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雨丝斜斜掠过鎏金檐角，一道侧身身影倚在朱漆廊柱上，看着御花园的寒潭泛起细密涟漪。

"君后，该进药了。"小太监捧着玉盏的手在发抖。

君后并未回头，中指关节微蜷着掠过广袖褶皱，如同鹤喙轻点银线绣的龙纹，布料涟漪从接触点层层漾开，露出底下藏青衬里如暮色漫过群山般缓慢翻涌，他忽然低笑起来，惊得潭中锦鲤四散。

雨珠顺着飞檐坠落，在石阶上绽开涟漪。

一双皂靴踏过积水，官袍下摆沾了深色水痕。

“君后可知这碗参汤里的天山雪莲，是陛下用漠北三座铁矿换的？"张恒泽的竹杖拨开满地狼藉的《黄庭经》残页，淡然开口。】

“漠北三座铁矿！”天幕之下的张恒泽不禁惊讶道，眉头皱起来。

心里想，朝堂是怎么能同意这一点，用天山雪莲来换漠北三座铁矿的。

陛下恋爱脑，朝臣也不会陪着他恋爱脑的啊！

张大丞相已经对他们家陛下祖传的恋爱脑是非常认可了，第一时刻想到的就是恋爱脑。

张恒泽抚了抚疲惫的眉宇间，叹了口气，难道君后已经对太子殿下重要到这个地步了。

应该不会啊，太子殿下再任性也不会如此，怕不是我们朝堂必有考量啊！

洪德帝看见那句“君后可知这碗参汤里的天山雪莲，是陛下用漠北三座铁矿换的？"嘴角一抽，倒是没有任何火气。

脑子一转就是看来天山雪莲挺有用的，那块地可以提前拿下了。

【两代帝师，三十年宰相，只见天幕中的他身量清癯如雪中苍松，肩披鸦青色鹤氅，行走时广袖垂云，步步生稳。

面若冷玉，颧骨微隆，眉骨如刀削般陡峭，衬得一双狭长凤目愈发深邃。

鼻梁高挺若孤峰，唇线薄而平直，似古卷中一笔勾出的墨痕，不显悲喜。

两鬓斑白如覆霜雪，却非垂垂老态，反似寒潭凝冰，昭示着数十年朝堂沉浮的凛冽。

听到脚步声，君后没回头，就连睫毛都没颤一下："相爷前来，是要替陛下讨个说法？"案头《黄庭经》压着张泛黄药方，朱笔批注的"紫河车"三字洇开墨迹。

张恒泽解下鸦青色鹤氅，交给了随行的小太监。

目光扫过对方腕间，那流珠随着动作在衣服上轻晃，与盗墓贼从崔林楠墓室盗出的画像如出一辙。

张恒泽捻须而笑："老朽近日读《抱朴子》，于'守真'篇有所惑，特来请教。"】

天幕一转，到了室内，炭火在蟠龙柱底嘶嘶作响，满殿沉香却压不住苦艾腥气。

泥炉上的山泉水咕嘟作响，天幕中君后只漏出下半张脸。素手斟茶时袖口滑落，露出腕间狰狞疤痕。

天幕之下的洪德帝、齐乾均瞳孔微缩——那分明是皇家暗卫特制的玄铁镣铐留下的痕迹。

还没等他们看清楚，天幕中的张恒泽已然开口。

【"君后可知'炁'字何解？"张恒泽端起建盏，氤氲水汽模糊了神情，"上为无，下示火，道家讲求空明存真。

可若胸中郁气凝成寒冰..."他指尖轻点自己心口，"便是三昧真火也难消融。"

窗外惊雷骤起，泥炉上的茶突然沸腾。

君后握勺的手一颤，水低落在他抄到一半的《清静经》上，晕开的墨迹竟显出皇帝朱批奏折时惯用的"准"字。

棋盘在烛火下泛着温润光泽。

张恒泽执黑子先落天元，君后的白子却迟迟未动。

张恒泽忽然道："陛下武功，少年随父征战沙场，未尝一败；于文治天纵奇才，知人善用。"

君后指尖白子"嗒"地落在七之十六："天生英主。"

"可陛下少时丧母时，也曾跪在灵堂上哭了整夜。"张恒泽在五之五落子，"后来，陛下再也没哭过他，哪怕先皇去世。"

黑子突然封住白龙去路，"先皇去世，我亦在身侧，先皇留言：吾儿天生帝王，天下盼君良久。

朕再无遗憾，唯愿吾儿百岁无忧，得意顺遂。"

天幕中的君后青玉般的指尖堪堪触到冰凉的檀木珠，腕间忽然传来细微裂响。

众人望去，缠绕三圈的乌木流珠串已经然断裂，一百零八颗乌木珠子四散开了，撞散白子已成败局的棋局。

"陛下今晨罢朝了。"张恒泽将半枚青铜八卦镜放在建盏旁，镜面倒映着长秋宫梁柱间缠绕的锁链。

“陛下他在太液池造了座道观的琉璃模型，说要等您病愈...亲自拆了当炼丹房。"

"您若当真了断..."帝师突然指向窗外，禁军正在焚烧秋叶，灰烬里赫然飘出半片道袍残角，"陛下便要烧尽天下道观。"话音未落，北风卷着燃烧的《度人经》残页扑进窗棂，焦糊味中混着皇帝惯用的龙涎香。

"他至今留着您那件染血的鹤氅。"张恒泽展开的素帕上，干涸的褐斑勾勒出道观的轮廓，"就在您当年炼丹的密室，与先皇后凤冠并置。"

最后一缕天光熄灭时，张恒泽起身告辞。行至殿门边忽然转身："老朽近日得了个方子。"他从袖中取出帛书，"天山雪莲佐以南海珍珠粉，最宜温养心脉。"。

宫灯次第亮起，君后一只手紧握着碎成三截青玉簪，手指骨节发白，只漏出一点点，看不见青玉簪样式。

素白道袍下摆被打开的殿门带来的风，吹得紧贴在腿上，勾勒出竹枝般清瘦轮廓。远处宫墙的琉璃瓦在烛光中浮动，像团将熄未熄的火。

天幕中的视频，只看见君后的背影。

他倚靠着朱红色的门框，仅存的一丝气力让他只能将另一只手勉强搭在上面。

那手毫无血色，仿若冬日里飘零的残雪，苍白得近乎透明，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像是干涸河床上龟裂的纹路，记录着身体的虚弱。指节分明，却显得格外嶙峋，犹如深秋树枝上突兀的枝丫，毫无生机。

曾经或许有力的手掌，此刻软塌塌地垂着，微微颤抖，像是在做着无谓的挣扎，透露出深深的无能为力。

君后缓缓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长秋宫那恢宏壮丽的景象。

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极致的奢华。那一排排高悬的灯笼，照的长秋宫宛若白昼，开口道： "告诉他...明日我要重注《抱朴子》。"

碎裂的青玉簪不知何时被金丝缠裹，朦朦胧胧的在烛光下流转出星河般的光泽，恰似帝王朝服上暗绣的二十八宿。】

而此时，在青山观中，成随云看着天幕，心中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他虽身处道观，却也听闻了外界关于天幕的种种传闻，今日看见那君后的身影，让他总有似曾相识之感，他总觉得自己似乎与这一切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

可能真的是他认识的人，毕竟是成雅孩子满月宴出现的人物，可能真的是他族中的一员。再不济也应该是通家之好的亲近友族。

“随云，怎么了？” 青山观主察觉到成随云的出神，关切地问道：“是不舒服吗？你是不是又把药倒了！”

前半句非常关注，后半句声音便大了起来，严肃了许多，不过总有种纸老虎般的狐假虎威。

“对对对，师伯又把药倒了，我闻到师伯房间里面那颗小小松树都是药味。”旁边的小道童叽叽喳喳的在告状。

成随云回过神来，甩开了头，把自己所思所想甩开，义正言辞的说：“没有，没有，那是我房间的药味。

喝多了药，房间总有股子逃脱不了的药味。”

青山观主张口遍道：“都多大人了，莫要作此小儿之事，雅儿都有孕了，再过数月便要出生了。”

“是啊，不知雅儿如何了！现在天下人的注意力想必都集中在了成家。

我也不方便归家看完雅儿！”成随云担忧道。

“天幕已说，帝后初见是雅儿嫡长子满月。君后有心事，雅儿必入宫。想必雅儿肯定是生产无忧的。”青山观主安慰道。

“但愿如此。”成随云不禁摸了摸腰间缀的白色的玉佩道。

虽然成随云身体虽弱，那双手确是极其好看的，甲床泛着珍珠母贝的微光，半月弧轮廓清晰如弦月，修剪得极短的指甲边缘带着冷兵器般的锐利，折射出近乎禁欲的克制感。

指腹薄茧如磨砂琉璃，既有常年执笔抚弦的细腻印记，又像经年风雪打磨的岩石，矛盾地糅合着文士的雅致与武者的粗粝。

成随云不禁感叹道：“天幕中所展示的一切，太过离奇。太子殿下天纵奇才，就不知这然太子殿下生死相随的，未来君后是何等风采啊！”

青山观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世间之事，本就难以捉摸。

或许这天幕的出现，便是上天舍不得这样一个千古一帝，而做出的一种示警，也说不定。”

天幕上的星星放完视频，不禁长叹了一口气道：“世人皆说，昭武大帝天生帝王，君后也承认。这段解开君后心结，其实不如说的是，这位两代帝师、镇国重臣在利用这盛世天下逼迫君后认命！”

“对，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