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的夜雨裹着尸油味,崔令仪拨开半腐的断肢,道士焦黑的残尸正被野狗啃食。她将银针刺入尸身下颌,挑出枚黏着脑浆的金丸。鎏金表面被火灼出龟裂纹,内刻的"卍"字在月光下渗出靛蓝液体——与徐敬业叛军当年所用密信的显形药如出一辙。
"姑娘好手段。"阴影中走出个戴昆仑奴面具的胡商,蹩脚官话里带着波斯腔,"但这金丸里的东西,可不止是叛军标记。"他抛来块冰玉匣,内里冻着半截珊瑚状的指骨,"西市那具长角的尸体,指缝里嵌着同样的金丸。"
崔令仪的鎏金护甲刮过珊瑚骨,细碎的碳酸钙粉末簌簌飘落:"这不是人骨,是南海珊瑚虫的钙质壳...有人把活人泡在药液里,让血肉与珊瑚共生。"她突然掰断骨刺,断面处渗出靛蓝黏液——正是红丸劫案中寒石散毒液的变种。
胡商掀开面具,左脸爬满藤壶状肉瘤:"那胡商死前高喊着'佛窟开,骨衣现',姑娘可知龙门石窟的卢舍那大佛..."话音未落,暗处射来的弩箭已穿透他咽喉。崔令仪翻滚避入坟堆,箭簇钉入墓碑的闷响中,隐约可见箭尾绑着的鎏金笺——牡丹纹路间印着太平公主府的私章。
崔令仪踹开柴房门时,李谌正在煎药。药炉旁散落着西市尸体的画影图形,那具胡商尸首的珊瑚角被精细标注:"戌时生角,子时硬化,遇醋则软。"
"这是《酉阳杂俎》记载的'骨化术'。"她将金丸掷入药炉,爆开的青烟中浮现半幅海图,"岭南冯家二十年前献给武后的秘术,能将活人炼成珊瑚傀儡。"
李谌的剑尖挑起她湿透的袖摆:"三日前龙门石窟的守夜僧暴毙,尸体蜡化如琥珀。"他甩出卷《地脉志》,永徽年间的批注赫然在目:"洛阳地热聚于龙门,可化骨为玉。"泛黄纸页间夹着片珊瑚碎屑,与胡商尸体的骨刺同源。
窗外惊雷炸响,崔令仪突然按住他包扎的伤口。浸血的绷带下,齿痕边缘竟生出细密珊瑚状凸起:"你早被感染了...那日喂血解毒是故意为之!"
李谌反手扣住她命门,袖中滑出块带血的《推背图》残页:"袁天罡第九象有云'海枯见日,石烂现纹',这珊瑚病正是破局关键。"残页上的卦纹忽明忽暗,映出他脖颈蔓延的靛蓝血管:"明日卯时,我要你同去龙门验尸。"
龙门石窟的晨雾泛着鱼腥气,卢舍那大佛的掌心躺着具蜡尸。崔令仪以银刀刮取尸身表层,融化的尸油竟散发龙涎香气:"这不是普通尸蜡,混了南海鲛人脂..."
"看这里。"李谌剑尖挑起尸衣残片,焦黑的布料上留着珊瑚状的破口,"与西市尸体被珊瑚角刺穿的痕迹相同。"他突然斩断佛龛前的供香,香灰倾斜成诡异的四十五度角——正指向伊阙地脉的热泉眼。
崔令仪将试毒石按入热泉,石面骤然浮现《千金方》残页图形:"有人在地脉中投毒,借热气将毒素蒸入佛窟!"她掰开蜡尸下颌,喉间卡着的铜钥匙刻着波斯符文——正是昨夜胡商身上搜出的商队印鉴图案。
远处忽然传来凿击声。循声摸到后山栈道时,崖壁上赫然露出个石窟,内里百具蜡尸呈朝拜状,心口皆插着珊瑚骨。最前方的尸身手捧鎏金匣,内里《推背图》残页裹着半枚红丸,丸身裂纹与崔令仪的玉珏完美契合。
"终于等到崔家后人..."沙哑的嗓音自洞窟深处传来。佝偻老僧拄着珊瑚杖走出阴影,溃烂的面皮下隐约可见金丝蛊虫游走:"令尊当年若肯合作,何至身首异处?"
崔令仪瞳孔骤缩——老僧腕间的铜铃,正是七年前父亲书房失窃的辟邪法器!她甩出银针却被珊瑚杖弹开,杖头镶嵌的波斯脑石忽射幽光,崖壁蜡尸竟齐齐站起。
"徐敬业大人早在垂拱四年便布下此局。"老僧癫狂大笑,"以《推背图》为引,借武后之手集怨气,待神龙政变时..."话音戛然而止,李谌的剑锋已贯穿其心口。喷溅的黑血中爬出红丝蛊虫,遇风凝成卦象:"巽下断,骨衣现。"
崖壁轰然开裂,热泉裹着尸骸奔涌而出。崔令仪抢下老僧怀中的玉匣,内里人皮书卷的《骨衣谶》首页血字刺目:
**"以百官骨为衣,以万民血为墨。武周气运尽时,佛窟千尸还魂。"
七日后,西市胡商暴毙案以"恶疾传染"结案。崔令仪独坐验尸房,将珊瑚骨刺浸泡在醋液中。软化的骨缝间,细如发丝的密文逐渐显现——那是用《唐律疏议》暗语编写的死者名单,下一个名字正是章怀太子遗孤。
夜雨打湿窗棂时,李谌叩门声混着更鼓传来。他玄色官袍下摆沾着佛窟的香灰,袖中滑出的鎏金笺印着太平公主府的莲花纹:"明日酉时,邙山皇陵,还有具更有趣的尸体..."
崔令仪抚过妆台上的和离书,忽然将金丸按入玉珏裂纹。血珠渗入的刹那,珊瑚骨刺发出嗡鸣,在空中拼出《推背图》第四象谶言:
"飞者非鸟,潜者非鱼。战不在兵,造化游戏。"
邙山方向传来凄厉鸦鸣,混着洛阳地脉的硫磺气息,似在预告一场新的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