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得到了控制,饥荒得到了丰收,失去居民的土地再次迎来新主人,一切都欣欣向荣,朝着光明前行。
但为什么塔纳托斯那天没有陪在阿塔娜缇身边呢?
冥界,亦称冥府,是生者尽头,是一切灵魂归宿之地。它横亘在现实与虚无之间,既不是完全的死亡,也不是真正的寂灭,而是一个介于梦与遗忘、苦难与安宁的中间地带。
那里是与神之国度相对应的世界。冥府对于活着的人而言是无形与看不见的空间,祂是死者的领地。
在冥界生活的神和灵魂统称克托尼俄斯。当人的生命结束后灵魂会脱离躯体,但依然采取着生前的模样,并且被送到通往至冥府的入口。
只有一个条件,通常而论,除非在正式且合乎体统的葬礼仪式完成之后,否则亡者的灵魂绝不会抵达冥界,便因此会作为幽灵般常常在阳间萦绕飘荡著。
过程大约有六步:
一、首先,死亡之神将会降临,祂会从死者的头上剪下一绺头发,作为该死者已死之凭证。
二、然后,众神使者赫耳墨斯,祂会引渡亡灵进入斯堤克斯河。
三、如果该死者有过正式葬礼,冥界摆渡者卡戎将会运载亡灵渡河。
四、到达河岸边之后,亡灵将遇到地狱三头犬刻耳柏洛斯,它是负责冥界的守卫。它的工作是阻止亡灵离开阴间并且返回生人的世界去。
五、渡过河后,亡灵将会离开渡口并且步行到一个名为水仙平原之处,那里的人忘记了他们前世生活的所有记忆。
六、然后在一个岔路口上,法官将决定灵魂往哪里遣送:善良且道德正直的人将允许进入至福乐土 [Elysium](一个阳光永远照耀,并且舒适的地方);但在世为恶者则必须打入地狱(塔耳塔罗斯)接受严厉惩罚;而当冥府法官无法审定者,灵魂则被送往水仙平原。
在地狱中,尘世间违犯宗教上与道德上罪愆的极恶之人必须在此因他们在生前的所做所为接受惩治,尤其是亵渎神明的罪人必到地狱受惩。
此处是一幽暗空间,那里相当黑暗无光,是个无穷的折磨空间;如同潮湿且阴郁愁苦的坑洞,周围有青铜的墙垣围绕着,并且在远处还有三层黑夜所笼罩。其处在要远远低于大地的空间,已不在冥界之内,好比从天界到大地般的距离。
亡灵的归程,从冥河的波涛中开始。
冥界主要有五条冥河。
斯堤克斯河,是冥界最显著的一条中心冥界之河,祂被称为仇恨河,此河围绕冥界七次。
阿刻戎河,这是一条痛苦之河。这条河有一位卡戎,或称为摆渡者,于渡船上载着亡者穿越过斯堤克斯河进入冥界。
勒忒河,即为一条遗忘之河。修普诺斯就住在这里。
弗莱格桑河,是一条充斥火焰河流,是引导向地狱的深渊。
克塞特斯河,这是一条哀嚎的河流。
塔纳托斯住在斯堤克斯河畔,冥界的夜晚没有日升日落,只有无尽的黑暗。而在这黑暗之中,河面上浮现的点点星光,是唯一的光亮。
但那不是普通的星星。
它们不是希望,也不是浪漫的诗篇,而是人类生命终结的印记。每一颗亮起的光点,都是一个灵魂的熄灭。
塔纳托斯静静地站在河边,看着那些光点无声地浮现,然后指引着他去履行职责。他会降临到死者的身旁,轻轻地,以一把漆黑锋利的匕首裁下一缕发丝———死亡的凭证,灵魂的归属。
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夜晚,习惯了死亡的低语,习惯了灵魂在他手中离去时的静默。他不再去听哭喊,不再去感受哀痛,不再去想念那些曾经在生者世界里笑过、哭过、爱过的人。
他被迫成为别人眼中冷酷无情,无知无觉的神。
可塔纳托斯不喜欢看星星。
因为每一颗星星的亮起,都意味着又有一颗心脏停止了跳动,又有一段人生被终结,又有一个故事在夜色里画上了句号。
塔纳托斯刚诞生的时候,内心的痛苦便已经无处安放,可是谁会在意呢?
冥界的神祇从不会多看他一眼,凡人的灵魂更是畏惧他到极点。他们对他敬畏、恐惧、回避,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的感受。
他曾一次次地听见灵魂们低声呢喃:“求求你,不要带我走……求求你,让我再活一次……”
可他没有能力去回应,去安慰,去给予希望。
他只能带走,从不被允许停留。
直到他遇见阿塔娜缇。
直到他遇见她。
他闷闷不乐的躲在阿塔娜缇怀里,今夜的星光格外瑰丽。
“姐姐……”他闷闷地低声唤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阿塔娜缇轻柔的抱着他,他贴着她的胸口,聆听者她温柔平稳的心跳声。
阿塔娜缇在他的手心里写下一句话。
塔纳托斯瞬间瞪大了眼睛,身体无知觉的就跟着阿塔娜缇走出了这片小空地,去往了森林更深处。
树叶繁茂,枝叶遮挡住了苍穹。黑的像冥界。
阿塔娜缇就在这里停了下来,蹲下来平视着塔纳托斯。她的手心温软,包住了他的手,她吹了一口气,随后张开———
一只萤火虫飞了出来。
塔纳托斯的心重重地跳了两下,他呆楞的看着手心里萤火虫,在黑夜里散发出淡淡的的荧光。
萤火虫是她送他的礼物。
阿塔娜缇歪头看着他,似是在问他喜不喜欢。
见塔纳托斯一直没有反应,她又牵过他的手,在那儿燃起了一簇紫色的火焰,小火苗向上窜动,变成了一只小蝴蝶。
然后,“啪”的一声,掌心里燃放的是烟火。
那时候世界上还没有萤火虫和烟花呢,塔纳托斯只觉得它们好漂亮,漂亮到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它们是阿塔娜缇只送给塔纳托斯的礼物。
是他的独属!
阿塔娜缇抱住了他,像是抱住了一整个破碎的夜晚。
“Ε?στελαμπρ?τεροιαπ? τοσ?μπαν”
“你比宇宙更璀璨”
塔纳托斯从此不害怕看星星了。
……
直到有一天,斯特克斯河翻涌出巨浪,冥界仿若燃起了宇宙。光点照亮了入目所及的所有地方,照亮了塔纳托斯的脸庞,照亮了所有神祇的脸庞。
怎么会呢?
人间变成了炼狱吗?
埃癸娜岛几乎覆灭,塔纳托斯昼夜不停的割下一段又一段头发,死者太多,到最后甚至连最简陋的葬礼都没有了,尸体被扔到柴火里,烧成了一团灰烬。
也正因为如此,埃癸娜岛仿似变成了幽灵的国度。
塔纳托斯挥动着翅膀,飞到了岛屿边缘,他已经快要完成自己的任务了,结果遇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物。
“阿索波斯,是你吗?”塔纳托斯不确定的问道。
面前的形体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皮肉溃烂,一块一块的掉在地上,焦的漆黑,漏出的骨头和内里的血肉又红的刺眼。
“是你啊,塔纳托斯。”阿索波斯像牵动一下嘴角,却不小心又掉了块肉下来。
阿索波斯的肉.身.怎么被折磨成这个样子?
塔纳托斯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太过扎眼,阿索波斯身上的伤,是宙斯造成的,是他们的所谓的最伟大的天神!
神明不朽,神圣的伊克耳血液让祂们不死不灭,但不代表祂们不会受伤,万幸阿索波斯的神格还算稳定,只要快些回去治疗,神力还能留存住。只是这样的话,塔纳托斯就得先行回到冥界,人间的事就要暂时搁置了。
“到这里来吧,阿索波斯。”塔纳托斯拿出一块冥石,这具肉.身.损毁的太严重,他得先带阿索波斯回到冥界,接受斯提克斯河的洗礼。
神格转移,肉.身.消亡。塔纳托斯的能力使他可以看见死者的死因和生前的遭遇。他通常不会那么做,毕竟涉及到死者的隐私。但这次不一样。
阿索波斯的死状让他感到异常愤怒,他当然知道之前河神的女儿们都遭遇了什么,而这一次宙斯居然把阿索波斯近乎于摧毁了!
阿索波斯的记忆完完全全的展现在了塔纳托斯面前。
因为阿索波斯一路跟着宙斯,托着残缺的身体反击,想要追回自己的女儿,所以宙斯厌烦了,厌烦他像一个苍蝇似的扰人。
宙斯再次召唤闪电,降下的天罚一道比一道庞大,阿索波斯就这么被活活劈了九天九夜。
他倒在最后拼尽全力,追赶到的埃癸娜岛的边缘。
噢对,那时候,这座岛屿还叫俄诺涅岛呢。
……
等塔纳托斯收割完所有的灵魂,已是精疲力竭。
———当他终于完成最后一个死亡仪式,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整整五天没有回去看姐姐了。
几个日升月落不见,他想她想到就算现在累的浑身没力气,也要展开双翼,直奔她所在的森林。
在接近目的地的时候,他隐藏起翅膀,装作自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孩儿那样,一脸天真的跑进空地,甜甜的叫着:“姐姐!“
然而,阿塔娜缇不见了。
他一想到埃癸娜岛的悲剧,再想到阿塔娜缇失踪的事情,整个人顿时泛起一股浓烈的的不安。
再看到旁边一无所知的阿利斯……
塔纳托斯甩开了阿利斯,自己一个人寻找了整片森林。
可哪里都没有阿塔娜缇!
塔纳托斯的怒气最终对着阿利斯爆发,他狠狠的推了阿利斯一把:“你为什么不陪在姐姐身边?姐姐现在肯定是被抓走了!”
阿利斯被推了一下也怒了,他不甘示弱的回击,朝着塔纳托斯挥拳头,却被对方轻易避开。他有些意外,但手上动作不停:“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经常不见的人不是你吗?”
“那是因为———!“塔纳托斯差点就要说出他的身份,他忽地停住,眉毛压的很弯,平时圆润的眼睛,此刻显得格外狭长与凌厉。
阿利斯停下了,站在原地看着他。塔纳托斯周身气氛变得太剧烈,他一下子就不像是个人类了。
所有的迹象表明,也许阿塔娜缇和塔纳托斯,与他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
塔纳托斯下一步的动作证实了他的猜想,他张开了双翼,黑色的巨大的翅膀扇动,带起周边一阵狂风。
阿利斯被风吹的倒退两步,默然地看着他。塔纳托斯是神祇,阿塔娜缇……
塔纳托斯没多说,捞起阿利斯就飞到了天空中。
阿利斯有一瞬间以为塔纳托斯是想把他摔下去,但很快他就丢弃了这个想法:塔纳托斯正带着他向奥林匹斯山的方向飞去。
“塔纳托斯,你疯了吗!”阿利斯迎着风吼道,“我不能去奥林匹斯山!”
“怎么,你现在才害怕吗?”塔纳托斯避而不答,继续朝着目的地飞去。至于阿利斯对他这位神祇的态度,他下意识忽略了。
“我们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我怎么会害怕你?”
“谁、谁跟你生活了!”塔纳托斯炸毛了,手一抖,差点把阿利斯扔出去。
阿利斯抬头看了看塔纳托斯红红的耳朵尖,笑笑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