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愈打开门和吴佳茜对质的时候,夏思清就站在门后。
她可以听到他们说话,但吴佳茜不知道她在里面。
“你来干什么?”薄窄的镜片下,宋愈看向吴佳茜的眼神淡漠凌厉。
“宋总……我……”吴佳茜支支吾吾,清纯的双眸开始委屈起来。
宋愈的眉头不悦拧起:“你怎么会知道我家的地址,你怎么进来的?”
吴佳茜十分错愕,因为宋愈完全忘了她之前跟着一个著名编剧来拜访过他。
“宋总,我之前来过您家您忘了吗?”吴佳茜期待地看向宋愈,“就是萧杨编剧来拜访您的那次。”
宋愈回忆了一下,萧杨确实来拜访过他。
可是他对当时的吴佳茜完全没有印象。
他眯了眯眼,神情染上一丝不耐,他不想跟吴佳茜浪费时间。
毕竟,屋子里还有人在等他。
“所以,你有什么事?”宋愈挑眉,口吻比刚才还要冷漠三分。
吴佳茜从包里掏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递到宋愈面前,双颊含羞。
“我是来把这个还给您的。”
“上次您在魅月酒吧,鼓励我的话,我一直都记得呢。”
听到吴佳茜提起魅月酒吧,宋愈嘴角不自觉发出一声冷嗤。
他哪里有鼓励过她?明明是奉劝她。
吴佳茜借着某位导演的由头约他到酒吧,结果那位导演一整晚没到场,倒是她端着酒杯俯身凑到他旁边,软磨硬泡了一晚上。
随行助理不小心喝了他的酒,热得头疼脑胀。
宋愈才后知后觉,自己被吴佳茜设计了。
他愤然离开酒吧,没想到吴佳茜还追上来,哭哭啼啼说并不知情,宋愈觉得她哭得虚伪难看,拿出手帕让她把眼泪擦一擦。
奉劝了她一句:“踏实拍戏,本分做人,才能走得长远。”
没想到吴佳茜今天竟然还敢找上门来……
“我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宋愈的视线淡漠,瞧了一眼那张手帕,再抬起来,冷冷睨着吴佳茜。
吴佳茜似乎感到有些尴尬,但面上仍挂着温婉的笑。
解释道:“其……其实这条手帕我已经干洗过了……”
宋愈并不在意,把手搭在门把准备关门回去。
嗓音不咸不淡:“你自己处理吧,不用给我,丢掉就好。”
吴佳茜指节用力,不自觉攥紧掌心的那条手帕,原本温婉的脸色透出一股忿忿不平的羞愤。
她不明白,跟那个十八线的演员相比,她究竟差在哪里。
宋愈那么青睐夏思清,却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宋愈!”吴佳茜恼羞成怒喊住他。
宋愈原本背转过的身体定住,却并没有准备再转过来的打算。
“我几次三番主动接近你,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思吗?”吴佳茜泪水霎时盈满眼眶,带着哭腔:“我这么喜欢你,你却这样对我?”
宋愈单手插兜,再次转过身来的时候,镜片底下的狭眸染上薄薄的几分轻蔑、厌恶。
他唇角不屑敛起,嗓音冰寒:“吴小姐,你喜不喜欢我,我并不关心。”
“但是你几次三番做出的行为,相当冒犯我。”
“如果你再不离开,我会叫安保过来。”
吴佳茜柔和的五官渐渐扭曲,她没想到宋愈可以对她这么不近人情。她拿下过这么多大佬,唯独这个宋愈对她油盐不进。
吴佳茜用手抹掉流下脸颊的泪水,眼里的那股柔情顷刻间消散殆尽。
“好…… 我会离开。”吴佳茜咬牙说道,“但是我只想知道,既然你可以接受夏晴,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那个十八线究竟比我好在哪里?”
面前的女人纠缠不休,宋愈的耐心已经告罄。
冷光掠过镜片,他勾出一抹玩味的谑笑,反问道:“你要我说实话?”
吴佳茜瞪着莹润的眸子,憋屈难堪,却誓要等宋愈说出一个答案。
宋愈毫不客气——“你连她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重重关上门,宋愈发现门后的夏思清脸色不太对劲。
“怎么了?”他上前扶住她的肩膀。
夏思清抬眸看了看宋愈,原本清澈的桃花眼不知道为什么染上一片猩红。
咽了咽嗓,她有点惊慌失措地问:“宋愈,我想回家可以吗?”
……
宋愈发现夏思清身上发着低烧。
他让Alex把车开到楼下,他陪夏思清坐车回去。
昏暗的车厢里,夏思清披着宋愈的外套,一只手被他攥在温热的掌心。
她把脸的撇向一边,眼睫扑闪,若有若无地看向窗外。
好让宋愈看不到她此时的表情。
夏思清没有察觉到自己发烧了,只是今晚意外出现的吴佳茜,让她觉得她和宋愈之间的关系或许并没有那么美好。
尽管今晚宋愈给她的怀抱、给她的吻,都很甜蜜,让她极为动情。
可是她就那么站在门后,一字不落地听到了宋愈对吴佳茜说的话。
向来儒雅温柔的宋愈……也能因为翻脸无情而说出接近于刻薄的话语。
一种没来由的惶恐笼罩在她的心头,让她浑身僵硬、备感煎熬。
谁能保证她不会是下一个吴佳茜?
一不小心爱上宋愈,可怜巴巴地回头,把真心捧出来,然后毫不留情地被摔碎、被踩扁。
到时候宋愈也会对她这么冷漠。
跟她说“叫安保过来”、“连另外一个女人的脚趾头都比不上”这种话……
夏思清不想这么卑微。
她绝对不想。
鼻尖蹿过一抹酸涩,夏思清看见车已经开到小区前面的一条路口。
“就在这下车吧,我想走走。”夏思清说道。
宋愈不太放心拢紧眉头:“可是你还……”
昏暗中夏思清的语气有那么一丝生硬清冷:“我就是想透透气,可以吗?”
宾利戛然停下,夏思清从后座下来。
她默默朝家里走去,千头万绪从心里冒出芽,眼眶又开始一点点泛红。
宋愈只当她是因为不舒服所以有些小脾气,吩咐Alex隔开一段距离,开车在后面跟着她。
一直到亲眼看着夏思清进了小区大门,宋愈喑哑的声线才在后座响起:“回去吧。”
Alex调转车头,黑色宾利疾驰返回,渐渐隐匿于夜色当中……
夏思清回到家后,把门口的快递抱了进去。
她拆下脖子上的项链,小心翼翼放进收纳盒。
虽然她不知道这条项链有多贵,但宋愈给的东西,一定不怎么便宜。
她只是觉得不属于她的东西应该好好保管,这样哪天宋愈想要回去,她也能完好无损地还给他。
她不想欠他什么。
真奇怪,夏思清在宋愈身边待得次数越多,就越不想欠他什么。
【我和那位吴小姐没有任何关系,你别多想。】
【吃过药了吗?早点休息。】
宋愈发来两条微信,夏思清盯着屏幕,眼睛有点沙沙的,敲了几个字之后又删掉。
最后只回道:【嗯嗯。】
夏思清把快递拆开,发现里面是夏老汉儿上回说要给她寄的辣兔头和米花糖。
她揉了揉眼睛,一股气忽地就堵在了胸口。
吐不出来,也吞不下去。
她三年没有回家了,夏老汉儿知道她过得苦,从来不敢在视频里说想她。
他每次都用浓重的渝城口音跟她说:“爸爸知道你在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且你很努力,很向上!是爸爸的骄傲!那样就够咯!”
“皇天不负有心人,爸爸相信你迟早能出头!不要怕!”
夏思清想起自己十六岁的时候,刚出落得水灵标致,从学校回家的路上被一群地痞无赖缠上。
渝城的路又陡又长,到处都是昏暗的窄巷子,一眼望不到头的湿漉漉的台阶。
那群无赖在后面扯她的头发,摸她的屁股,嘴里蹦出那些下流难堪的字眼。
她心脏狂跳,拼命地往前跑,拼命地想要爬上最上面一格台阶,好像只要爬上去就能得救了。
可她还没能爬上去,无赖们便把她逮住了。
就在她被捂住嘴,拼命挣扎也不管用的时候,夏老汉儿突然出现了,像头狮子般站在她面前。
他把那几个无赖一一收拾,问夏思清刚才是哪个人摸她屁股的。
夏思清指出来一个,夏老汉就把那人拎出来。
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对夏思清说:“你揍他!想怎么揍怎么揍!揍到你心里舒坦了再让他走!”
夏思清抹掉脸上的泪水,瞪着那个无赖,感觉到迟来的愤怒逐渐填满胸腔。
她浑身颤抖,但捏紧了拳头,狠狠朝那个无赖的脸揍了一拳。
夏老汉儿欣慰地笑了:“对,就是这样!再揍两下!”
夏思清又使劲朝那无赖肚子上揍了几下,无赖痛得嗷呜乱叫。
可她心中的恐慌害怕、委屈愤怒,在还击之后竟然奇迹般地消散了……
回家的路上夏老汉儿告诉她:“要勇敢!要反抗!不能让别人欺负你!”
夏思清把辣兔头和米花糖拆出来吃。
兔头很辣,米花糖很甜。
可是吃着吃着,她就觉得心里很苦。
汩汩的泪水从眼眶中滑落,心里缩成皱巴巴的一团。
要勇敢,要向上。
她靠着夏老汉儿给她的乐观和勇气,一步步坚持到现在,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自己做的事情正确与否。
可是现在她的内心深深动摇。
她清醒而又窝囊地认识到,自己并没有在做对的事。
既不勇敢,也不向上。
一点都不像她自己,一点都不像那个夏思清。
她打了个电话给余菲,泪流满面地告诉她:“怎么办菲姐……我现在好讨厌自己啊……”
余菲接到她的电话,在深夜赶了过来。
她把嚎啕大哭的夏思清搂在怀里,静静拍她的后背。
心疼地红了眼眶。
“清清,不要再逼自己了……菲姐不想看到你这样……”
夏思清的眼泪从脸颊大片滑落,到了下巴、脖子,浸湿了余菲的肩膀。
她声嘶力竭,还在呜咽说着:“可是菲姐……我真的好想杨哥能把公司开下去,然后小晖能上更多的节目,我真的好想能对得起你这么多年的付出……我……我……”
余菲知道夏思清是把所有人的希望都背在了自己身上。
余菲哽咽点头,还是轻轻拍着她:“我知道你心里苦……菲姐都知道。”
“那么难我们都走过来了……不怕不怕……”
“咱不接触宋愈了……好吗?”
夏思清在她怀里哭到失声,余菲鼻头酸红。
她舍不得夏思清拗断自尊去换来这样的机会。
她是那么勇敢无畏、倔强骄傲的人,不应该背着那么重的壳,让她变得不像自己。
“清清,我们慢慢走、也一定能走得下去……”
“离开宋愈吧,离开他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