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说以诺亲王最近几天的状况后,陛下的反应很奇怪。
面色和语气是悲伤的,她本人却按着拐杖跳进房子,大摇大摆地巡视一楼地客厅和厨房,不时询问以诺平时会在这儿做什么,这些窗花都是他剪的吗?星空吊灯,是他做的吗?厨房里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印着小鸭子图案的一溜儿摆开的彩虹色洗碗巾,也是以诺买回来的吗?
好似一只豹子在巡视她未曾踏足的领地,至于以诺养着的那只金尾雀,平时聒噪得不行,赫柏进门的一瞬感受到高阶动物的威压,蜷缩在了笼子角落,鸟喙埋在胸前的羽毛上一声不吭。
赫柏还是发现它了,来到小雀面前驻足,俯身看向笼子里头,两双纯黑的眼睛对望,赫柏微微眯起眼睛,小雀吓得扑腾起翅膀,撞在笼子边缘想逃却逃不掉,惊恐的尖叫一声。
“陛下……”
亚瑟硬着头皮说完自己怎样病重,被以诺捡回来照顾了半个月的经历,赫柏长长“哦”了声,放过小雀,转身看向他,目光充斥几分玩味。
“陛下,您,您坐吧。”
赫柏的拐杖甩到地上,往那张据说是以诺常坐的椅子坐下,掐着以诺喜欢的抱枕,懒洋洋掀起眼皮解释:“我在浴室里摔了一跤,医生说至少要修养一个月,才能在正常走路,我不可能以这副拄着拐杖的模样出现在人前。”
亚瑟怔愣的目光移向陛下的腿,黑色工装裤束在同色马丁靴里,包裹着纤长的小腿,不耐烦轻踮脚尖的动作有种浑然天成的帅气,只是——除了拄着拐杖出现,她实在看不出来哪里受了严重的脚伤。
“怎么了?亚瑟。”豹子的眼睛又眯起来,亚瑟和可怜的小雀共感,狠狠打了个哆嗦。
“陛下,您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呢?”
“帝国军械研究所,”赫柏默读这个名称,明明笑着,却莫名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真是个好地方啊,我都不知道以诺收留了你半个月。还有比这儿更隐秘、更安静、更能躲避那些烦人的记者的地方吗?很适合养伤吧。”
“您要住到这儿来?”亚瑟惊讶得声音都结巴了,“陛,陛下,这样不好吧……”
“怎么,你能住,我就不能了?”
“不是这样的,没有人,会关注我,可是陛下,如果您住进来,不出半天,研究所里的所有人都会知道,以诺亲王,他要怎么面对他的同事呢?他,他要如何解释和陛下的关系,陛下,我不敢质疑您的决定,但请您多为以诺亲王考虑考虑,不要,伤害他……”
亚瑟垂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白皙的耳廓红了一片。
赫柏面色凝重地站起来,面对少年张口命令:“看着我。”
亚瑟惊惶地抬眼,快被吓哭了,却碍于命令不敢移开目光,睫毛乱颤个不停,赫柏看他这样越来越生气。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亚瑟以前是很喜欢她的,但他现在为了以诺,害怕得要死,却还是鼓起勇气冲撞她!为什么?
想到这小子和以诺同处一室,朝夕相见,长达半个月,就很不爽。
他生病到不省人事,以诺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给他熬药,喂他吃药,他会撒娇吗?应该会吧,年纪小的omega总是很会撒娇的,以诺又是个烂好人,说不定会给他安慰的拥抱。
温柔地揉揉他的头发,问他病好了以后想吃什么,想吃什么,他都亲手给他做。
不能细想,一想就满腔戾气翻涌,嫉妒得要发疯。
赫柏狐疑的眼神落在亚瑟身上,想的全是他爱上以诺了?想和他搞同性恋?
在她心里以诺就是天下第一好,无论男女AO不分物种,所有活着的生物只要了解以诺,都会爱上他,亚瑟肯定也不例外。
她真是放松了警惕!怎么可以给他们单独相处半个月的机会!
亚瑟根本不知道赫柏的想法有多歪,他满心忐忑,只知道赫柏独自沉思了很久,眸光越来越晦暗,最终认定了什么,沉声吩咐,
“从这里滚出去。”
赫柏现在,每一根头发丝都浸润着权力的威严,平静地说出驱逐的话语,亚瑟双腿不由地弯折,膝盖重重撞击地面,眼泪也一颗颗砸在大理石瓷砖上。
“你哭什么?我让你离开这儿,没说要责罚你,也没说你做错了,你不肯走吗?为什么?你也想要留在以诺身边吗?”赫柏急于验证那个可怕的猜测,亚瑟却一味的哭,肩膀抽搐,哭声渐渐变大。
赫柏心烦地去扯少年的胳膊,告诉他自己没有恶意。
只是叫他滚而已。
不料她忽略了自己的脚伤,她的确在浴室摔了一跤,摔倒的时候内心狂喜,因为她最近刚好空下来,急需一个接近以诺的理由。脚踝轻微扭伤,膝盖浅浅擦伤,据维托克所说“三天内不来看医生就会恢复如初”的小伤,但毕竟是脚踝肿了,赫柏俯身去拽亚瑟一个没留意又崴了以下,整个人失去重心向前摔倒。
以诺下楼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场面——女alpha把omega男孩压在地板上,女孩龇牙咧嘴,骂骂咧咧着什么,红发男孩则紧紧攥着拳头,伤心欲绝地哭。
“别哭了!还不扶我起来!”
赫柏嫌恶地看着面前放大的哭脸,头发上都沾到了他的眼泪,好恶心,她的脚也痛得要死,谁能想到亚瑟这么没用,眼睁睁看着她倒下,不会伸手扶一把,傻了一样只知道哭。
她真的,没见过这么蠢的人,自己握拳撑着地面,想站起来,一条腿不能动,又不想碰到亚瑟的身体,好似一条在陆地扑腾的海鱼。
有人从身后握住她的手臂。
温柔而坚定的力量撑着她的手臂,扶她起来,她踉跄向后,落入一个软热的怀抱里,转头撞见以诺的眼睛。
她的嘴唇动了几下,一时没想好该用什么称呼。
身后空了,温柔的气息离去,以诺确保她站稳后放开她,去扶哭成泪人的亚瑟。
“你别扶他,让他自己起来。”赫柏见到亚瑟柔柔弱弱坐起来的样子就来气,瞪了他一眼,结果他嘴巴一撇哭得更惨。
泪水把以诺深棕色家居服的肩部洇湿了一片,亚瑟攥紧以诺的袖子伏在人怀里,垂着眼抽噎:“陛下对不起,是我自己没用,我也不想哭的,呜呜呜……”
以诺叹气说:“赫柏,别吓他。”
赫柏:“……”
这小绿茶哦。
“谁吓他了”,赫柏撑着拐杖摆出一个受伤严重的姿势,对亚瑟点点下巴尽力放轻语调,“我吓你了?”
“没有,没有……”亚瑟离开以诺的怀抱,对着赫柏下跪,边打哭嗝边磕头:“陛下没有吓我,陛下,我知道错了,真的不再哭了,求您原谅我吧。”亚瑟往脸上打了几个巴掌,想用痛意止住哭意,“求您,不要赶我走。”
以诺:“赫柏,够了,不要在我这儿欺负人。”
他的话让赫柏产生应激反应,合着他们关系这么好,统一战线来对付她:“谁欺负人了?我欺负他什么了?以诺亲王,你有没有搞错,他没有扶着我,让我摔跤,伤上加伤,现在腿痛得不行,就凭这个罪就够他死十次了,我都没想杀了他,怎么就成了我欺负人了?”
“没有,没有,亲王,陛下她没有……”
以诺收起所有表情,看着赫柏,赫柏冷笑回望,半分钟后以诺妥协,过来握了握赫柏的手臂,“脚伤怎么样,坐下来我帮你看看。”
他看出来这俩人不在一个频道上,再吵下去也没有结果,出来打圆场,但赫柏十分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手指向亚瑟:“我要他走,你让他走。”
“亚瑟的病还没好全,我既然收留了他,就有责任把他照顾到康复为止。”以诺的手掌轻轻搭在赫柏肩上,在亚瑟看不到的地方对赫柏解释:“他不懂规矩,你多让让他,好不好?你的腿伤了,也留在这儿,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以诺的语气实在是,太犯规了,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气音,酥酥麻麻的气息落在赫柏的耳畔,让她整个人晕乎乎,飘飘然,不自觉就想点头。
而且这种把她当成自己人的话术,让她非常受用。
应和着他的话,跪在地上的亚瑟剧烈咳嗽起来,咳得直不起腰,看着怪可怜的。
赫柏看了看他,又看看以诺,非常满意他们现在的站位,她和以诺站得很近,划出一个旁人无法进入的结界。她抿了抿唇,“那,等他好了,你就要让他走,一天也不能多待。”
皇帝陛下难得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以诺看着她,怎么看也看不够,他很想捏一把她鼓起的脸颊,手指在空中饶了半圈,只是轻轻捏了捏她挂在耳畔的短发。
“还有,”赫柏拽拽以诺的衣角,示意他跟她走到门口,拄着拐杖蹦得很快,以诺急忙伸出双手以防她突然跌到。在亚瑟看不到的地方赫柏和以诺维持微妙的距离,却用黏糊糊的眼神拉丝,“我知道,你饱受着信息素紊乱的折磨,都是我的错,我说了不会再逼迫你,这是真的,这段时间,让我来用信息素,为你治疗吧。”
怎么治疗呢?赫柏想到来这儿之前,维托克讪笑着把一份治疗单呈送到她面前,里面写的详细得写了很多安抚步骤,不至亲亲抱抱,让赫柏惊讶于性.交之外原来还有那么多亲密方式。
她不清楚以诺知不知道,“治疗”这个词的意味,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真的,我保证不做什么,就只是治疗,我想要你好好的。”
"您要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