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去往莫卡的大巴，南璃慢慢冷静，将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一遍遍过，却发现似乎少了一环。

她掏手机打字，手机屏微微倾向自己那侧。

南璃:是你告诉长倾，我要去莫卡的?

过了会，田淼淼才承认。

她就说嘛，当时只顾着季长倾出现，没细想。

田淼淼:你生气了？

作为闺蜜，田淼淼大概能知道南璃为什么不告诉季长倾，南璃没告诉，那么这件事她也不好说。

生气是没有，她了解田淼淼，就像田淼淼了解她一样，她比较好奇是什么原因让田淼淼告诉季长倾。

田淼淼:你还记得你醉酒那天哈，我们两个加上微信，但是没有聊过哈。就昨天嘛，他突然问我知不知道你去哪里，我没说搪塞过去。然后就来我公司找我，当时我要开会，至少两个小时，他就说他等。

田淼淼:我那个领导嘛，废话一大堆，又拖了一小时，看在季老师给我们一大屋子人点奶茶，才放我们走。

说到这个，田淼淼还有个小乌龙，以为是赵新宇给她点的，还高兴一会，没想到是季长倾。

田淼淼继续发，估计是觉得打字不方便换成语音:等我到楼下，季老师还在便利店等着，真的，我何德何能，让他等两个多小时。后来你知道的，我就告诉他了。

田淼淼:真的，南璃。我知道你爸爸的事在你心里一直是个结，但他愿意陪你一起去面对，南璃，你也要试着走出来，别困在过去。

南璃本来在语音转文字，可有几个句子翻译不太准，她还是去背包里找耳机。

手一动，就撞到季长倾的胳膊，南璃看过去，季长倾也朝她看过来，他皮肤白，看着没血色，什么话都没说，眼睛里翻涌的情绪很深，不同于以往的淡然，有什么呼之欲出，但很快，被他压下去，南璃什么都看不见。

他眼神询问。

南璃晃了晃手中的耳机。

季长倾了然，头放正。南璃可以看到他一眨一眨的眼睫。

原来她不知不觉离他这么近，恍惚又闻到他身上的清淡香气。

不对，也可能是她身上的，两人抱好久来着。抱?联想季长倾反常的情绪，南璃一下想到什么，思路越来越清晰。

耳机塞进耳朵里，没等听语音，南璃啪啪打字:刚刚我打车打到瘾君子的车，也是你说的?

田淼淼:你多吓人你不知道?我都快担心死了，那他正好过来，我肯定跟他说啊。

不然呢，她远在京市，南璃身边没一个熟人，按照田淼淼的逻辑，当然要告诉季长倾。

南璃早就猜到这点，问田淼淼也是为了证实。

她将两段语音听完，脑袋里自动浮现出季长倾等待的画面，从天将暗到天漆黑，他就在便利店等着。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或许会觉得喜欢上她很辛苦吧。

田淼淼说得错也没错。南璃的确刻意隐瞒要去的地方，季长倾没问，她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却没想到他会追着她过来，就为了来看她爸爸。

那为什么从没想过问她呢，因为知道她不愿意说。这个男人真是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他知道莫卡是什么地方吗？

她心里有些难过，于是抬眸去寻季长倾的眼睛。

季长倾敏锐，立刻看过来，眼皮有些沉，看上去疲惫。

南璃动了动唇。

“什么?”他没听清，凑近。

南璃说出声音来，“到莫卡要到下午了。”

季长倾点头，“是，刚听司机说。”

南璃:“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口罩摘掉。”

这样一直戴着不难受吗？

季长倾听话摘掉口罩，鸭舌帽还是戴着的。瞥到南璃有些干涩的唇，他拧开一瓶水递给南璃。

南璃接过，他总是这样细心。

她抿过一小口，“你也喝点。”

看他嘴唇也有点干。

季长倾眨了眨眼睛，“就买了一瓶。”

南璃将自己这瓶递过去给她。

他看她，她没有特别的反应，羞涩或尴尬都没有。

季长倾眼眸微垂，握住瓶身，唇抵住瓶口，毫无芥蒂抿下一口。

他咽下，喉结滚动，唇角溜出的一滴水流过线条优美的颈间。

南璃跟着咽了下，耳垂悄悄发烫。

就算表现得很镇定，她还是有点害羞的。

季长倾看她越埋越深的小脑袋，唇角勾起，心底郁色消散一点。

又过了十分钟，南璃抬头，她觉得有些话要沟通清楚。

“我问过淼淼了，你……刚刚那件事，我在上车前是估算过危险的。”

没有一定的把握，她不会上车。

季长倾听她主动说，不认同道:“可是你知道事情无绝对。”

而他不敢想那个万一。

他克制住自己不去问，或许是期待她主动告诉的。等她真的来解释，季长倾很想知道她做决定的那刻有没有考虑过他?哪怕一点点。

南璃当然懂这个道理。

那一刻她什么可能性都想过，想对方可能是个穷凶极恶的逃犯，想她或许再见不到季长倾，但她还是上车了。

她做不到熟视无睹，也珍爱自己的生命。所以她做足了一切她能想到的准备。

“对不起。”南璃道歉，是她忽略季长倾的感受。

他肯定很生气，可却没有开口质问她一句。她能感觉到他的低情绪，但他没有选择向她发泄，而是自己默默承受。

自己压抑着情绪很辛苦吧。相比之下，南璃觉得一句对不起或许不够。

“真的对不起。”她再次道歉。

季长倾转向她，试图让她明白，“我根本不想要你的对不起。”

“南璃，你对我很重要。”

他在出租上心急如焚，又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想打电话，可又不清楚她那的情况。

真的，季长倾什么都想过。他接受不了任何结果，他无法忍受失去她，所以他抱了她很久，也是在告诉自己，季长倾，她是安全的。现在，可以让自己松下来，别吓到她。

“南璃，你对我很重要。”他又再次强调，他想要南璃做任何决定时，多考虑考虑他。

他的手到现在还在发抖，自己完全控制不了。

“我知道了。”南璃低下头，像个犯错的孩子。

她从十四岁开始上寄宿学校，一个人生活至今，头一次知道她对一个人这么重要。她还不习惯于适应这种亲密关系，却本能地想亲近他。

于是，看待问题的角度总有偏差，她或许太过独立，从没想过把后背交给季长倾。

她决定敞开自己一点，“我没跟你说过我的具体情况，我爸爸去世后，妈妈就去国外，她想带我走，只是我不愿意。后来我爸的朋友为我联系京市的学校，我就去京市读书。”

“再后来，就一直在京市。嗯，我身边朋友你知道的，就是淼淼跟赵新宇关系亲近点。所以我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我……我习惯一个人去解决问题，习惯自己是一个人，没有牵挂，所以……”

南璃停住。

季长倾语气放轻:“不想说就不说了。”

南璃摇头，“所以我做事情，都在想我自己能不能承担。我可以承担最坏的结果，那么我就去做。长倾，我不是故意要这样的。”

她只是不清楚该怎么更好地去爱一个人。

“没关系。”季长倾摇头。

南璃主动将手伸过去给他牵。

季长倾接住，手心一层薄汗，湿襦襦的，他到现在都还在后怕。

季长倾揽住南璃，将她带向自己，亲了亲她额头。

“我想让你记住，没有什么比你珍贵。”所以请保护好自己。

被亲过的额头还留着凉凉的触感，季长倾强势将她的五指打开，与她十指相扣。

“南璃，我胆子很小的，所以以后有任何会伤害到你自己的行为，你都先想想我好吗？”

他比她大六岁，感情经验却没比她丰富多少。

但没关系，今后有她，两个人慢慢摸索。

南璃点点头，顺势靠在他肩上，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安定。

不知不觉睡过去，下车还是季长倾叫醒她。她又很抱歉，明明只是想小睡一会便换他的。看他的极限行程，也不晓得从昨天到现在有没有好好睡过觉。

季长倾觉得没什么，照旧把包背在肩上，手拉着南璃的行李箱，另一只手还得牵住她。

两人往出站口走。

“现在去哪?”

“现在啊。”南璃本想给季长倾找个酒店，可他一个人住，她又有点不放心。

“我在莫卡有个关系很亲的叔叔。”

“所以?”季长倾知道她话没说完。

“我住他那。”

“你，我不行吗？”

“行是行。”南璃停住，又问他:“你确定住我叔叔那?”

季长倾点头，“你在哪我在哪。”

行吧，南璃带着他继续走。

出站口，温东早就在等。

南璃让他不用来，他还是不放心。

看到南璃，神情松动，往前走两步，然后停住，目光落在她旁边的高个男人身上，然后是他们相握的手，最后到南璃脸上。

一个字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尽了。至少南璃看得很明白，他要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