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剑,七大神器之一。
同其他六把神器不同的是,问心剑是择主的,只有被它选中的人才能成为问心剑主。倘若没有得到问心剑的认可,那么就算拿到这把神剑也不过是相当于拿到一块废铁罢了。
数千年来,得到问心剑认可的只有一位,那便是曾经的东陆第一剑修、前任洗剑峰峰主。
叶无咎。
叶霜寒虽是叶无咎的亲传弟子,却未被问心剑认主。他并不在意,反而独辟蹊径,开辟出了属于自己的剑道,本命灵剑霜寒剑更是因他而成为了仅次于问心剑的存在。
因此,在叶无咎失踪后,问心剑顺理成章由叶霜寒保管。
但,如今金丹期的叶霜寒真的还有足以保管神器的实力吗?
片刻前的紫阳大殿上,天恒宗长老游尘便当着宗主荀听白以及众多内门峰主的面,提出了异议。
“李怀亦,你来说,叶霜寒的修为难以进阶一事,是否属实?”游尘转向百草峰峰主李怀亦。
李怀亦在内门峰主中修为稍次,但医术和丹术极为高明,可称天恒宗第一圣手,他说出的话必然错不了。
不着痕迹扫了眼沉默着的叶霜寒,李怀亦斟酌道:“这……霜寒剑尊根基确实受损,金丹濒临破碎,但素峰主既然已经前往碧云谷,也许……”
“也许?”
游尘嗤笑了一声。
“宗主,我只问一句话,天恒宗可有金丹期修士担任内门峰主的先例?”
荀听白坐在上首,颇为头疼,他才刚出关几日,没想到这段时间宗门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自家夫人也离开宗门跑去了南境。
游尘今天这话虽有私心,但并非夸大其词。
天恒宗历来担任内门峰主的最次也是元婴期的修为,核心七峰更是得达到出窍期,金丹期修士绝无可能。
“宗主,非我等急于将叶峰主移出内门,只是无规矩不成方圆。”
内门奔雷峰峰主石无声对叶霜寒拱了拱手,声音歉疚,“想必叶峰主也能理解我等苦心。”
君凌第一个反对,“霜寒剑尊多年来从无过错,替宗门立下无数功劳,而且渡劫失败乃是因为魔修偷袭所致。倘若因为这事便将洗剑峰移出内门,岂不是叫人寒心?传出去外界该如何看待我们天恒宗?”
离火峰峰主游朱不疾不徐,“虽说天恒宗有天恒宗的规矩,但也得由宗主定夺才是。”
这话一出,荀听白心中叹息,他今日若是不同意,那岂不是成了宗主带头罔顾门规?
“只不过……”游朱话锋一转,“以叶峰主如今的修为,剑尊之名恐怕不太合适。”
“我愿意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游峰主未免管的太宽了吧?”君凌反唇相讥。
“好了,”荀听白望着神色各异的众人,“其他峰主有何想法?且一并说来。”
风玄真耸耸肩,“宗主做主就是。”
什么七峰,什么内门,真无聊,还不如回去睡觉。
君凌闻言一张俊脸气得通红,好你个风玄真!和剑尊多年相交,现在竟然不站在他们这边!
“阿凌,别生气呀。”忽然听得脑中传来风玄真那厮的声音。
君凌狠狠瞪过去,原来是传音入密。
“叶岚都没生气,你气什么?”风玄真也不管这是在紫阳大殿上,自顾自对君凌挑眉一笑。
风玄真和叶岚相识多年,一同拜入天恒宗,早在叶岚成为叶霜寒之前,他们就是好友。
所以当别人或恭敬或带着距离感敬称叶岚为叶霜寒和霜寒剑尊时,他却总是直呼其名。
君凌别过脸,拒绝再接受来自这个讨厌鬼的传音。
“……”
荀听白目光从风玄真和君凌身上一扫而过,颇为无奈,你们就算是传音能不能做的隐秘一点,没看见游尘脸都有点绿了吗?
“咳!”宋逊咳嗽一声,警告地看了风玄真一眼,后者一脸无辜。
在风玄真表示不站队之后,太玄峰的温瑜也同他一样,既不为叶霜寒求情,也不应和游尘。
温瑜甚少出门,每日关在太玄峰内研究阵法,今天被拉来紫阳大殿还一脸懵,好半天才搞明白他们在讨论什么,这时候他只想赶紧表态好脱身回去继续陪他的宝贝阵法。
反倒是一向和叶霜寒不怎么对付的崖周开口了,“难道游长老就认定叶霜寒一定无法进阶了?晚辈倒不这么认为。”
“况且虽无金丹期修士担任内门峰主的先例,可也并没有内门峰主因境界跌落便被移去外门的情况,不是吗?”
谁不知道游尘最疼爱游朱这个独女,这几年一直他想提拔离火峰进天恒宗核心,只是没成功,如今叶霜寒落难,他们就坐不住了。
当然内门另外几个峰头又何尝不想?只是他们更沉得住气,这时候没站出来当出头鸟,都在静静观望着。
崖周虽然不喜欢叶霜寒,但是对于工于心计的游家父女更加看不上。
“这个嘛……”韩非烟拢了拢如墨长发,“我觉得游长老也是为宗门着想,并非刻意针对洗剑峰,也只是暂时去外门罢了。”
“烟姐姐,你……”
君凌不可置信,怎么连她也这么说?
韩非烟抱歉地看了眼君凌一眼,轻轻摇头,这孩子还是太天真了。
渡罪堂堂主聂梵音上前一步,拱手道:“宗主,法理之外尚有人情,不如将洗剑峰移出七峰,暂留内门,待日后叶霜寒修为恢复再重回七峰。”
聂梵音素来公正,严守纪律,本以为她会建议按照规矩把洗剑峰划为外门,如今她说出这样一番话,倒让人诧异,连一直沉默着的叶霜寒都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金丹期修士做内门峰主,让内门其他峰怎么看?让外门峰主如何想?”
游尘抓“规矩”二字不放,“聂堂主掌管渡罪堂,不想却不按规矩办事,真是让人不得不怀疑渡罪堂一直以来秉公办事的名声是否属实了……”
聂梵音一脸严肃,语气认真,“游长老既然这么说,不如您来当堂主,晚辈绝无二话。”
“你!”
眼看局势剑拔弩张,荀听白扶额,心中暗暗叫苦,夫人啊,你可快些回来吧!
“宗主不必为难,按照门规办事,叶岚绝无异议。”
不等剩下几位峰主说话,叶霜寒终于开口,“洗剑峰愿退出内门。”
在今日被传唤来紫阳大殿时,叶霜寒就知道这事情只会有一个结果,多说无益。
况且有时候,或许只有置身于外才能看得更清楚。
荀听白正要说话,叶霜寒却抬眼看了过来。
二人视线相交,荀听白一顿,随即改口道:“既然这样,洗剑峰便暂且移出内门罢,倘若叶霜寒修为重回出窍期,届时自当归位,想必诸位没有异议吧?”
叶霜寒渡劫前已经是分神期,荀听白到底留了余地,只提到出窍期,如果他修为真能恢复,洗剑峰也能早些日子回到内门。
游朱心中一喜,原本她和父亲以为今日能将洗剑峰从七峰挤掉就不错了,毕竟宗主一直偏向七峰,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洗剑峰竟然连内门都不是了。
这大大出乎他们预料,真是意外之喜。
至于离火峰划为七峰之事,先不提,不能这么着急,既然七峰已经空了一位出来,离火峰成为七峰之一还远吗?
“宗主明鉴,叶峰主果然大义。”游朱和游尘对视一眼,含笑赞叹。
君凌脸色难看,但是身为洗剑峰峰主的叶霜寒自己都这么说了,他再说什么都没有用。
剑尊到底在想什么?
“宗主,既然洗剑峰已是外门,那么问心剑再放在叶峰主这里恐怕不妥。”
宋逊一直没开口,但荀听白发话将洗剑峰移入外门后,他却提起了问心剑的事情。
并非他要落井下石,只是问心剑乃神器,叶霜寒如今的实力拿着神器不过是怀璧其罪。
崖周闻言,目光微闪,不着痕迹地打量叶霜寒的表情,倘若叶霜寒真的交出问心剑,那么他是不是有机会……
“宋长老所言极是。”
叶霜寒当着众人的面取出了一把平平无奇的铁剑。
这柄剑极为质朴,灰扑扑的,看上去太不起眼,剑柄处甚至只有素圈,连花纹都无,唯有剑身上镶嵌着的七颗暗淡的星子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叶霜寒握住剑柄不久后,剑身七颗星子竟缓缓亮起了六颗,分外夺目。
“家师离开前,曾托弟子替他寻找下一任剑主,只是弟子无能,多年来一直未寻到合适的人选。”
叶霜寒轻抚剑身,失去主人多年的问心剑发出极轻的嗡鸣声,似在回应。
“既然如此,便让它自己来选吧。”
没等众人想清楚这话的意思,就见叶霜寒抬手,手腕翻转,这天下唯一一把神剑便被他如同对待凡物一般轻轻掷下了紫阳殿。
“……”
这场面太让人难以置信,不说其他峰主,连宋逊、荀听白等人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
瞠目结舌半晌,崖周才抖着手,颤声道:“叶、叶……你别告诉我你刚才丢下去的是问心剑?!”
“不错。”
叶霜寒淡淡扫了他一眼,语气无比平静。
话音刚落,崖周身形一闪,纵身追着问心剑而去。
“叶霜寒!问心剑乃神器!如何能这般轻率!”
游尘一边命人赶下去拿回神剑,一边怒气冲冲质问,“就算你对宗主将洗剑峰移出内门一事不满,也不能如此行事!”
“宗主!我看叶霜寒被雷劫劈坏了脑子,外门峰主也不堪任!”
君凌对叶霜寒的举动虽然也很意外,但很快便回过神来,他又不是剑修,问心剑再厉害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瞥了眼咄咄逼人的游尘,他冷哼一声,“莫非这问心剑已经选了游长老为新主人?”
“宗主!”
游尘不依不饶,宋逊也不认可地皱起眉头。
“这……”荀听白无奈,“霜寒,你这般举动可是有何深意?不妨直言。”
“若有人能拔出问心剑,令其剑身七颗星子皆亮,那人便是下一任问心剑主,这是家师的意思。”
“可是万一其他宗门的人拔出问心剑又该如何?难道神器便拱手让人吗?”
“自然,”叶霜寒竟然笑了,薄唇微扬,他一字一句道:“只要能令问心剑认主,不论是人修、妖修、亦或是魔修……皆可。”
“问心不问迹。”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一动,望着叶霜寒的目光更是敬佩了几分,连一直应和游尘的石无声都无可反驳。
就算叶霜寒并不是剑主,可那是神器,保管着神器的意义也非同凡响,他竟能如此淡然,不愧是曾经的东陆第一剑修。
有人佩服,也有人无法理解。
“你疯了!”
游尘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莫非叶霜寒受到刺激,真的神志不清了?
“游长老既然这般在意,不如下去试试,也许您便是下一任剑主。”
“……”
游尘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但不可否认,他心底确实生出了几分希冀,如果他真的能……
可下一刻,看见垂头丧气返回的崖周和几位被派下去找回剑的弟子,游尘又清醒过来。
不,不能上当,若是拔不出剑,那么今天丢脸的就不是被赶去外门的叶霜寒,而是他了。
“宗主,我拔不出剑。”
崖周声音闷闷的,他心如死灰,失魂落魄,看都不想看叶霜寒一眼。
方才问心剑在叶霜寒手里亮了六颗星子,大家都看在眼里,可他下去拔剑时却只亮了三颗,这岂不是表明他不如叶霜寒多矣?
这对一直把叶霜寒视为剑道唯一对手的崖周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下去寻剑几位弟子互看一眼,皆是摇头,崖峰主拔剑时好歹亮了三颗星子,他们几人可是一颗星子都没点亮。
他们不好意思说出来,但在场众人哪有不明白的?
如果问心剑真的这么容易认主,叶霜寒早就找到了。
荀听白其实对问心剑去处并不太在意,毕竟原本问心剑也不是天恒宗的,只是认叶无咎为主后,被世人默认成属于天恒宗的神器罢了。
没有主人,问心剑不过是一把废铁,没有任何用处,也不会对天恒宗造成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