼波流转回到谢衍殊身上:“你身体好了,也要来。”
“嗯”
送走黄时雨,三人坐在屋内等旭日西沉,明月升起。天空被黑暗笼罩,看不出一丝光亮。谢衍殊推开门,抬眼望去看不清远处
三人披着黑袍,乘着月色脚踏轻功,飞檐走壁,在雪岭派后山来回穿梭,劲风裹着无形的刀刃来回在脸颊刮蹭,刺的人生疼
脚踏过树枝,树枝似有不满,发出轻微的莎莎声。在寂静的夜里尤其刺耳,三人掠过树梢,来到山头的一小片空地
与其说是空地,不如说是被山鸡隔开的小片院子。
三人停在树枝上,垂眼往下看去。三三两两的山鸡没有一个在睡觉,都高昂着脖颈,挺胸抬头,仿佛是一只斗志昂扬的凤鸟
魏安之朝两人做了个手势,暗示两人按计划行事。谢衍殊和苍梨沿着不远的隐匿处落下,躲在山鸡旁的丛林中
山鸡的羽翼在月色映照下前身血红色格外引人注目,脚下及后尾赤色相间,挺立在身后的五翼,黑红相染,由红到黑逐一变幻莫测。
滚圆眼珠警惕的左右张望,抬脚一瞬,锋利的爪尖狠狠插在土里。
谢衍殊悄声:“山鸡不睡觉吗?”
苍梨波大浪谷似摇头。她也不知道
很快躲在植被中的魏安之弹出一粒不起眼的石子,速度之快,看不清它的身影。不一会儿,石子越过山鸡的羽翼,从他身旁插肩而过
谢衍殊、苍梨:…….
苍梨:“魏师兄,是在干嘛?”连只山鸡都打不中
魏安之看到山鸡躲过石子,脸色涨红,伸手在地上摸寻石子,夹在中指,仔细瞄准后,弹射出去。
山鸡扭头转身,堪堪又躲过石子。
魏安之嘴角抽搐。他敢肯定山鸡和他八字相克
苍梨看不下去,打算亲自动手。在石子中灌入灵力,预判山鸡的走位,“咻”的一下,破空声响起,石子在空中划拉处一条直线,穿过山鸡细小脖颈,一击毙命。
围绕在旁的山鸡看着同伴倒在血珀里,惊声尖叫,使劲扑腾羽翼,往丛林逃窜
谢衍殊忍不住朝苍梨一瞥。苍梨刚才沉着冷静,出手果决,招式狠辣,与平常乖巧可爱地模样判若两人
苍梨发现他异样的目光,扬起笑脸,目光坦荡道:“刚才那幕吓到谢师兄了?”
“没有…”谢衍殊否认
苍梨说着就把脸往前凑近,和他保持一臂距离。唇角的笑意不复以往的俏皮,带点蛊惑道:“那…谢师兄为何如此看我?”
谢衍殊轻轻推开苍梨,眼神仰天:“苍梨师妹好看!”
“真哒?有多好看?”苍梨气若幽兰的味道萦绕在他四周,谢衍殊根本就不看她,眼神乱飘
“是我认识最漂亮的女修”
苍梨笑的放肆,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两人四周。“谢师兄,是指我不比周师姐还好看?还是谢师兄只与我一个女修认识?”
苍梨眼神格外明亮,如天上繁星落入人间。谢衍殊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女子皆美,各有千秋,与我相熟的女修唯苍梨师妹一人,故你是我认识最漂亮的女修。”
谢衍殊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想不出什么优美的词句,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苍梨双手交叉背在身后,作娇羞状左右摇晃。
“能在谢师兄心中有一席之地,苍梨之幸”
魏安之走到苍梨身后,摇晃手中的山鸡,夸赞道:“不愧是苍梨师妹,出手了得。”
苍梨笑道:“师兄谬赞。”
“师妹谦虚了”
谢衍殊拆下山鸡的鸡尾,黑红相间尾翼在月色照耀下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光,闪闪发亮。
“这跟羽翼与寻常山鸡倒是不同”
魏安之凑到一起端量尾翼,“雪岭派灵力富饶,吸取灵力的山鸡自然与旁的不一样,等会儿捡点木材回来架篝火,我去处理山鸡,尾翼好看留下做把流金扇不枉山鸡此生。”
“行”
三人分头行动。
半晌,山鸡架在火堆上,三人围坐在篝火旁,火柴烧的霹雳作响。傍晚的丛林阴风怒号,刮的后背凉飕飕地,好在山鸡的香味传来,无力遐想凉风
“好香啊”
山鸡油腻多汁,皮肉紧实,清香肆意。苍梨被香味吸引,她向来不是个贪吃的人,鲜香味道把她的口腹之欲给勾了出来
魏安之取下鸡腿肉递给苍梨,“试试,我烤出来山鸡”
苍梨尝了一下口,入口即化,山鸡烤的不柴,软烂入味,鸡肉里带着一丝回味的甘甜。瞳孔逐渐放大,紧接着点头:“好吃!”
“真的?”
魏安之连忙撕下一块肉放到谢衍殊手上,又撕下块放到嘴里,汁水在味觉里蹦发开来,回味的清甜让人忍不住接连点头
好吃!
谢衍殊看着两人的模样,一脸不可置信。他们是没吃过山鸡吗?
坐瞧瞧右看看手中的山鸡,发现并无特别之处。凑到鼻尖闻了闻,山鸡里的鲜香还夹杂着清甜。雪岭派的山鸡的确比外面的要香很多
谢衍殊扯下一丝鸡肉放入嘴里仔细尝试,有一瞬的愣神。山鸡竟然还能如此美味,又尝了一口,回味无穷
“明月当空,佳肴在手,怎能不来一坛酒呢?”魏安之从身后掏出三坛小酒,红绳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扯下坛盖,醇香浓厚的酒气挥洒开来,熏地人未喝就已经醉了。一人一坛,果香清酒,入口是丝丝甜意,回味是酒香气,喝的人上头
“这是什么酒?”谢衍殊问道。他不爱喝酒,但是过虚老者爱喝,自他有记忆起,师父院中树下就埋着一坛老酒
初春百日,千万鲜花酿造成的一坛春花酿。
魏安之答道:“梅子酒。”
“梅子酒?”谢衍殊不信般又喝了一口,梅子的酸甜味没喝出来。
“此酒乃是我回长陵途中遇经一家客栈买的,一坛二两银子”
苍梨轻晃坛中酒:“魏师兄莫不是被诓骗了?梅子酒里没有梅子,还敢买二两银子?”
魏安之看着梅子酒傻笑,眼里的温柔缱绻缠绵:“我五岁握剑,十四岁下山历练,走过千山万水,看过世间沉浮,唯在婉娘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世道。”
苍梨见他痴傻的样子就知道婉娘定是他途中遇到的心仪女子,途径她的小店,见她一面,心跳不受控制地跳动,临走别前在她那儿买了几坛酒,聊解相思苦。
至于她怎么知道,人界茶馆里的讲书人都这样说的。
试探开口:“魏师兄,你喜欢她?”是肯定句,又是疑问句,苍梨在他只言片语中找到了他欣赏婉娘,却没有证据他喜欢婉娘,不得已问出口
喜欢她吗?
魏安之不知道,但回想第一次见面怦然跳动的心告诉他,他心悦婉娘。
可天不遂人愿,命运弄人,终是有缘无分。
魏安之席地而卧,手枕在脑后,看着被丛林挡住天空,露出一小片星空,如困在院中不知之的山鸡。良久之后才道:“喜欢。”
很喜欢。
魏安之常年孤身一人,唯见婉娘倾心爱之
十八年第一次心跳乱入擂鼓般剧烈抖动。
榆林山道小路上,黄沙遍野,人烟罕至,就一间破旧的客栈没有搬走。他全身裹的严严实实,露出一双眼睛,撩开门帘就见到了婉娘
至此一眼万年。
玉簪将头发挽高,用头布包裹住。婉娘听到声响仰着笑意转身,不施粉黛的容貌出落大方,白皙脸颊旁染了红丝,见到人先愣了一瞬,随后陪笑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魏安之理直气壮道:“吃饭!”
原本他打算停歇会儿,吃口茶再继续赶路。突然山道风沙飘扬,不得已在店里留下
一留便是三日。婉姑娘温柔细心,说话带着江南的柔情。一聊才知道,她本就是江南人,为何来榆林山道她迟迟不说
魏安之再傻也明白。人家不愿说,识趣地不再询问。
……
今夜的月色醉人,魏安之密密麻麻说了很多话,讲他行走江湖、遇到的风景奇观、剑意不同的剑术、还有个在榆林山道的姑娘,越说越模糊,最后剩下低语的呢喃声
苍梨双手撑住脸颊,叹道:“谢师兄,你说魏安之是入情劫吗?”
“我不知道”谢衍殊实话实话。他身边有个讨人厌的元渡卿那有空去谈情说爱,也不明白魏安之的心情
对于情爱,他在书里见过。
凡人短暂拥七情六欲,修者道心自然,四大皆空。
他当时看不懂随手往后一扔,记不太清了。
“书上说,命中无缘的两个人因缘分纠葛在一起,这种纠葛是天定的、无法逃避。”苍梨道
谢衍殊听的云里雾里,感情就像一团因缘分交织在一起的红线,剪不断理还乱,扰的人忧烦
风过林梢,吹得人衣摆飘扬,吹醒微红的脸颊。谢衍殊站在风中,来了句没头末尾的话:“起风了。”
苍梨懂他的意思。该回去了
同他一起站在风中,醒醒酒。风过之后,篝火燃尽,消灭掉痕迹,谢衍殊背着魏安之,三人踏着树梢飞过月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