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仪着实有些累了，说出口的话也是丝毫不客气，“我们刚胜魔界，妖王就大驾光临，不知道是不是想分一杯羹啊？”

习青时今日穿了一件藕粉色广袖长袍，此时此刻侧目浅笑，好一位佳人。佳人听到顾青仪这话也不生气，只是笑。

“剑尊，你明知我没有这意思。我不过就是洗心革面，想要来看看我和花语的孩子罢了。”

“习瑜说不见。”

“我要当面听他说。”

面对习青时的迅速接话，顾青仪真是最后一丝礼仪都懒得装了，“你要的东西便都能得到吗？不见就是不见，再说废话本尊削你。”

习青时的尾巴突然冒了出来，这些时日不见，先前被顾青仪削掉的那条尾巴竟然长了出来。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在习青时身后摇啊摇，更显得他姿色动人，风情万种。

“剑尊，你恐怕不怕了解妖族。我们妖的妖王是能号令全族，集全族力量为一身的。如此，我费些妖力倒是也能微弱地感知到这妖此时的状态。”

顾青仪刚想扯出来青鸾，习青时就仿佛是猜到了般，慢悠悠地补充道，“即便是被上古神兽封印了血脉也一样。”

“除非这妖死了，亦或是……”

习青时没有再说下去，但是两个人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有些荒谬，习瑜可是他自己的孩子，拿自己孩子的安危来威胁外人吗？看到习青时，顾青仪觉得这世间再多几个千阳魔尊倒也十分说得过去。

“或是什么？本尊最烦话都说不清楚的人，简直是浪费时间，妖王可要想好再跑来说。”

习青时挑眉，先前怎么没发现这天衍剑尊顾青仪如此不守规矩，非要把谜语挑破，那还有什么谈判的乐趣？

但是顾青仪的态度摆在了这里，他只能投其所好了。

“看来剑尊十分爱惜这个孩子，我自然也是。只要剑尊告知我那□□重塑的法子，让我们一家三口团聚，习瑜的问题自然也不再是问题了。”

顾青仪察觉出了习青时此话背后的意思，本来想直接赶走他的想法也变了变。

“你困住了花语的神魂？”

这世间，若不甘心就此死去，想要带着记忆继续活着，有两种办法。第一种便是习青时问的也是顾青仪用的法子：托魂转生之法。

而第二种，就阴险得多了，那就是夺舍。可是这个法子有一个致命的弊端：无法飞升，飞升必定魂飞魄散。

可已经死去，从身体上脱离出来的神魂，不立刻实施托魂转生或者是夺舍，那便会消失于这世间，去往那所谓的地府，重新投胎做人。

习青时现在还对托魂转生之法不死心，必然是用特殊的法子困住了花语的神魂，又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听到了顾青仪也是托魂转生受益的人，这才找上门来。

他应该是在想，顾青仪都可以摸到飞升门槛，花语为何不可？

顾青仪真相了，习青时便是如此想的。先前顾青仪来到妖界斩了他一条尾巴，确实让他冷静了片刻。可是他有那么多天材地宝，天狐族还能和人族结契共享寿命，花语定能飞升！

他真的无法接受让花语就此去投胎，忘却她们此生的种种。

所以在察觉到习瑜状况有恙之后，习青时便来了。而面对顾青仪的提问，他以沉默作回答。

顾青仪真的很想思索一下杀了眼前这个妖王，却不让妖界和仙门闹翻的可能性有多大。

“真是可笑，花语死之前你干什么去了，区区妖力反噬而已。”

花语这辈子的磨难恐怕都来源于男人：刚出生就被自己的爹扔去了妖界；在妖界做仆人被妖王强取豪夺了，可对她又不上心；怀上的那个半妖男孩直接要了她的命；最后，死了还被那妖王囚禁着神魂，不得转世。

若是习青时真的爱花语，妖力反噬怎么会害死花语？大把的天才地宝能抵消妖力反噬带来的伤害。

面对顾青仪的这句斥责，习青时认了一半，他回想那天赶到时，看到花语断了气的那幕，悲痛之感又重新席卷而来。为何要与她争吵，为何又赌气不理她？

他习惯了一闭关就是百年，所以几个月的赌气就像是弹指间，但是就是这几个月，就葬送了自己的爱人。

“我之前确实没有尽到责任，可是我们狐族一生只爱一人，我爱花语不假，我们相爱也不假！”

爱人死了才发现的深情，真是一位好夫君呐，顾青仪已经与他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当着习青时的面联系了颜晚辞，“让妖界把它们的妖王请回去，不回去那就死在这吧。”

习青时夸张地鼓掌，“剑尊不愧是剑尊，杀了魔君如今还有力气能再杀一个我。只是我虽好杀，但是我死之前，破坏掉剑尊洞府的禁制还是绰绰有余的。”

顾青仪耐心彻底告罄，于是她便直接杀了上去，专门对着尾巴削。今天她不杀了习青时，也要让他变成了一个秃毛断尾狐狸。

习青时见顾青仪真的动手了，倒是也不意外。在妖界都能动手，何况是在凌华宗呢？

只是他早就布置了留影法阵，专门对着顾青仪的洞府口。如今，他一边勉力抵挡着顾青仪，一边启动法阵，一边破坏着洞府的禁制。

只能说他来的正是时候，因着他妖王的身份，凌华宗其他人无法插手，而顾青仪此前消耗巨大，此时竟然无法分心了。

顾青仪没管法阵和禁制，只一心要杀他，可却一时半会无法奈他如何。

在胸口生生受了顾青仪一掌之后，习青时终于找到了禁制的核心。他运转灵力放在那核心上，等着顾青仪过来。

“剑尊，我此前说过的交易还作数。”

但回答他的，只有凝聚了剑意的一剑。长长的剑直直地插进了尾巴尖，他最敏感的地方。

习青时忍不住地喘息，终于认命般将心知肚明的事说了出来，“习瑜是堕化成异妖了吧，半妖就是如此容易堕化，可是世人容不下异妖。”

“剑尊，你为天下大义让所有仙门尊者跟你去魔界杀魔修。当那些人反过来拿天下大义威胁你交出习瑜，你交是不交？”

顾青仪拿下一尾。

或许这次使了大力气，剩余八尾蜷缩在了一起，看起来好生可怜。可是都这样了，习青时还死死守在禁制前，拿习瑜威胁她。

问的问题也是莫名其妙。

“自然是不交。那是他们的大义，又不是我的。”

顾家和凌华宗都教导她要胸怀大义，可是这大义也有不同的标准。她让所有人遵守她的大义是她的本事。但若是有人想让顾青仪认了旁人的大义……

那真是抱歉了。

顾青仪停手，俯视着这只烦人的狐狸，嗤笑一声，“习青时，你不会以为我瞒着习瑜堕化的事情，拦着你，是因为我怕了吧？”

她看向自己被溅了妖血的法袍，再感受一下自己平静的心脏，也没感受到自己有任何恐惧的地方，这么做只是为了防止突生事端罢了。

就像是习青时这样的事端。

单看他身上的罪孽，杀了反倒是徒增自己的罪孽；可都恶心到了眼前，不杀又感觉对不起自己。

传说中生有七窍的狐狸还是没能参透顾青仪的所思所想，又以断两尾为代价，他终于破开了顾青仪洞府之前的禁制。

初见时的那位佳人已经变成了疯子，他恨恨地盯着顾青仪，尖利的声音响起，“你不让我如愿，我必然不让你安然！顾青仪，你说得好听，我现在倒是要看看！”

鲜血撒了满地，习青时身上妖族的特征也越来越多，随后直接化为了原形，他对天一声长啸。

原来狐狸的叫声这么难听啊。

与狐啸声一起被察觉的，还有那道异妖的气息。如今各宗门世家的人，大半还在凌华宗内商议未来对魔界的政策事宜。顾青仪就算是再次设下禁制也瞒不住了。

禁制破开，被囚禁着的习瑜重新出现在顾青仪的眼前。他赤红的双眸看都不看一旁的习青时，就像是认定了顾青仪一样。

如今习瑜的修为已经隐隐要突破元婴期了，自然早已辟谷。可是顾青仪看着，总觉得他的脸颊好像消瘦了些。

顾青仪上前为他拢去额间因为疯狂挣扎而散开的碎发，当她的指尖触碰到习瑜的皮肤时，他有片刻的怔愣，但是异妖对血肉的渴望重新占据了上风。

他努力偏头想要咬住顾青仪的手，顾青仪也如他所愿，将右手的食指指尖伸进了他微张的唇瓣。

不知何时生出的尖牙瞬间刺破了指尖，鲜血流进了习瑜的喉咙，习瑜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可是马上，那滴血中所蕴含的庞大灵力就开始让习瑜感到了不适，他消化不了。

舌尖抵住指尖，似勾引似推却，习瑜发出了痛苦的呜咽声。

“剑尊，你可知晓你在干什么？”

来者正是早已与顾青仪单方面结下梁子的池默。汪钰闭关不出静待飞升，阮川盈身受重伤，于是在刚才那场大战中斩杀过魔修的池默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顾青仪收回手指，转身看向池默。

“本尊自然知晓。池宗主若是不知道，那你是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