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江嫀搭车回家，路上暴雨，堵车，出租车绕行，结果在上大桥的时候抛锚了。

那天她心情其实很差，项目夭折，实验材料出了问题，江建乔还打电话催着她回老家，说毕业后不回家去哪儿，她在京市待得心气儿大了，野了。

出租车上她一直都在跟江建乔吵架，车抛锚，打不到车，从雨里走到便利店。

那个时候她也陷入了自我怀疑。

就好像在腐臭的水渠浸泡后，等待着自己默默发臭发烂，没有人帮助她，没有人告诉她，什么是对的。

这过得稀烂的人生，究竟什么是对的。

她去便利店买了个饭团，总要填饱肚子。

远远就看到有个人要跳桥。

她赶紧冲上去。

好不容易把人劝下来，直接晕了，吓得她赶紧拨打120。

她把人送到医院，导师一个电话，又急急忙忙被召唤走，第二天再回去看的时候，说已经退房了。

记忆中那个人，极瘦，浑身都散发着死意，和如今的光瑾没有任何重叠的地方。

她看过那些假装跳楼自杀作为噱头的人。

而那天的少年，是真的想死。

“是。”

他把拖把放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江嫀想说什么，所有的话卡在喉咙，一股难以名状的刺痛。

“那……”她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现在过得好吗？”

她记得当时他说他妈妈去世了。

“很好。”光瑾笑了笑，“谢谢你。”

江嫀的眼眶突然发烫。

原来她真的救了一个人，他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活得很好。

就像那天她在草丛中救了几只羽翼未丰的雏鸟，

它们或许某天迁徙，也会路过京市上空，她偶尔抬头看看，期待着某次重逢。

“那我可以……抱你一下吗?”江嫀惊觉自己声音里的颤抖，但她控制不住。

光瑾抬手，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痕。

将人拥入怀中，他叹息，感受着她的颤抖。

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渗道他的胸腔，好像冬日里开出一朵温热的花。

一个不带任何情欲的，单纯的，拥抱。

-

江嫀的胃不合时宜地发出叫声。

示意很饿。

光瑾低笑，转身盛了碗粥放到她面前。

米香漫进鼻腔，“谢谢！”

江嫀吃完粥，还是忍不住问道，“所以你是因为知道是我，才追上的车吗？”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光瑾坦言，“我喜欢你。”非常喜欢。

是了，他其实说过不止一次，只是当时以己之思揣测彼之心，以为他们是一样的，床笫之间氛围之下的情话。

江嫀呼吸急促而凌乱，但没有被糖衣炮弹腐蚀，“你是因为我救了你？”才会追上车，才会喜欢我。

“我是个理智能做独立判断的成年人，分得清感激和喜欢。”

“不，不只是喜欢。”

“确切地说，是一见钟情。”

他看着她，甚至可以说是凝视，神色未变，目光有力。

他又没戴眼镜，直白、真挚、坦然。

江嫀一下子心跳就加速了.

仿佛被一层层糖衣包裹住了，渗透到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不是没有被表白过。

是没有这么心动过。

-

光瑾走了，他没有步步紧逼，非要个答案。

江嫀在客厅踱步，胃部坠痛，她又躺下，把自己想象成沙发的一个零件，因为这样可能脸就不会这么红了。

她其实没有谈过几次恋爱，高中时候青春懵懂答应了隔壁班长的告白，第二天就觉得这样不太好分手了。

然后就是白棋宴，并不美好的糟心恋爱，加上陆陆续续接触到的一些奇葩男性，让她根本不想踏入一段感情。

她把头完全贴在沙发上，回忆刚才光瑾的话。

“啊啊啊啊啊”要疯了。

手臂忽然被什么冰凉的物件硌得生疼，江嫀蜷了蜷手指，从沙发缝隙里摸索到个金属质感的长方体。

指腹擦过磨砂表面的瞬间，煤油特有的气息混着淡淡烟味钻进鼻腔。

他抽烟吗？

好像没在他身上闻到过多重的烟味。

江嫀思索，余光瞥到沙发扶手上打盹的小爱，十分手欠地捞起来吸。

“是不是你，你个小东西，不听话，背着姐姐偷偷抽烟了？”

小爱抬头。

小爱不语。

小爱懵逼。

-

【yeal】：是你的东西吗？好像落在沙发上了。[图片]

对面过了一会儿才回。

【。】：是的。

【yeal】：我周三去京大那边，带给你吧。

【。】好。

光瑾坐在车里，手机放光照在他脸上，幽深晦暗，如黑夜中蛰伏的野兽。

-

周三，晴，多云。

京大校园贴。

【标题：急！！！南门门口！！捞蓝上衣白裙子美女！！】

【会飞的鲸鱼】：在南门碰到超级心动的仙女！真的牡丹没这么心动过，在树下打电话，声音也超好听！又甜又温柔，后来进了学校，非常后悔当时没去要VX，求求了！家人们谁认识啊？是哪个系的？

【梧桐树下你和你爸我】：有图吗？有图吗？

【会飞的鲸鱼】：只有侧脸，太紧张手抖了，很糊，大概这样[附图]。

栗色卷发，杏眼粉唇，侧脸看起来笑得很甜。

【梧桐树下你和你爸我】：哇哦！(???)气质好好，会不会是美院或者舞院的？

【滴滴滴哒哒】：就这？就这？就这……雀氏大美女，楼主出息点啊！！当时不上前要VX，马后炮！

【甜丝丝罗圈12138】：综上所述，是大美女，但楼主不行and蹲一个联系方式。

【滴滴滴哒哒】：楼主不行+1＆蹲

【梧桐树下你和你爸我】：楼主不行+∞&蹲

【小白船】：哈哈哈哈哈哈楼主不行+π&蹲

……

【会飞的鲸鱼】：you can you up！！！！

京大图书馆，纪嘉枫端端正正坐在座位上，正襟危坐，严肃认真地……

玩儿手机。

他和光瑾报名了一个建筑设计大赛，国家级的，含金量很高。

当然，难度要求什么的也很大。

快干一天了，他屁股都快长草了。

刷会儿校园贴。

“嘿嘿嘿”“嘿嘿嘿”

光瑾敲击键盘的手顿住，斜睨他一眼，“模型进度才17%，你很闲？”

“哎哎，你快看！”纪嘉枫把手机怼到光瑾眼前，“你看这个！就是咱们清明假期出去那天，我让你看的那女孩！”

他见光瑾没什么反应，“就你把我鸽子那天，在便利店！”

光瑾没什么兴趣，轻声道，“小点儿声。”而后继续敲打键盘。

纪嘉枫声音放低，“她不会真这么巧是我们学校的吧？第一次是偶然，第二次就是缘分，一会儿我也去校门口碰碰运气。”

“她在校门口？”光瑾听他说完，抬头问了一句。

“你不是不感兴趣吗？”纪嘉枫把手机给他看，“看吧，你可以质疑我的视力，但不能质疑我的审美。”

光瑾随意一瞥。

低头，把电脑和书装包，“我还有事儿，先撤了。”

“不是，哥们你……”纪嘉枫愣了几秒，面前人已经走远了。

大长腿一步顶别人两步。

“不是哥们你一见钟情也不至于吧？”纪嘉枫凌乱几秒，果断收拾东西追。

转念一想，这俩人没准认识。

高低得见识见识，嘿嘿嘿嘿。

【。】：你到学校了？

江嫀刚挂下张暖宓的电话，就收到光瑾的信息。

她环顾四周，没见到他人，两人约的是五点，她没什么事情，提前到了半小时。

【yeal】：消息这么灵通？

【。】：看到你了。

江嫀往校门口看，疑惑地转了个圈。

【yeal】：你在哪儿？

阳光突然被一片阴影笼罩。

“回头。”

心脏怦怦作响，人紧张的时候都会假装自己很忙。

江嫀把打火机从包里拿出来，“给你。”

“谢谢。”

“嗯，那没事儿我就先走了。”

“光瑾！！”纪嘉枫手搭在光瑾肩膀上，弓着腰喘粗气。

“嗨，美女！”

“你好，我是光瑾的室友纪嘉枫，铁齿铜牙纪晓岚的纪，嘉宾的嘉，枫叶的枫，很高兴见面。”

“你好，我是光瑾的……朋友，叫江嫀，大江山河的江，女秦嫀。”江嫀看着面前这个笑得阳光灿烂皮肤稍黑的男生，笑了笑，“也很高兴认识你。”

“我送你回去？”光瑾对江嫀道。

“不用了，这个时间会不会堵啊，我坐地铁就行。”

纪嘉枫从背后扯光瑾T恤，“这么好的机会，你干嘛撵人家走。”

“那个，要不要在我们学校逛一逛啊，我们学校这个时候花都开了，特别好拍照，一会儿还可以一块吃饭。”

“也可以呀，早听说京大食堂特别好吃。”

“是滴是滴。”

……

“这就是让你魂牵梦萦的那个前女友吧？”纪嘉枫趁着江嫀看风景不注意，在光瑾耳边道，“看哥们怎么给你助攻。”

光瑾给他一记眼刀。

本来想直接送江嫀回家，顺势直接吃完饭的。

他偏头看纪嘉枫这颗又大又亮的脑袋，纪嘉枫回头，给他使眼色，用口型道，“看我给你助攻。”

真是谢谢他。

“哈哈哈哈这样子啊，好有意思！！”

“对，嫀嫀你们华大估计活动也很多，能不能去你们学校参观参观呀？”

“当然可以！欢迎。”

“太好了，那加一下你VX，到时候去的话可需要你这个人脉罩着我~”

“好。”

“叮！”

两人在前面扫码加好友，光瑾在后面看着，不知飞过去几个眼刀了。

这才聊几句，纪嘉枫都已经叫上嫀嫀加上好友了。

“我们去食堂吧。”光瑾提议并带路。

“我来介绍！”纪嘉枫举手，“四食堂烤盘最受欢迎，但我和光瑾都比较喜欢吃叉烧，还有特色蚵仔煎。”

“那试试叉烧吧。”江嫀不饿，但确实她说话说得嗓子哑了。

光瑾这么闷的一个人，竟然会有话这么密的室友，这大概就是互补吧。

叉烧，蚵仔煎，烤盘，芭乐水果茶。

最后敲定要这几个，等餐之前，江嫀去卫生间洗手。

“啊啊啊啊！！！你女朋友真的好美好温柔！！”纪嘉枫摇着光瑾的肩。

突然，他停顿，

“不对！”

纪嘉枫自我纠正，“是前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