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相同的座位,桌子上摆放了好几盆饺子,白菜馅酸菜馅的都有,炒菜也就少了几个,正中央是一个八英寸的水果蛋糕。
窗外仍是暴雨阵阵,时而传来一声雷鸣,但都被定格在这铜墙铁壁之外,屋里只氤氲着一股暖气,把骨头都烘软了,一天下来的疲惫消失殆尽。
这似乎就是人们所说的旅人回家的感受吧。
浓郁的饭菜香闻得人肚子咕咕叫,可还是要在入户地垫上把脚底的水擦干,排队进卫生间洗手。
江为知刚准备出去的时候,从半开的门外钻进来一个人影,门被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王曼曦靠着门面对她,一步步向她走过来,那眼神中的东西很明确。
江为知往后躲,红着脸和她说外面有人。但王曼曦只是坏笑了一下,抱着她的脖/颈,凑在她耳边说没人能听到,然后不由分说吻住了她。从洗衣机辗转到墙壁,她们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声中接吻。
门外的动静没有停歇,偶尔向这边靠近,几乎只隔着一道门。每当这时王曼曦故意咬她的舌头,口水交/缠声更为刺耳。
实在忍受不了这种xiu耻感,几次想把她推开,可王曼曦只是加深了这个吻,牵着她的手在腰/上滑/动,急促的呼吸近似于呻/吟。
渐渐地沉入进去,这战战兢兢的欢愉反而更为ci激,手上的动作无需王曼曦引/导,愈发没有节制。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吓得她们连忙分开,脸上都是一片fei红。
蹑手蹑脚地向门口走去,探听动静是方才张瑶和张婶说话,然后不知为何突然喊了一句,后来就没事了。
刚要开门走出去,王曼曦把她拉住,替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领,摸着她的脸笑道:“你洗一下吧,太红了。”
她的脸蓦地更红了,但面对这故意的撩拨毫不上当,回嘴道:“你也是啊。”
她们看着镜中两张红彤彤的脸,努力憋着笑,最后还是没憋住,捂着嘴笑个不停。在冷水的冲洗下终于洗去了红潮,也冲淡了卫生间这股潮热的氛围。
打开门的一瞬,张瑶正从门口走过,心不在焉地,也没发现她们。张婶还在厨房热菜,江为喜坐在沙发上鼓弄着什么,只顾问张瑶刚才怎么了。最后顺利地坐进餐桌,没人发现异常,总算松了口气。
刚一坐下就被戴上了生日皇冠。今天江为喜心情格外高涨,主动站起来拆生日蛋糕,往上面插蜡烛。一共插了九支,红红绿绿的,围满了一圈。
张瑶被张婶招呼去拿打火机,墨迹了半天才回来,呆若木鸡地站在那,最后递到了江为喜手里。
张婶“呲”了一声,但没数落她,只是把打火机拿过来。蜡烛被一个个点亮,形成一圈火光。
“快许愿!”
几个人无论方才在干什么,现在都放下了手里的事,凑到一起,齐声唱起了“祝你生日快乐”。
江为知懵懵懂懂的,情况太过紧急,一下子脑里一片空白。眼看着生日快乐歌就要唱完了,一个词都没想出来,只好吞吞吐吐地拖延时间:“嗯……我那个,希望……”
“别说出来呀!”江为喜急得教训她。
“好了好了别着急,慢慢想,我们再唱几遍。”张婶不急不慢地指挥着,用她极有年代特色的女高音,拖着尾音领唱道:“祝你……”
其余几人加入进来,音色音调各不相同,但汇合在一起,却有种中庸的协调,听上去使人安心。
这次江为知的思路开朗了,在心里默念着:希望她这辈子最爱的两个人,江为喜和王曼曦,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平安顺遂,再也不要遇到难过的事,只许流幸福的泪。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自私一点,希望这种时光能够永远延续下去。
明明知道这些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但在此时此刻,好像具有某种特殊的魔力,只是这样想着,脸上便露出满足的笑。
等她睁开眼,四个人都鼓起了掌,催她快把蜡烛吹灭。
一阵火光贴着嘴唇闪过,那个璀璨的光圈只余下几率灰烟,发出一股淡淡的烧焦的气味。
举目一望,四双眼睛正殷切地看着她,每张脸上都洋溢着笑意。房间暖洋洋的,灯火明亮。
她的十九岁生日。她爱的人都陪在她身边,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可就在下一秒,没有任何预兆的,心上突然掠过一阵寒意,一时间全部的景象都变了。
还是相同的房间,相同的位置,坐着相同的人,连笑都是一样的,可空气里浮着一层淡薄的灰,打在她们脸上的光冷寂了下去,那笑容显现出来,原来并非发自内心的快乐,只是勉强维持的疲惫,各自隐藏各自的秘密。
只有江为喜是和她一样的,剩下几个人,她们一点都不快乐。
那不是她们,她在心里绝望地想。她掉进这个完整无缺的世界的夹层,虽是完全镜像的,但一切都是不一样的,这不是她朝夕相处认识的那些人。
一种被遗弃的感觉贯穿全身。她只有不停地发着抖,苦苦寻找着那个亮着柔光的灯,似乎在那里存在两个世界的通道,可高悬在餐桌上,像是一个苍白的月亮。
“小知,小知!”
是一番叫喊让她清醒过来的。再望出去众人的面孔都变回了熟悉的那样,正关切地看着她。在她们的视角里,是她突然失了魂魄,在椅子上不停chan抖,但总共也只有几秒钟的功夫。
已经原封不动地回到之前那样,可她依然惊魂未定,连听她们说的话,都像是来自很远的地方。
“我看小知,是想要礼物了吧!”
张婶这么一打岔,她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看着她们走到客厅去拿东西。
还从没有被这么多人送礼物,心里紧张极了。桌子下王曼曦的手和她握在一起,她捏了捏,王曼曦朝她嫣然一笑。
即使王曼曦不知道此刻她怀着怎样劫后余生的心情,但这个笑容就足以证明了她们存在于此,没有谁被替换。
率先回来的是江为喜和张瑶,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四只胳膊垂在下面,看不见拿的什么。等到了跟前,江为喜颤颤巍巍地看了她好久,终于出其不意地,把手上的东西扔进她怀里。
“这,这是我和瑶子一起做的。”
躺在她怀里的是一条用贝壳串起来的项链。每一枚贝壳都是完整的,形状、色泽各异,摸起来是干燥的,没有沙粒。
拿在手里来回观赏,想着她们捡贝壳的样子就露出笑意。最后戴到脖子上,看向正满心期待的江为喜。
“我很喜欢。”
她已经好久没有看到,江为喜对她露出这样愉悦的笑容了。
还没等她们煽完情,张婶拿着一个皮制礼盒走了过来。江为知双手接过,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个平安扣,玉质细腻光滑,透着一股寒气。
“富贵三更梦,平安两字金,世间万物,唯平安两字最难得。祝我们小知昭昭如愿,岁岁安澜!”
“哈哈哈哈哈……!”
张婶在那里饱含深情地说,张瑶笑得前仰后合,吐槽道:“你从哪学的啊,啊哈哈哈哈哈哈。”
这似乎是开饭以来张瑶第一次主动说话。张婶本来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被她这么一说,再看另几个人都在那里窃笑,自己也笑了起来,装出要打张瑶的样子,张瑶往江为喜身后躲。
她们这样闹腾,江为知的心总算定了下来,正是这最让她眷恋。
心下却有另一种复杂的情感。这类祈求平安的古玩,似乎是每一个小孩在幼年必会收到的,即使是江为喜,母亲也曾去寺庙求神拜佛,带回来一个护身手串。
其实只是图一个心理安慰,未必会灵验。可不知是否是连这份心理安慰都没有,才会活到现在多灾多难?
江为知戴在脖子上,平安扣已经被皮肤温热。也许真的会保佑吧。
很快张瑶就坐回座位上。王曼曦看她们终于结束了,插嘴道:“等等,还没完呢,我的还没送呢!”
几个人都是一愣。她给江为知买的那些礼物,后来她们都看到了。难道还有别的东西?但也不见她拿着什么。
江为知看着她,看懂了她笑容里流露的狡猾,一颗心跳个不停,有种强烈的预感。
她却一点都不急,竟然不急不缓地刷起了手机。就在她们快要等不及的时候,把屏幕对向了江为知。
江为知不解地接过来,当看明白是什么东西时,吓得差点叫出声。
她急忙把手机塞回到王曼曦手里,可江为喜眼疾手快地抢了过去,和张瑶一起看,手机上播放着一个视频,“给亲爱的你……”
这实在过于诡异,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后来困惑一点点消失,捧腹大笑起来。
江为知把脸埋在桌子上,恨不得原地消失。
王曼曦在下面攥了攥她的手,嗔笑道:“好啦好啦,笑什么笑。这是我给小知注册的一个账号,以后她就可以把视频发上去。这个号权重很高呢,你看,发的第一条视频就火了,现在已经有了几百粉丝,以后肯定会更多……她值得被更多人看到。”
笑声停止了,三个人轮番欣赏,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点了关注。
“我们小知以后要成大明星了啊。”
被夸奖更令她羞怯,把头埋得更低,但似乎看到了在江为喜脸上,流露出的骄傲。
视频还在唱着:“爱着你像出悲剧让我沉溺……”不再觉得难堪,反而想要笑出声。
她们只是觉得好听,但不知道这首歌对于她和王曼曦的意义,也不知道她们在桌子下,在卫生间做的那些事。
等这场风波过去,终于开始分蛋糕吃。一人切了,之后两个小孩又各切了一块。已经吃饱了一半的胃,剩下的一半留给饺子。
江为知对饺子的情怀并不深,那种大年三十,一家人围一起吃热腾腾的饺子的记忆并不发生在她头脑里。可现在心里却酝酿着这样的温情,又不由得去想,等今年过年,大概也会是同样的场景吧,只是到那时,窗外飘的变成了雪。
“我吃到花生了!”
坐在身边的江为喜激动地喊起来。张瑶不服,一下子夹了三个,一个个咬开,但没一个又。还想伸手夹,张婶敲了她一下,让她吃多少夹多少,不许剩下。
“啊呀,”另一边的王曼曦轻轻叫了一下,轻笑道:“我也吃到了。”
张瑶更着急了,哼哧哼哧地吃,吃撑到再也吃不下,也没吃出一个花生。后来张婶和江为知都吃出来了,江为喜又吃出来一个。总共就这些花生,所以是彻底的无望了。
张瑶泄气地靠在椅背上,第一个离开了餐桌,坐在沙发上揉着肚子,侧头看着窗外。雨还在下,下得更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所以王曼曦回家也成了一个问题。
等这场晚饭结束,本来就要各回各家,可张瑶强烈要求江为喜在她家过夜。放暑假以来两人时常睡在一起。虽然今天是江为知生日,特殊了些,但一商量还是同意了。
热热闹闹地分开,穿过两扇门回到家,只有江为知和王曼曦两个人。
这样在一起反而尴尬了起来,太空旷了,不好意思去做别的事情。她们相顾无言的,时间又不早了,王曼曦准备离开。
江为知去拿雨伞。每次她都会送王曼曦到家门口,这一次当然也会这样,可却有种不同的感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临走时把灯关了。
外面的雨果然很大,地上积满了水,两人共用一把雨伞。她把伞往王曼曦那边倾,自己淋湿了半个肩膀,可雨水照样拍打到了王曼曦身上。
更令人无法忍受的是大风。一路走过来看见好几辆被吹倒的电动车,一些瘦小的树濒临连根拔起。她们的雨伞更是招架不住,哪怕两个人一起拽着,还是不停地往外扑。
一阵狂风突然卷过,雨伞竟真的飞了出去,跌跌撞撞出老远,捡伞的这段时间已经淋成了落汤鸡。
伞拿起来依旧不好驯服,她们苦笑着,撩了撩粘在嘴上的头发,最后干脆把伞收起来,手牵着手往前跑。
狂风暴雨往身上扎,路滑的时候差点摔倒,但却有种酣畅的快活,等终于进了家门,躲在一条浴巾里擦着身体,看着对方的狼狈样子笑个不停。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想笑,哪怕不是好玩的事情,可只要是王曼曦在身边,笑就很难藏住。
即使没人去说,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都是顺理成章的。和上次一样,她先在卫生间洗了个澡,出来之后换王曼曦进去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