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少爷从小没脸没皮惯了，见美人生气，又拿出自己那招屡试不爽的撒泼耍赖术。

别人见不得他和顾南筠在一起，他就偏偏要凑在上去。他坐在顾南筠身旁开始叨叨：“顾兄，美人儿，别气了啊，一会儿我带你后山摸鱼好不好？”

他声音小，脸上带着笑意，周围只看出他们举止亲近，听不到傅岓在说什么。

顾南筠受不了他这样子，他伸手推了下那颗越凑越近的脑袋，道：“你别闹了。”

他知道傅岓是故意的。

“那你说好，我就不闹了。”，傅岓抬头盯着他，目光坦然。

虽说他有私心，但一不杀人，二不损人利益，有什么好遮掩的。

授课的先生自门外进来，见傅岓赖在别人座位上，还坐姿不端，掩面咳嗽了两声。

傅岓脸一拉，不情不愿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晨课开始，念书声声声入耳，傅岓觉得那简直比安眠香还管用。还以为清风书院教的东西会有什么不同，结果还是一通咿咿呀呀。

听了不到半柱香，傅岓就犯起了困。他支着头昏昏欲睡，在纸上写写画画，等画落成，他才发觉自己画的是某个人的背影。

傅岓盯着画愣了愣，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很奇怪很奇怪的想法，他想，要是平朝郡王是个公主，送来和亲的多好。

然后，他想象了下画中人着女服的样子，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心不在焉听完晨课，他拉着人强行去兑现后山摸鱼的承诺。

顾南筠不大想搭理他，傅岓只能道：“你不跟我去，那我只能找别人去了？”

他装模作样地在顾南筠身周绕了一圈，偏头又问：“真不去？”

顾南筠：“……”

他总是没办法拒绝傅岓。

午后，书院后山。

清亮的少年声在溪水中响起：“学什么治世，还不如摸鱼好玩呢！”

傅岓抱着刚捉到的鱼，朝岸上的人激动挥手：“南筠！顾南筠！”

谁知鱼一滑，从少年怀中溜了出去，傅岓伸手去抓，被溅起来的水花洒了一脸。

日光映在少年脸上，像照了一块玉石，纯净无暇。

顾南筠有时候很羡慕傅岓，他希望少年脸上的笑容能永远那么灿烂明媚。

后来傅岓在水里玩了半天，看见还好生生站在岸边的顾南筠，心生一计。他回到岸边，朝岸上的人伸手，道：“美人儿，拉我一把呗。”

顾南筠伸出手想拉他，却被傅岓一把握住手，用力拉了下去。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上当。”，傅少爷“阴谋”得逞，接住了人，在顾南筠肩侧得意一笑。

“……”，顾南筠站稳后，往后后退了一步，他目光冷淡地看着傅岓。

“生气了？”，傅岓心生一怔，但很快心里这点担忧又被其他东西给取代了。

他发现，沾了水的顾南筠似乎更……眼前人的长发微微凌乱，发尾湿漉漉地铺在颈边。

那双眼睛深邃又忧愁，里面总有一股让傅岓忍不住想去靠近的东西。或许，是他想化解那抹忧愁。

“我……”，傅岓才一开口，就突然被人劈头盖脸浇了一捧水。

顾南筠平静开口：“礼尚往来。”

“哈哈哈——”，傅岓这才发现原来某人看似冷漠的外表下也有幼稚的一面。

到了晚上，傅岓也不想听催眠曲，听学第一天，就把晚课翘了。

临沂山在玄都城西，山下有一条城西巷比玄都城内还热闹，大多都是外乡人在此做生意。

傅岓之所以翘学，除了不想听，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今日城西巷有花灯节。

他自幼在玄都长大，玄都方圆几里就没有他不知道的玩处。

“怎么样？漂亮吗？”，城西街上，傅岓背着手，转身问身后的人。虽说是自己带人逃的学，但如此漂亮的灯会，难道不比听学有趣？

整条街都挂满了花灯，顾南筠看着眼前的人，笑了一下。

“兔子灯！”，不到一会儿，傅岓的目光被街上卖灯的商贩给吸引了过去。

“傅小将军。”，卖灯的商贩认出他，笑着问：“送你一个？”

玄都的人总爱这么叫他，傅岓也笑：“可别，我爹要知道他得拿马鞭撵我。”

他从怀里掏出银钱递给商贩：“不用找了，给我挑个最好看的。”

商贩做工最精细一只兔子灯递给了他。

傅岓拿了灯，回到顾南筠面前，他把灯递给眼前的人：“嗯哼——送你了，我让老板挑的最好看的一个。”

他望着眼前的人，玩笑道：“花灯配美人。”

顾南筠从他手里接过花灯。

“你不觉得它长得跟你很像吗？”，傅岓走在顾南筠身旁，低头看看那只兔子，又看看身边的人，忍俊不禁。

“比较像你。”，顾南筠把灯举起来，跟眼前人对此了一下。

兔子灯耳朵做得很长，圆圆的身上涂满彩色颜料，尤其那双眼睛，给人一种不聪明的感觉。

“你是在夸我吗？”，两人继续沿街走，而傅岓显然没从兔子那双眼睛里看出什么，他悠闲地抛着手中的铜钱。

灯会这天许多玄都百姓都会放河灯祈福，虽然傅岓之前一直不信有神佛，但心中有期愿，也算讨个好兆头。

他买了两盏河灯，拉着顾南筠挤到了河堤上。

他道：“虽然我不信这个，但许个愿也不错。”

傅岓把河灯递给身边的人，顾南筠目光深长地看着他，没接，他没什么愿望。

傅岓强行把灯塞进他手里，笑着说：“你要是实在不知道许什么的话，不如许自己以后能觅得良缘，抱得美人归？”

当然这是玩笑话，傅岓可想象不出眼前人以后娶妻的样子，他又道：“要不你许让我岁岁平安？我也替你许一个。”

顾南筠这才眸光微动，从他手里接过了河灯。

傅岓将河灯放进水里，合手闭眼，轻声念道：“一愿希望天下河清海晏，百姓不再流离失所。二愿身边之人能平平安安返回平朝。”

他才一念完，身旁就传来一道地低沉的声音：“心地纯良，善哉善哉。”

傅岓被吓一跳，他回头，发现一位老道士正看着他。老道士看着他，笑道：“小公子能有此心怀，是天下之幸。”

闻言，傅岓先是一愣，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个很微妙的神色，仔细一看会发现他耳朵也红了。

他幽声道：“不是……你怎么偷听别人讲话啊？”，当着别人面许什么天下太平这也太傻了。

老道士依旧语含笑意：“本无意之为，小公子若是介意，不如在下再买一盏灯送给公子？”

“可算了吧。”，傅岓本就不信什么祈愿能成真。他越看眼前的人，越觉得有点眼熟，看装扮倒有点像……

“你是清风书院的？”，傅岓眉头一皱，心想在这儿也能碰上？不过看眼前人的装扮，应当不是授课先生。

老道士了然一笑：“小公子放心，在下没有告人逃学的癖好。”

傅岓：“……”

他又不怕，他无所谓地朝老道士挥挥手，拉着顾南筠离开了。

然而没想到，在回清风书院的途中，三人又相遇了，就在“清风书崖”提字旁的一个竹林凉亭里。

老道士看着傅岓，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傅小公子，既我们如此有缘，不如你给我当徒弟吧？”

“你们清风书院的人收徒这么随便吗？”，傅岓猜到了他应当是书院某位前辈，只当老道士是在跟他开玩笑，他也玩笑道：“我要拜只拜空静大师。”

老道士悠悠道：“这也好说，外面清风书崖四字正是在下所题。”

“？”，傅岓想起他们初到书院时那个书童说的话，他惊道：“你就是空静大师？”

“正是。”，空静大师从容不迫道。

“你？空静大师？”，傅岓看着眼前的人，无法想象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奇人，居然就是个偷听别人祈愿的老道士？而且他上山本就没有要拜师的想法，刚才那句也只是玩笑话。

不过……不过念在这位大师这么厉害的份上，他倒可以勉为其难地谈一下条件，他问：“那你能教我武功吗？”

空静大师一笑：“当然。”

“也不行……要是……”，傅岓还是犹豫，他目光飘向身旁的人，要是他答应了，岂不是要一直留在清风书院？

空静大师看透他内心所想，将目光移向顾南筠，道：“不如他做师兄，你做师弟？”

他似乎等的就是傅岓有此顾虑。

“凭什么他是师兄？”，傅岓不知不觉被绕了进去，他底气有点不足，低声反驳道：“不行，我要当师兄。”

空静大师故意逗他：“那你问问你师兄同不同意？”

“师——”，傅岓下意识差点就叫出了那个称呼。

顾南筠望向他，眼底似乎闪过一丝异样情绪。如果是傅岓叫他师兄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傅岓：“……”

意识到自己被坑了的傅小少爷真想给自己舌头来上一口。

就这样莫名奇妙多了个师父，还莫名奇妙多了个师兄。

傅岓忍不住想，这趟听学可真值，原本两年就可以下山潇洒，这下倒好，成终生学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