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小院灯火通明。

温东风尘仆仆推开门，没一点意外。他就是知道南璃会等，才赶紧赶回来。

见到温东，南璃忙站起，先是将温东全身仔细看一遍，没有明显受伤痕迹，她松口气紧接着又提起。

温东:“的确是团伙作案，除了女人外，还有个瘦小男人接应。”

南璃:“人全抓住了？”

温东点头，审讯科的同事已经在审。温东是抽空回来的。

他说完，扭头盯向季长倾，语气不善，“你跟我上来。”接着便往楼上走。

季长倾看了眼南璃，示意她别担心，然后便跟在温东身后。

温东将他带进一间空房间，关上门。

半小时后，季长倾下楼。

南璃看向他身后，温东没下来。

南璃:“挨骂了?”

她太知道温东的脾气，肯定会怪季长倾没有拦住她。

季长倾牵了下嘴角，没多说，只道：“温叔让你上去呢。”

看来温东是想挨个骂。

南璃老老实实上楼敲门。

“门没关。”温东背对着南璃，脊背绷得很直，压着声线，似乎气得不轻。

南璃走进去，老老实实关门，慢慢挪到他面前，老老实实低头，等着挨骂。

过去两分钟，意想之中的挨骂没有到来，温东转过身，依旧是沉声线，直接道：“明天回京市。”

她在这待了有十几天，该回去了。

南璃猛地抬头，“人不是抓到了吗？”

温东:“人是抓到了，但他们还有上线，背后有组织。”

事情远比她想象得要复杂，不光是有毒品交易还牵扯出拐卖，温东接下来会非常忙，难以照看到南璃，她只有回到京市，才是安全的。

更何况抓捕现场在闹市区，有群众拍照，现在网络发达，难保不会有漏网之鱼怀恨在心，想对南璃下手，因此她不能留在莫卡。

温东态度很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

南璃更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就只是……只是很舍不得温东。

她知道接下来的路凶险异常，她无法说服这个倔老头让他多顾惜自己。

离别前的不舍情绪来得很快，南璃几乎立刻就想到十三年前的画面，在机场，温东和她爸爸一起将她送往京市的寄宿学校。

那是她见她爸的最后一面。

“我知道了。”南璃点头同意。

她不能软弱，要坚强。

她要好好的，温东才不会担心。

温东明显松口气，他还怕南璃不肯离开。

实际上，他是多虑，南璃懂得他的未尽之言。

离开前，南璃还想问温东一个问题，“温叔，我爸妈……到底为什么会离婚?”

温东将问题反抛给南璃，“你觉得呢？”

南璃摇头，她不知道。

从没有一个人明确告诉过她。

温东叹了口气，“丫头，你不是找到答案了吗？”

电影里，谢荣与林俏分手。电影外，她爸妈以离婚收场。

爱与不爱从没有那么绝对，离婚也不是代表不爱。从事他们这种特殊性质的职业，往往家人承受的压力不比他们小。

整日里提心吊胆，还极有可能受到毒贩的打击报复。太多人为了家人平安，只能忍痛割舍。

南璃忽然想起一件小事。

她其实极少来莫卡，平时跟着南依在云市生活，她爸爸有空会来云市看她。那会他们已经分开，可南依每一次都会送南璃过去，有时是她爸下榻的酒店，有时是吃饭的饭店，有时是机场。

她总是把南璃送到，让他们父女团聚，却不离开，而是坐在旁边，打开电脑处理工作。他们说话，从不插嘴，更不发表意见，有时耳塞一戴，看着对聊天内容毫不感兴趣。

等结束，再将南璃带回去。两人从不交流，连见面寒暄都不。

南璃那时将她妈的这种行为定义为是在防着她。

她知道她爸不会带南璃走，但南璃会跟她爸走。毕竟南璃跟她爸的感情很好，所以她妈才会看她这么严。

她当时太小，只能想到这么多，却忽视另外一种很大胆的可能性。

直到上次视频，南依在她面前哭了。她才开始怀疑，或许那时候妈妈只是为了见一面爸爸。

明知结局无法改变，但能用余光看一眼他也是好的。

她怀疑爸爸也知道，两人心照不宣在沉默中诉说爱意。

所以离婚不是不爱。

所以南依最后会受不了，顾不上南璃选择出国，走得远远的。

所以再婚也不代表忘记。

所以才会一想就心痛。

“我明白了。”

她全明白了。

温东虽然一生未婚，但很能理解她爸爸的决定，他没想到这会是南璃的一个心结。也是，有哪个小孩不希望自己家庭完整。

“丫头，很多事情是没办法两全的。”他言尽于此，希望南璃听得懂。

南璃当然听得懂，她又想起南依没有出席她爸的葬礼，没有来看过她一眼，没有人知道她在哪，连要出国也是在微信上发文字问她，南璃拒绝后便选择丢下她，漂洋过海。

南璃那时候是很恨她的，觉得好歹曾经是夫妻，怎么能狠心到这个地步，所以她一度拒绝她妈的关心，这么多年，母女俩关系一直处在冰点，也有这个原因在。

她从没有想过，那段时间，南依是怎么过的呢?

她无法接受她爸的死，无法看到南璃，所以亲手斩断与他有关的一切。

是这样吗？

或许不是。

南璃不会去问南依，但她相信他们之间是有爱的。

有太多的细节让她去相信，她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

南璃与温东一起下楼。

季长倾还在楼下等着，看到两人下来，忙站起。

温东看了眼表，快五点。

“那就赶紧收拾，我去煮些面，一会儿吃完送你们去车站。”

南璃没说话。

季长倾就知道，南璃是同意的。

温东进厨房后，季长倾靠近南璃。

南璃抬头，“对不起。”

季长倾摇头，“别说对不起。”

南璃:“我让你担心了。”

那时候，他的确担心，可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季长倾很为南璃骄傲，他的女孩有勇气，有智慧，有爱心，有谋略，也很爱惜自己。

季长倾:“是我不对，我才该说对不起。但下次如果……万一还碰到这种事，我仍旧希望你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他的境界远不如她，他是自私的。

南璃重重点头，“我答应你。”

收拾好，天已经完全亮起，季长倾看时间六点十分，还赶得上早班车。

温东盛三碗热腾腾的面条出来，招呼他们吃。

“手艺不好，将就吃。”

他终于不再嘴硬，在南璃快要离开的时候。

南璃的心突然沉下去，语调却难得的活泼，“哪有，温叔的面就是最好吃的。”

温东不信，故意找茬，指指季长倾，“比他做得好吃?”

南璃对温东继续肯定点头，“当然。”

季长倾也夸赞:“的确是温叔做得好吃，我还有的学。”

温东见一个两个的都捧着他，怎么可能不明白他们的用意。

热的面条吃进嘴里，胃里暖暖的，心却怎么都暖不起来。

南璃这一走，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

温东很珍惜这一餐的每分每秒。

南璃更不想结束。

面条见底，行李箱拉出，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

温东带上小院的门，南璃坐副驾，季长倾坐后面。

车发动，经过街心公园，南璃看到围起来的围栏，里面还有穿警服的工作人员在忙碌着。

南璃突然问:“温叔，我作为当事人，不需要接受询问吗？”

温东:“整件事情我都清楚，我向上级打了申请，真有什么要问你的，可以远程协助。”

“好的。”南璃抿了抿唇，她没想到温东想得这样细，方方面面都替她考虑到。

很快到汽车站，季长倾主动去买票，留下南璃和温东。

临近发车时间点，来不及多说什么。

南璃想到哪说到哪，“三餐都要吃，别有一顿没一顿，我这次回来明显觉得你瘦了。”

“还有我打电话，你要接。不方便接，就等会回。没时间回，就发个消息给我，要是不发……不行，发消息是我的底线了，当然最好是通话。”南璃强调。

“别总熬大夜，也不年轻了，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我这次回去会给你寄营养品，你要收，更要吃，不能放着过期，要是让我知道你没吃，我就……”

南璃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自认为对温东很有威慑力的警告，“要是让我知道你不吃，我就不管你了。”

“不是一两个月，也不是一年两年，是一直！”

她说什么温东都答应，“我晓得了。”

“还有……”南璃突然停顿。

温东追问:“还有什么？”

南璃压下心头的涩意，“还有要保护好自己。”

温东沉默一瞬，“我晓得的。”

季长倾买好票过来，不得不打断，“要去检票了。”

南璃点点头。

温东藏起不舍，“去吧。”

季长倾握住行李箱，“温叔，我们走了。”

温东点头。

南璃转身，短短几步路，仍一直回头看温东，然后她转身，跑向他，拥抱他，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保护好自己。”